拿了退燒藥，還得給他準備一杯溫水。
這么簡單的事情卻讓何夕覺得比當年做的數學高考試卷最后一題還難。
她覺得題目好像……超綱了。
她現(xiàn)在好像……不會倒水了。
抖落了一地的胡思亂想，何夕盡量冷漠的把水跟藥給他放到了茶幾上。
陳良總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類型，“何夕，我好難受，你可以喂我吃藥嗎？”
面色潮紅，嘴唇發(fā)白，說話顫顫巍巍，活像得了軟骨病一樣臥在沙發(fā)上的陳良提這個要求確實不算過分。
只是對何夕提要求就很過分了。
何夕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煩更沒有愿意，她淡淡道：“那你等洛飛來了喂你吧?！?p> 陳良：“……”洛飛才不會來了，趁何夕出去他早就發(fā)短信通知他別來煩他了。
吃了藥以后的陳良很安靜，跟這段時間每每來找何夕就有說不盡的話的他判若兩人。何夕看著他似乎在看天花板，而且還是很認真的看。
她坐著看了他一會兒，就情不自禁的想開口安慰他，可是說什么呢？說節(jié)哀順變？說不要傷心？還是說抱歉你跟你爸再三邀請我去看看她我都沒去為此我感到很遺憾？又或者說，告訴他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態(tài)，看開點？
不，她不能，她沒有立場。
何夕起身回了房間，陳良一直盯著天花板出神，即便何夕走了，他也沒什么反應。
何夕知道，他在想念。
輾轉反側，她起身拿了一床棉被出去，陳良還是躺在沙發(fā)上，好在，他盯著天花板的眼睛終于閉上了。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幫他蓋上，又輕輕的撫平了他皺起來的眉目。
陳良睜開了眼睛。
回國以后兩人唯一一次沒有漏出來爭鋒對決的場面，準確說是何夕唯一一次沒有，彼此都靜謐的看著對方。
最后還是何夕率先垂范，“書房里有床?！?p> “何夕，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家了?！?p> 蹲著的何夕心臟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她終于還是忍不住的安慰他，“會有的，以后會有的。”你會娶一個人，然后這個人會跟你結婚，接著你們會有一個或者兩個小孩，你們三個或者四個一起就會有一個新家，怎么會沒有呢？
“我好像很難過，又好像沒有很難過?！睆脑\斷出來病癥開始，這樣的情況就早已在他心底生根發(fā)芽，更何況學了這么多年的醫(yī)，生老病死早就見怪不怪。
何夕沉默良久，也只能跟他說：“陳良，睡覺去吧?！?p> 因為發(fā)燒越發(fā)蒼白的手再次抬起來蓋住了他的臉龐，陳良的聲音顯得沉悶而悲哀，“我媽走的很安詳，她昨天晚上還跟我說了很多的話，我記得最清的一句就是，她說我是個好兒子，卻不是個好男朋友?！蹦撤N程度來講，其實他連男朋友都不算了不是嗎？
“她說她很幸福，一輩子娘家婆家還有丈夫兒子對她都疼愛有加。”
“她以前的時候很愛美，經常穿旗袍，一年四季都穿高跟鞋，不為別的，就為好看，就為了我爸那句夸?！?p> “小時候我爸總是兇我，犯錯了還會打我，每次只要她說點什么，我爸就不打了。她保護了我一整個童年，陪伴了我一整個童年?！?p> “她就像教科書上的賢妻良母典范，對孩子對丈夫都用盡了耐心，對父母婆婆公公也是孝順有加，有時候我都在想，世界上怎么會有她那樣的人?！?p> “……”
回憶起來母親，腦子里所有的美好就會爭先恐后的往上涌。
何夕安靜的聽他講了很多，她突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為什么當時不同意去見見那個善良而美好的老人呢？
這個想法也成功把兩人這短暫的和諧打破，何夕有點匆忙的開口：“別說了，去睡吧。”
他等了一會兒，才說道：“何夕，謝謝你?！?p> “啊？謝……什么？”
陳良臉色聚起來一個淡淡的酒窩，“沒什么?！睕]什么，只是謝謝你，還愿意放我進來，也謝謝你，愿意聽我說這些。以及……原來難過的時候，只要在你身邊，就會少難過一點啊。
他又說：“很晚了，你去睡吧?！?p> 某些彼此都心照不宣逃離的假象在這樣一個不和諧的日子里應聲而碎，何夕清楚的明白，她還是不能看見這個男人擺出任何一點落寞的樣子。
