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初晴,薄云方散,孟河河內(nèi)浮著幾塊寒冰,岸畔涌著兩條殺氣,樹林內(nèi)一片肅殺景象,樹梢上臥著一點薄雪,樹上的銀條和雪珠兒簌簌地往下落。
岸邊的兩個劍客,一個三綹微須,隆長白臉,一身素衣,手上那柄白蟒劍,透露著銀光,閃爍不定;另一個頭戴雙龍鬧珠冠,腳穿登云靴,頭發(fā)油亮光潔,精神抖擻,背掛一口長劍,一身清氣,飄飄然有出塵之感。
素衣劍客鐵劍刺出,反手夾雜一掌,另一個劍客右手翻到肩頭,摸出長劍,青光耀眼,腳往前一探,玉屑似的雪末兒隨風(fēng)飄揚,鋪面飛向素衣劍客,素衣劍客凌虛飛下,劍鋒所指勢必血濺七步,另一個劍客長劍作輕微之抵,素衣劍客一個“五陽回龍掌”,一步三晃,招式凌厲險惡,另一個劍客尋暇順勢一掌,“轟”的一聲,兩掌各自擊穿樹木,隱隱聽見格格作響,樹木立刻癱了下去,素衣劍客的白蟒劍已抵另一個劍客的咽喉,另一個劍客腳蹬開樹樁,雙腳夾住劍鋒,一個回轉(zhuǎn),鐺的一聲夾斷了劍鋒。素衣劍客暗自發(fā)力,斷劍直刺那個劍客的要害,那個劍客身子一斜,斷劍足足釘在樹上,又是一聲響,那棵樹也被素衣劍客的白虹掌風(fēng)摧之即斷。
素衣劍客仗劍疾攻,迅捷悍狠,一招“陽春白雪”斜刺里攻入,另一個劍客刀守左肋,劍震個不停,呼的一個“大玄冥掌”照頂梁打下,眼看就要把素衣劍客的天靈蓋震碎,素衣劍客急忙閃躲,“轟”的一聲,地上也似乎顫抖了一般,剛剛出土的花草或是凍成冰雕或是花凋葉落。素衣劍客舒展輕功,頭頂沖霄,落到浮冰上,另一個劍客也是一步作三步,跳上浮冰。
素衣劍客未待那個劍客趕上,便撲面一個“寒氣襲散掌”,登時擊中那個劍客的腹部,鮮血狂涌,那個劍客內(nèi)力深厚,手掌一拍冰面,足足陷進去一大塊寒冰,窟窿中水還冒著寒氣。那個劍客受了一掌,重心偏下,整個頭浸在水中,浸了一臉寒水,胸口氣血翻騰,眼看這個劍客敗局已定,突然,那個劍客一個急翻身,突如其來的一招“馬面挑心”,素衣劍客著實一驚,急急避開。那個劍客嗖的翻開一劍,劍露鋒芒,濺起一劍寒水,“轟”的一聲,冰層斷裂開了,濃密的白色雪粒落入起伏混濁的寒水里。素衣劍客還未察覺,一陣隆隆聲響,腳下的冰層不斷地晃動,隨之?dāng)嗔?。那個劍客趁素衣劍客落足未穩(wěn),撥起身子,他的輕身功夫異常了得,一劍“嗤”的一聲割斷了劍穗,接著一個“龍爪擒拿手”抓住那個素衣劍客的手臂,呼的又一個“三黃真陽掌”,擊翻了那個素衣劍客。
素衣劍客心中嘆息一聲,道:“曹兄的功夫真是厲害,不群甘拜下風(fēng)?!背閯厍剩荒_輕輕點在浮冰之上,一個“夜鳥投林”,落入濃密的樹林之中,消失了蹤影。
這二人,一人叫卓不群,祁連山人氏,天極劍法揚名四海,人稱“劍圣”;另一人叫曹鐘正,黃州人氏,北五省、南七省中人十分敬重他,人稱“如意劍”。二人約定每年十一月份上旬擇日在孟河比武,因孟河地處偏僻,所以江湖上尚未有一人看過孟河比劍。
曹鐘正將劍放回劍筒,心情舒暢,怡然自得,跨上白玉駒,快馬加鞭奔向黃州。
那匹白玉駒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耳小蹄圓,尾輕胸闊,加上一鞭,白馬飛揚起四蹄,箭一般向前沖。曹鐘正行到城前,城邊一人縱馬而來,虬眉長髯,闊口圓睛,座下一匹烏騅馬。
