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吳山剛進宮不久就從小門出來，這一反常景象著實令身為奴仆的云浮嚇了一跳.
“二少爺，您怎么這么快就下學了？是不是皇后不允許您繼續(xù)在宮里研習了？難道是大少爺皇恩不在，也連累您了？“
“沒有，只是我上課睡著了被老先生罵了一頓，然后我就不想繼續(xù)呆下去了，我就出來了。”
“?。。?！”云浮被吳山輕描淡寫的話語嚇了一跳，“這?。?！小少爺您簡直就是胡鬧?。。“パ剑?！這可如何是好?。。 痹聘≌f一句話就一蹦三尺高，好像唐朝的人都容易得甲亢，聽濤坊那老儒如此，連一個仆人都這么正能量。
其實也是正常，現如今哪怕天下最大的老板李二陛下，都要時刻做好準備被以魏征為首的愣頭青們沒事干噴一臉吐沫，何況老儒這般‘苦口婆心’地拯救厭學少年吳老六。連在宮外囂張跋扈的皇子公主們都和和氣氣地裝好學生，憑什么就你吳老六當不學無術的無賴學生？從另一方面講，藐視宮里老儒的教導，公然不上課，這就是對皇恩皇權的極大挑釁?。?！
這怎么不讓云浮后怕，且驚怒？？？
但是作為一名仆人，云浮還是對自己的身份有著極為清醒的認識。能高聲幾句表示自己的情緒，已經是比較出格的表現，更多地還是想著怎么替主子把屁股擦干凈。
主辱臣死，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死一萬次都沒用。無奈之下，云浮就要打發(fā)一個人去莊上告訴大少爺這件事。
“不用了，云叔?，F在云哥八成是在衙門辦公，你叫人回去也見不到他。不如你去衙門里找他好了，給我點銀子讓我在城里耍耍。。?！?p> 云浮有些無語地看著吳山，心說你還不了解大少爺的惰懶性子，好好地他能去應卯上差？我算是相信你們哥倆的性子了，都是懶蛋而且肚子里都是膽子，沒事總是找死。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胡話，云浮是不敢說出來的，只能哀嘆一聲，像是認命一般托付人回莊告訴老爺發(fā)生了什么。就要帶路去陪吳山逛街。
“云叔啊。。?！?p> “二少爺萬萬不可，小人真的受不起?。?！”
“那我叫你老云吧。。?！?p> “。。。。。。。”
“老云啊，你知道為什么我要一個人逛街么？”
云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難不成二少爺要去尋花問柳，又不好意思讓仆人看到告訴大少爺？
“趁早把你的齷齪思想收拾干凈?。?！小爺可不是那種齷齪人??！嫂嫂和皇后都要給小爺張羅婚事，可小爺就是一聲正氣給拒絕了！??！為啥？”
云浮又撇了一眼吳山，難不成二少爺有龍陽之好，所以才不要女人。也對，如果去找女人那也沒什么，有個仆人給錢還顯得氣派。但要是去找慘綠少年么？自家大少爺對分桃斷袖之事可是十分仇視啊，據說為此還和當今的四皇子打了一架??！
于是云浮又重重哀嘆一聲?。。∫荒槹笥谛乃?，不停地往吳山某個部位偷瞄。
“停止你那齷齪的想法?。∥抑皇怯X得你一臉苦相，影響我逛該的心情，別往那種惡心的地方想?！眳巧阶鲃蒗吡艘荒_，人際關系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學問，云浮成功地用自己獨特的思路將自己在吳山心中的形象從Old Money 范的霸道總裁降為猥瑣可憎的死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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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大唐長安不愧為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長安有一百零八坊。各坊分割如棋盤，各種功能早已被大唐朝廷規(guī)劃的井井有條，整個大唐最為精華的血液在縱橫分布的街道脈絡上川流不息。世界各地的文化，貨物也在這個大唐的心臟中積聚，然后隨著政令迸發(fā)到大唐的各個角落。生于斯活于斯，長安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與自豪。
