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得死透了,只有黑壓壓的云,遮著像墳墓般寂靜。
老人踩著泛著黃的野草,對著遠處的年輕人扯著嗓子喊:“你是哪來的?”
他木訥地轉(zhuǎn)過頭,指了指遠處群山的輪廓,“山那邊?!?p> 順著望去,老人哈哈地笑了起來,“跟我走走!”
黃泥路上開始有了腳印,它蔓延得很慢,卻很快干得定了型。兩旁被綠藤侵占的殘垣斷壁透不出一點亮堂,碎了玻璃的窗戶后面讓人總想著有個黑影,總還竄著滲人的風,就是少了聲音。
年輕人指著地里的枯草,說他看不到一點綠色,夏天應該是和繪畫板似的豐富,卻只見到粗糙的草紙。
老人抬頭看向陰沉的天,混雜著黑白灰,云和孤單的飛鳥,“雨下來就好,明天就好。”
兩人離開荒涼的田地,走進圍著高墻的廠房,嶙峋的門框透著凄涼,地上堆著遺棄的物品,配合著碎石也掩蓋了路面本身的樣貌。
鐵板上模糊不清的紅字讓年輕人打量許久,老人拍了拍他肩膀,
“是風雷廠!”
或許上海到西北需要一張很長很長的車票,讓人花半輩子都攢不到那返程的另一張。老人快忘了來的時候坐了多久的火車,又換了客車,或許還在牛車上顛簸了時日,于是他聽到了連綿的山腳下響起了轟轟的機器聲,看到天是灰色的。
寫在冊子上的名字是杜霍,跟著來的三個朋友總嘲諷他:“杜霍啊,以后咱們都死了,就儂獨活嘞!”
后來再沒聽到過這個名字,先是小杜,過了幾十年是老杜,熬到最后卻沒了人搭理。
廠子是產(chǎn)手表的,也有些軍工項目,但那不是杜霍能見得到的,他只是和周邊幾個同事一樣在東邊混不下去跑到西邊討個日子過的普通工人,走到哪根就扎在那了。
除了氣候干了點,在這的生活對他來說比在上海還要滋潤。貨物一箱箱用卡車從南方運來,天南海北的人一齊搶著來自天南海北的東西,設施什么的也是極盡周全,廠里人都叫這是“小上海”。
宿舍門口的空地被杜霍放了一排花盆,他種上各色的花,到了季節(jié)就是一派姹紫嫣紅。就像他柜中整理的詩集,覺得念出來的聲音太小,就把這“詩”種在人人路過的地方,讓浪漫長在黃土地上。
撿來的紅磚被他用來砌成了一圈圍墻,墻很矮,工人轉(zhuǎn)下頭就能看到里面的光景。他提著紅色的水壺澆著水,卻還是少不了說風涼話的旁人,西北的漢子太明白水的重要,“人都喝不飽還澆給草,恁家黃浦江可流不到咱們這旱地?!?p> 于是他把花圃砸了,把書賣了,寄了一封封信到家里,也總是發(fā)呆望著群山,他想往到那邊,但那邊無比遙遠……
單調(diào)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