那個大漢叫宗南山,是雪山派弟子,手用兩條四楞鑌鐵锏,人喚“混元手”。宗南山道:“曹兄,比武可完了嗎?”曹鐘正道:“完了,宗兄,咱們?nèi)P威鏢局吧?!弊谀仙綉?yīng)聲答應(yīng),二人拍馬奔去。
揚威鏢局位于東昌府西街,二人驟馬揚鞭過了六里橋,寒風(fēng)凜冽,曹鐘正、宗南山裹緊了衣衫,整個西街空落落的,格外清凈。曹鐘正行到揚威鏢局,下馬輕叩大門,一個趟子手將二人帶到大廳。
宗南山、曹鐘正二人進到大廳,趟子手端來茶招待,大廳內(nèi)文房四寶擺放整齊,書架上古典文籍,數(shù)不勝數(shù),墻上刀槍劍戟掛好,俱是兵器之尊。宗南山便四處走動,摸摸兵器。
這時,廳堂旁邊走出一人,白面紅唇,手中拿著一幅畫,背后跟著一個趟子手。這個人叫彭萬春,揚威鏢局總鏢頭,使鏈子錘,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人稱“摩云雕”。彭萬春見了二人,欣喜不已,道:“曹兄、宗兄,你們總算來了?!睂嫹旁谧郎希胱c二人閑談。
彭萬春問道:“曹兄,自待月亭一敘后,兄弟便再沒有時間光臨鏢局,今天,愚兄帶來一幅畫,請曹兄鑒賞。”話完,拿來畫,翻開畫卷,但見畫上煙靄茫茫,亭臺隱隱,山下山石突奔,松柏連理,山路寂寂,雖用筆簡練,卻景物遠近不一,以簡潔畫調(diào)構(gòu)圖。曹鐘正是個愛畫之人,見到此畫,愛不釋手,道:“此畫以山林村居為材,用筆簡練,想是關(guān)仝的《關(guān)山行旅圖》?!迸砣f春笑道:“曹兄可謂識寶矣!”曹鐘正問:“此畫價值連城,是哪一人出手如此闊綽,贈兄此畫?”彭萬春道:“此畫為夢筆山莊莊主趙半城所贈,邀我上莊一敘?!?p> 這個趙半城家產(chǎn)富足,自號莊中有半城財富,結(jié)交江湖義士,因出手闊綽,人喚“威震三省”。彭萬春道:“曹兄可否與我同去夢筆山莊?”曹鐘正道:“可以。”彭萬春道:“祁五,速去準(zhǔn)備兩匹冀北良馬?!边@個祁五是鏢局里的趟子手,刀法純熟,辦事十分精明,人喚“快刀手”。
祁五正要走,曹鐘正起身道:“彭兄不必再備馬,愚兄的白玉駒尚可遠行,不勞彭兄破費?!迸砣f春道:“黃州與東昌府相隔數(shù)里,白玉駒必已落膘,曹兄休得推辭。”又喚祁五去牽馬,曹鐘正無奈,只得坐下。
彭萬春、祁五、曹鐘正、宗南山四人出了東昌府,徑奔夢筆山莊,天色晴朗,冰雪已融,將近山莊,四人一齊躥下馬來,趙半城道:“彭兄光臨夢筆山莊,在下不勝感激?!壁w半城望見彭萬春身邊一人,氣度不凡,道:“此位是?”彭萬春道:“這位是“如意劍”曹鐘正。”趙半城大喜,道:“原來是如意劍!久仰,久仰!”曹鐘正抱拳道:“莊主大名,如雷貫耳,區(qū)區(qū)如意劍豈能比過莊主半城財富?!壁w半城道:“休得過謙,咱們進莊吧?!?p> 四人進莊,莊中多住來往英雄豪客,尚有一些閑雜之人混吃混喝,依草附木。趙半城走到廳堂,莊客忙著記賬,莊中多有一些官員,向趙半城借用銀兩,因此需莊客記賬。彭萬春走到墻邊,取下一把青龍四愛劍,劍上繪著花紋,彭萬春問:“趙兄也愛收藏劍?”趙半城笑道:“自然,劍乃防身兵器,宜貼身格斗,自然也能收藏?!辈茜娬驳溃骸皠Σ挥脛t銹,若不用之,豈不失去它的本質(zhì)?”趙半城道:“曹兄之言甚是,一人出劍,則另一人需亮劍,展劍之鋒芒,方不失去本質(zhì)。我一定會多多使用這把劍?!?p> 這時,一個莊客匆忙奔入廳堂,報道:“莊主,金刀寨的人又來討賃土錢,現(xiàn)在莊外!”趙半城道:“不可驚動房內(nèi)各路英雄,備上快馬!”