逛了大概兩個時辰，云浮和吳山才草草逛完大半個西市。眼看已經正午，吳山打算和云浮一起去西市旁的禮泉坊吃些東西。
剛開始逛的時候，云浮還有些擔心大少爺聽說二少爺不上學會責罵自己。但是看著二少爺沒心沒肺的樣子，自己的心一橫也就不去想?？墒沁^了一會又想到自己終歸是要回到云家莊子上的，到時候皇家震怒。自己蒙受多年云家恩惠，卻又因為沒看好二少爺才出此大禍。想到此處，就又是唉聲嘆氣。
“老云啊，你這人就是活不出自我來。人，要活得瀟灑一點?！?p> “二少爺，我不知道什么是瀟灑。但是奴才知道家里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老母親和三個小崽子指望著奴才每月的份例活著。承蒙大少爺恩典，就要為云府分憂解難，就算是讓奴才死，只要安頓好奴才的家里，奴才也愿意。”云浮想了半天蹦出這么一段話，些許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強硬，他趕緊又說了一句，“奴才瞎說的，不懂得二少爺的高。。高屋。。。高。。”
“高屋建瓴?！?p> “對對對，高屋建。?！?p> 吳山扭過頭去，拍拍云浮的肩膀，“云浮，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真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那二少爺為什么今天第一天就不上課呢？”
“老云啊。。。人要活得瀟灑一點嘛?！?p> “二少爺，那邊好像是大少爺找過來了。?！?p> “老云！??！給我點銀子！我要一個人去那邊逛逛?。?！”
“二少爺。。。瀟灑。。。”
“快點?。。?！再不給我，云燁那家伙就要抓我回去上那傻逼課了??！”
“奧好！??！”
隨便抓了云浮兩包銀子的吳山，仿佛一頭見了獵人的豪豬，風馳電掣般沖進人群。
等云燁趕過來的時候，就只剩下吵鬧的人群和有些凌亂費解的云浮。
“那小子呢？”
“大少爺，二少爺看見您之后就跑了?？赡苁呛ε履ニ鼗蕦m上課?！?p> “奧，上課??！害！我也不喜歡！我只是聽說他竟然愿意在長安逛街了，我尋思著陪他逛逛平康坊的燕來樓，我才那家伙應該有龍陽之好，嘿嘿嘿。。。給他一點好的安排?！?p> 這下，云浮就更加凌亂費解了。
“云叔，最近臉色怎么這么抽象了，唉做人嘛要瀟灑一點?！?p> ————————————————————————————————————
甘泉宮內，宮女宦官罕見地戰(zhàn)戰(zhàn)兢兢。
“混賬?。?！簡直是混賬！?。”緦m原以為這個吳。。。老六是個天資稍缺的憨厚之人。沒想到進宮學習的第一天就干出如此混賬糊涂之事，當眾羞辱名學大儒致其昏厥。本宮愿以為一個云燁就已經足夠讓人頭疼了，沒想到又來一個混蛋！！”平日里以端莊穩(wěn)重，母儀天下的長孫皇后罕見地怒氣沖天。
得知消息趕來的李二陛下見到此景，怒氣竟有些消散?！斑@個混小子，竟然讓觀音婢都難得地發(fā)脾氣，朕倒想看看是個什么樣的混蛋?！?p> “來人，去把那個混蛋召進宮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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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山溜進人群后，很雞賊地走了一個時辰去往萬年縣管轄的東市。