如果老天爺對她當年為他的辜負而念下了詛咒作出了回應，那她沒有那一刻比現(xiàn)在更希望老天爺可以收回這個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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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起來的時候，陳良早就不見了人影。
接下來的好幾天，她也沒再見過之前三天兩頭就會出現(xiàn)在她家門口的陳良。
后知后覺的想起來，那天晚上他走的時候好像在門口跟她說過，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打擾她了。
再次見面，已經是年末她放假準備回家的那兩天了。
她陪著章微微去醫(yī)院檢查，準確說是再次確認。確認什么呢？確認她是不是懷孕了，是的，沒錯，章微微貌似懷孕了。
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她被章微微嚇得可謂五彩繽紛，“你再說一遍？”
“不然我喊你來醫(yī)院干嘛？”
“你你你你，誰的？”
章微微愣了一下，沒回答。
“我哥的？”
“應該是吧。”
“臥槽，你們……你們，你們玩的夠過火??？”
章微微狠狠地拍了何夕一掌，頗為不滿并壓低了聲音說：“啥叫玩的過火？都是成年人了，上個床違法嗎？”
“我生日那天？”
章微微的聲音越發(fā)沒有氣勢，“啊……是吧?！?p> “我我我，我要給我哥打電話！”
接著是那個好久不見的男聲從身后傳來：“打電話干嘛？”
何夕看著有一段時間不見的陳良，一時之間忘記說什么了。
章微微反應迅速的說：“打電話喊她哥來接她回老家唄，還能干嘛？”
陳良干笑，何夕自己買了車，要陳良接個什么勁？
章微微卻沒有意識到言語里的漏洞，拉著何夕就跑了，她只擔心陳良會走漏風聲。
只是這世上哪來的不漏風的墻呢，更何況陳良也是這家醫(yī)院的醫(yī)生。當然，最主要的是，他擔心是何夕生病了。
何夕第一次主動聯(lián)系上了陳良，“喂?！?p> 電話鈴響了很有一會兒，陳良才接了起來，回國以后她第一次主動聯(lián)系他，在三確認是她后又連忙把手在白大褂上擦了擦才接起來這通電話，“何夕?！?p> 何夕沒有懷孕，腦子還不至于不好使，就開門見山的說：“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
何夕最無語這個人十年如一日的把她當小孩逗，她只好耐心的說下去，“我今天為什么去醫(yī)院?！?p> “嗯，這話怎么說呢，大概就是可知道可不知道吧?！?p> 何夕聽懂了，意思就是看她怎么圓回去，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別跟洛飛說，更別跟我哥說。”
他是真的不解，“為什么？”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陳良，如果他們是彼此相愛的，早該結婚了?？墒侵两襁€沒有結婚，現(xiàn)在還多出來一個孩子，你說她會怎么處理？”
他聽到她的那句‘如果他們是彼此相愛的，早該結婚了’時，大腦短暫的出現(xiàn)了一片空白的現(xiàn)象，所以他就沒有及時的回答她，而且緘默著陷入了他單方面的后悔。
“陳良？”何夕以為是信號不好，又大聲喊了一句。
他卻沒頭沒腦的說：“我在，以后都在。”
跨越了大半個學生時代的喜歡，何夕都不曾換來他這句足以讓她安心的“我在”，卻在等待后已然覺得無果的這一刻，踏著耳邊的清風徐來。
何夕看著窗外樓底的車水馬龍，輕輕說：“因為，他們錯過了彼此?！?p> 就像我們，我們也錯過了。
回國以來聽了太多類似的話，所以他早就學會了自動過濾，“她想把孩子打掉嗎？”
何夕：“我不知道?？傊阆却饝也灰庹f?！?p> 陳良：“好?！?p> 趁著何夕還沒有掛斷，他嘗試著放肆了一點，“何夕，你什么時候回老家？”
對面?zhèn)鱽淼碾娫拻鞌嗟牡蔚温暋?p> 她拒絕回答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