五人策馬奔出山莊,只見金刀寨人馬槍刀森布,嚴(yán)整有威,為首一人虎背狼腰,挺著胸脯,握一把巨鐵劍,是金刀寨大寨主祖天雄,是用劍的高手。祖天雄左右兩邊一個番人模樣,另一個病夫模樣。一人叫郝爾博,是蒙古人,箭術(shù)很好,掌法更為精妙,人號“鐵掌鎮(zhèn)關(guān)東”;另叫魏無極,黑道高手,使一對雙刀,人喚“操刀手”。
祖天雄笑道:“趙莊主,咱們又見面了,今日在下領(lǐng)齊本寨人馬,特來討半年賃土錢?!壁w半城道:“祖寨主真是開玩笑,我夢筆山莊不占五龍山一土,哪要交賃土錢?”祖天雄道:“五龍山山下盡歸金刀寨所管,趙莊主莫非想賴賬不成?”趙半城笑道:“不賴,不賴。”向彭萬春使了個眼色,彭萬春心中會意。
趙半城取出大錠銀子,道:“祖寨主,請收下!”往空中一拋,祖天雄身子一躍去拿銀子,彭萬春飛起身伸手一掌擊去,祖天雄左臂擋住,彭萬春已踢中祖天雄左臂,接了銀子,落下地來。
祖天雄問:“閣下可是“摩云雕”彭萬春?”彭萬春道:“正是?!弊嫣煨鄣溃骸昂靡徽小白髶粲胰 ?,彭兄好功夫啊!”
祖天雄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他暗暗迸足內(nèi)力,往足下青磚一蹬。彭萬春定睛一看,見那青磚明顯裂開一條細縫,再一看祖天雄立時神采奕奕,面不紅,氣不喘,殊不知這一招“足蹬青磚”要耗費多少功力。彭萬春下意識握緊了鏈子錘,“好一套‘金剛伏魔功’,如此雄厚的內(nèi)力,我真是自嘆不如??!”這個念頭一直回想在彭萬春的腦海里。祖天雄在小徑上來回踱步,彭萬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驀地,祖天雄腳步踩定,巨鐵劍拔在手里,寒光耀眼,祖天雄健步舉劍反砍,力道凌厲迅捷,彭萬春退開數(shù)步,以氣御形,舉錘鏈盤頭護頂,“鐺”的一聲如雷鳴般的巨響,硬碰硬,彭萬春面色慘白,被震得兩臂酸麻,拿錘不定。祖天雄一聲獅子般的怒吼,鐵劍滑過鏈子,火星四濺,隨之劍走偏鋒,一招一式之間迅捷悍狠,彭萬春身子俯傾,鐵劍從頭頂掠過,劍風(fēng)不絕。彭萬春反手以“精通臂拳”中的“按手纏臂”一招死死抓住祖天雄的手腕,祖天雄手中暗暗發(fā)力,暗藏一掌擊向他的胸口,彭萬春左腳飛起輕擋,左手手背隨機發(fā)出一招“單打奇門”,直擊祖天雄的“天池穴”。祖天雄急匆匆以右手背護左肋,彭萬春骨軟身健,左腳飛起,力道甚是強勁,祖天雄擋之不及,胸口重重挨了一擊,翻倒在地。
祖天雄立起身來,撥起身子,斗然退開數(shù)步,彭萬春等眾人盡皆駭然,但見他這一躍一落,比尋常一人還要靈便瀟灑,更何況還受了“借力反打”一招的摧擊。彭萬春袖袍一揮,陡然掮出一陣狂風(fēng),鏈子錘夾帶著一股逆風(fēng)硬生生擊向祖天雄,祖天雄從容不迫,眼中閃過一絲殺機,手中暗暗發(fā)力,落葉四散。