吳山很喜歡逛集市，雖然他大部分時間都喜歡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自娛自樂，但是偶爾他還是需要一些吵鬧的聲音來補充他的生活。尤其是前幾個月他穿過漫長的無人區(qū)，無聊的時候就只能和咖喱兄說話，現在對這種吵鬧的氛圍就更加喜歡。
在上學的時候，他總是喜歡走在路上胡思亂想，一邊自言自語嘟嘟囔囔，一邊手舞足蹈，讓身邊的路人都覺得他是一個業(yè)余的正常人。
現在他就是這樣，一邊小聲說話，一邊嘿嘿嘿地傻笑著。
“這蘋果真小嘿嘿嘿。。。這是什么抽象玩意，奧是釜啊，之前還沒見過。。。”
兜兜轉轉，就來到販賣活物的市場，吳山懷里摟著剛買來的幾個青紅蘋果，嘴上啃著一個后世嘎啦果大小的蘋果，還挺甜。
唐朝的寵物市場就已經很豐富了，從大到小，應有盡有。
蛐蛐，兔子，駱駝，騾子，馬駒，吳山還看到有賣豹子這種猛獸的。吳山想給自己挑一只貓，像緬因貓那種大貓，外表兇猛，性格溫順，關鍵是好看。
“這位小公子，不知道想要什么樣的奇珍異獸，小的都能給你尋來?！笨赡苁且贿呑呗芬贿叧詵|西一邊嘟嘟囔囔的吳山的穿著很像'人傻錢多速來'的地主家傻兒子，很多牙行的伙計紛紛磨利了自己的尖刀準備狠狠地宰這個傻小子一筆。畢竟幾兩銀子對這種大戶人家也不是什么大手筆，對方家里長輩也不會對他們這種小人物理睬。
看到有人給介紹，吳山來了興致，這的確比自己找更有效率，錢嘛，云燁好兄弟肯定會幫我的。
“有沒有一種貓，臉似虎，頭似獅，身長三尺，尾長三尺，毛長，性情溫順。毛發(fā)顏色不拘一格，但多是黑白花紋?！?p> “啊這?。?！”牙行很痛苦地想了半天，“公子說的可是猞猁。。。”
“不對?。 睕]等吳山否定，小兒自己先否定了自己“猞猁無尾的??！”
“獅子？不對不對?。。—{子毛發(fā)多為金黃，而且整個大唐都沒有！！”
“黃貍貓？？不對不對?。。 ?p> “烏云蓋雪？不對不對?。?！”
“將軍負印？將軍掛帥？哮鐵烏云？踏雪尋梅？墨玉垂珠？。。。。。。。。。?！?p> 善于自我否定的小二一會便向吳山投降，“恕小人見識短淺，公子所說的貓小人從未見過?！?p> 吳山很同情地瞪大眼睛，“你要不再想想？？我有很多錢的，想出來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的。”
小兒像是便秘了一般，痛苦地抱頭蹲下，“小人在東市牙行吃飯有十年了，可是。。。小人不知有這種貓?。。?！小人不知小人不知?。?！”
“現在的小二精神建設都這般脆弱么？”吳山在小二的腳邊放了一個蘋果，就繼續(xù)想東市里面走了進去，周圍聚集的人群哄笑著散去，權當是見識了一場鬧劇。
“大唐民風果然還算是淳樸的，最起碼實事求是。不像后世的一些銷售，甭管有沒有，先把客人忽悠進店再說，之后抬價宰客行云流水?！?p> 晃晃悠悠就來到集市一角，有些伢子正在大聲推薦自己的奴隸。唐代允許販賣人口，不犯法。大名鼎鼎的”昆侖奴“，就是任意買賣的。大唐等級異常分明，平民之下的，都允許任意買賣，相當于奴隸，不受保護。打殺了，跟殺一只雞差不多，哪怕被告了，頂多罰一些銅錢。吳山定眼瞧去，多是一些面黃肌瘦的婦女。
“各位老少爺們，五兩銀子去平康坊頂多也就是讓你們樂呵一晚上，這多不值當，只有那些貴人們和傻小子們才會去干那不值當的買賣。五兩銀子在我這，嘿嘿，買回家意義就不一樣了，就能讓你們有一個老婆。各位別看這些兩腳羊現在面黃肌瘦的，回去好好喂養(yǎng)，各個都是能生養(yǎng)的好婆姨?。?！快來看看看看??！”
“看看喲，這些都是河北一些活不下去的女子，各位鄉(xiāng)黨們買下來也是發(fā)發(fā)善心救人一命嘍！！各位如果看中哪個，只需要五兩銀子就可以把人帶走。回去可以洗衣做飯，也可以陪你睡覺生娃?！?p> 河北本是富饒之地，可是經過隋朝三征高麗，再加上隋末農民起義，軍閥混戰(zhàn)，早就是千里無雞鳴的荒涼處境，確實產生了很多無依無靠的寡婦村和鬼村。
關中的單身漢子也是有著別樣的“熱情”，經過人伢子這一竄擉，都蜂擁上來開始挑選?；钏坪笫婪劢z哄搶gg家代言的產品，很快大部分婦女都被挑走。
“給你錢！！老板我們走了?。 睗h子們仿佛害怕老板后悔一般，拽著自己相中的女子就走。
吳山啃了一口蘋果，笑笑就也要走開。
眼睛已經笑沒的人伢子看見吳山要走，連忙拉住他，“還有一個呢小老板?。∵@個可是黃花大閨女，雖然母親是奚人，可是他爹可是正宗的大唐小吏，后來戰(zhàn)亂父母雙亡，才不得已找口飯吃。小老板看看這女子長得多。。。”人伢子雖然本質上是商人，可是以他作為大唐人的審美觀，的確也說不出夸獎的話。
“沒看上沒看上?！眳巧叫χ鴶[擺手就要走，小爺我現在還在別人家混口飯吃呢，哪有地方養(yǎng)女子。
“哎！！小老板！”
眼看最后一個賣不出去了，人伢子就有些挫敗與惱怒，回去又要多花費糧食給這沒用的賤婢?。?p> “廢物呀你?。±速M我糧食的賤婢！?。 比素笞哟反蛑莻€縮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女子。
女子挨打就要跑，“你給我回來呀你??！”人伢子就抓住了那女子的頭發(fā)。
“住手??！”吳山喊完就后悔了，但是就是他下意識的喊了。
人伢子呆呆地站在當場，女子見勢就躲在吳山身后。吳山嘆了一口氣，得！自己又給自己找一大麻煩??！
“五兩銀子，多了的是賞你的。”吳山隨手拋出一塊銀子，顧不得喜笑顏開的人伢子，要了那女子的身契就啃著蘋果離開，身形很是落寞。
“你別跟著我了。”吳山有些煩悶，隨手就將身契遞給那女子，“你免費。。阿不你自由了?！?p> “你買了我，我當然要跟著你了?！?p> “我沒錢養(yǎng)活你，雖然我剛才花錢贖你的時候很瀟灑。可是我的錢都是借別人的，我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p> “我不要你的錢?！眳巧阶炖锏鹬活w蘋果，有些好奇。在原來的世界里，除了他媽，就沒有女的說過這話。
“跟著我你會餓死的。”
“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餓死的?！?p> “我只是幫你，現在你可以回家了?！闭f完這句話，吳山有些后悔，人家家都沒了，回個屁的家。于是他掏了掏口袋，約莫還有十兩銀子，拍在女子身上。
“你是不是嫌我長得難看?。 迸?，啊不，吳山定眼一瞧也就十五歲左右的樣子，女孩像是只護仔的老母雞般張開雙臂擋在吳山身前。
“我會聽話的，而且我不會吃很多糧食。每天半張餅就夠了。”
“我自己都是在別人家討飯吃。”吳山有些無奈。
“可是我不會白吃你的?。 迸⒂行┌?。
“我特別有力氣，我可以幫你干活。”女孩繞著吳山團團轉。“我可以洗衣服，擦背，而且我可以幫你喂馬！”
“我說過我一文不名，哪里有馬？”吳山對女孩的表現有些哭笑不得，說完就要撥拉開女孩離開。
“你打我也可以，罵我也可以，就是別把我留在著?！迸⒁妳巧竭€是沒心思收留她，言語中已經有了哭腔。
吳山這才正眼瞧了她一下，竟有些失神，“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于鳶，你呢？”
吳山點點頭，“我叫吳老六?！闭f完就向前走。
“那我以后，我以后可就要跟著你了！”于鳶快步追上。
遠遠地，吳山看到宮里的紅袍宦官和幾名羽林衛(wèi)朝自己走來，就知道是找自己的。吳山將吃完大半的小嘎啦果隨手扔掉，又把僅剩的一個蘋果遞給女孩，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等我活著回來，我再考慮考慮?！比缓髮⒂邙S鼻子上的泥垢擦了擦，又捏了捏她的臉。
于鳶捧著十兩銀子和一個蘋果，笑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