那錘似流星般片刻即至,眼看就要將祖天雄砸成肉泥,彭萬春隱隱感到鏈錘有些沉重,一股掌風(fēng)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克制住了鐵錘,祖天雄緩緩一摧,那個鐵錘反而飛速向彭萬春的方向砸去,勁道也更加兇猛。彭萬春一個閃身,只聽到背后一根粗竹格格作響,“轟”的一聲打破了寂靜,粗竹打折,倒將下來。彭萬春倒吸了一口粗氣,心情也放松下來,但祖天雄拔步以“八步趕蟾式”大踏步趕來,“嗤”的一聲,彭萬春頭頂束發(fā)的布帶已被割斷,彭萬春心驚膽戰(zhàn),這數(shù)招只是一剎那的事,分明是“奪命一陽劍”。祖天雄劍走偏鋒,使起“洛英劍法”的招式來,彭萬春以“虎縱步”反手一錘,力道強勁,祖天雄以“南海禮佛”撤劍退開一步,仗劍怒喝一聲:“著!”彭萬春躲之不及,腿部中了一劍,鮮血如注,看著使的是“退步斬馬刀”,而此時以劍為刀,招式又把握如此恰到好處,祖天雄的武功真是不可小覷。祖天雄飛足猛踢彭萬春,彭萬春被踢翻在地,鮮血狂噴。
曹鐘正見罷,道:“在下曹鐘正,想領(lǐng)教祖寨主的高招?!?p> 郝爾博、魏無極要顯武藝,道:“大寨主不必動手,待我們二人與他比試比試?!焙聽柌┐蠛纫宦?,一拳擊出,曹鐘正身子一側(cè),順勢一劍刺出,郝爾博一把彎月蒙古刀橫住。魏無極揚刀一招“朔風(fēng)忽起”,曹鐘正抽劍一閃,鋼刀從耳邊呼嘯而過。魏無極橫擔(dān)鋼刀,攔腰劈下,曹鐘正腳一點,踏在刀面上,借力一躍,揮劍劈下,魏無極架刀護頂。曹鐘正收回劍,伸出一腳,踢在魏無極肩上,魏無極退開數(shù)步。
郝爾博張弓搭箭,“嗖”的射出一箭,曹鐘正一個“孤燈奪魄”,掌力一擊,那支箭應(yīng)聲粉碎。郝爾博棄弓一刀刺來,曹鐘正退后一步,一腳踢開彎月刀,郝爾博見罷,赤手空拳相斗。郝爾博一拳擊來,曹鐘正讓過一拳,一掌擊出,一下繞到郝爾博胸口,郝爾博身子一偏,曹鐘正另一掌擊出,擊在郝爾博右肩,奮力一推,郝爾博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祖天雄罵了句:“沒用的家伙!”揚起袖子,一股氣勁卷出,乃是青龍門的秘技“無量神功”。曹鐘正不慌不忙,用武當(dāng)派內(nèi)功心法克制住心神,袍袖擊去,突出一掌,用的是青龍門死敵臥虎門的“天山掌”,掌中一股氣勁擊中祖天雄胸脯,撞在石碑上,口吐鮮血。
祖天雄不顧疼痛,一個“奔雷勢”搶到前面,甩出一把飛刀,曹鐘正撿了塊石子,擊向飛刀,“鐺”的一下,飛刀應(yīng)聲落下。祖天雄使足了勁,飛出四把飛刀,曹鐘正舞劍隔開。
祖天雄用力過度,丹田空虛,頓時感覺一陣眩暈,翻倒下去。郝爾博、魏無極扶起祖天雄,人馬回到了金刀寨。
曹鐘正、彭萬春、趙半城、祁五、宗南山走回山莊,趙半城令莊客宰了一頭黃牛,款待四人。趙半城道:“曹兄,可看出那祖天雄使的是哪門子武功?”曹鐘正道:“青龍門。”趙半城道:“曹兄果然見多識廣,在下敬你一杯?!辈茜娬舆^酒杯,飲了一口。夢筆山莊廳內(nèi)幾人說說笑笑,一片融洽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