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符初年末,京城下了好大一場雪。
整個靈安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里,大街小巷上披銀鋪素,看起來非常的唯美。
但是很明顯,靈安城中的居民并不這么認為。人們無奈告別了溫熱的被窩,推門出來掃雪,靈安城街巷上全都是打著哈欠吹著熱氣唉聲嘆氣掃雪的人。
竹掃帚在雪上劃過痕跡,聲音簌簌。街上偶爾響起幾聲開門聲,有人扛著掃帚加入了掃雪的陣營。
有人在風雪乍起處負手,看著風雪籠罩的小巷和人群,意甚蕭索,不過很快被門里某人一腳踹到了街上。
“掃地去,看景呢?”
門里某悍婦扔出一把掃帚,瑟瑟收回腿,仿佛是感覺外面的寒風太過冰冷刺骨。
某人撿起落在腳邊的掃帚,哀聲抱怨。
一旁的楊老虎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楊伯,林爺爺,今年的雪很大啊?!?p> 一旁扶著掃帚的云夙看著巷間雪說道。
楊老虎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扭頭看著一臉無辜的老人和云夙。恨不得也一腳給兩人踹進雪里。
“掃雪,掃雪?!崩先嗽G訥然揮了揮手,招呼楊老虎和云夙掃雪。
“唉?!蹦硞€心不甘情不愿的老伯看了看老弱的老頭子,又看了看瘦小的云夙,還是壓下了心里的沖動,低頭對付腳下積雪。
……
勞累一清晨的幾人也沒有了力氣,草草吃完飯后癱在床上。
云夙撐著頭,剛好看著墻壁上的刀,沉默不語。
楊老虎扭頭看到了云夙的眼神,從床上一跳而下,到墻壁前摘下北軍刀。
老人舉頭看了一眼,伸手從后面扯過一個枕頭墊在腦袋下,看著楊老虎微諷說道:“讓你掃雪你累的哎呦誒呦喊個不停,現在看來是一點都不累???”
“嘿嘿,你這什么話,我可是太安三年的北軍老人,見到刀就興奮,哪能累?再說了,這刀可是大名鼎鼎的北軍制刀,要是我當年退伍時候有這刀,說啥我也得換下來?!?p> 楊老虎一邊跟老人說話,一邊拔刀嗆的一聲出鞘。
老人撇撇嘴,沒有多說什么。
楊老虎揮了幾個刀花,看到眼神發(fā)亮的云夙。
“你想學?我教你啊。”
楊老虎把刀歸鞘,伸手遞給云夙。
云夙看了一眼老人,老人躺在床上,微耷眼皮,看看刀又看看云夙,點了點頭。
云夙抱過刀,對著楊老虎點了點頭。
“出去耍去,別把我屋子拆了。”老人不咸不淡補充了一句。
楊老虎白白得了一個便宜徒弟,聽到此話也不惱,忙催促著云夙去院子里。
“小心著點,傷到小蘇的話,明年你過來時候別想讓我給你開門?!?p> 受了一句威脅的楊老虎身體一緊,片刻后惱火說道:“我楊老虎耍刀耍了這么多年,雖然趕不上弓箭功夫,但是我手底下練刀的兔崽子,沒一個被自己刀傷到的!”
老人伸了伸腰,懶懶說道:“行了行了,留著你這一套跟娃娃們吹去,老頭子我不愛聽?!?p> 楊老虎悻悻,瞪了一眼捧刀好奇看戲的云夙,自顧自出門去。
外面寒風刺骨。兩人裹著棉衣,相對而立。
楊老虎伸起一根指頭,老氣橫秋說道:“娃娃,你可想清楚了,這練刀可不比寫字畫畫,是個力氣活,娃娃你真要學?”
云夙點頭。
楊老虎哦了一聲,說道:“先把刀拔出來,我先。?!?p> 楊老虎沒說完,卻見到云夙已經橫刀胸前抽刀而出,姿勢頗為熟練。
楊老虎愣了愣,揉揉眼問道:“娃娃你學過刀?”
“跟父親學過一點。”
“哦,”楊老虎表情微異,搖搖頭譏誚說道:“老楊要教你的刀可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刀法,而是實實在在殺人保命的刀法?!?p> 云夙歪頭,表示不太明白殺人和保命之間的必然聯系。
楊老虎翻了個白眼,解釋道:“老楊我玩刀都是在戰(zhàn)場上,在林子里。你如果一刀砍不死敵人,敵人回頭一刀就得砍死你,你說是不是殺人才能保命。”
云夙點了點頭,又疑惑道:“可是林爺爺說楊伯是用弓箭的。。”
“是,我玩弓箭,但是要是等到梁國和草原那幫兔崽子都撲到面前了,狼嘴都要啃脖子了,我還能用箭?早被別人幾刀砍死了。”
楊老虎受了質疑,不太高興,尤其聽到那兩句稱呼,心里更是大為光火。他瞇了瞇眼,忽然壞笑著湊近云夙說道:“蘇小子,你這都要跟我學刀了,這稱呼不能改改?老是林爺爺,楊伯的,白白讓老林占了便宜?!?p> “可是林爺爺讓我叫你楊伯啊。。”云夙看似天真回道。
“你。。。你這腦袋,學會了刀也就是個會玩刀的榆木疙瘩!”
楊老虎挨了一噎,更是惱火。
屋門處,老人不知何時推門而出,抬眼瞥了一眼楊老虎,指了指后門處,而后慢吞吞走向前堂。
楊老虎又挨了不輕不重一下威脅,咬咬牙瞪了一眼無辜持刀的云夙,中氣十足喝道:“練刀!”
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飄起雪,空中無力飄蕩的幾粒雪花被這一喝吹飛出去,云夙好奇看著。
莫非,楊伯還有一門傳說中的比刀法和箭法都厲害的氣功?
思考只是一瞬,云夙已經一刀劈下,按著記憶中父親教的簡單的劈砍刺撩循勢舞起。
楊老虎本來存心想要看看這小子學到了幾分練刀根底,見到此狀,有些驚訝輕咦一聲。
楊老虎眼睛瞪大,他看得出,這根本不是江湖雜耍那種好看不中用的刀法,而是極其簡單但有效的打擊手段。
雖然少了很多很多觀賞性,但是。。戰(zhàn)場上,難道你耍出一頓花活,就能讓敵人丟盔棄甲扔了刀,坐在地上拍手叫好?
楊老虎對這種刀法非常鄙夷,所以剛才才云夙說練過刀時,才會出言嘲諷。
但是現在看來,這小子的的確確是學過刀啊,甚至。。
刀法中還有一絲熟悉的味道,很像是當年吹角連營里,看了無數次,練了無數次的刀法。但是,也有一些不同。
軍中可沒有這么弱小的娃娃,楊老虎收了收思緒,看向收刀站在一旁的云夙。
難道娃娃的父親也是北軍舊人?
楊老虎搖搖頭,不再多想,只是目光里多了一些柔色。
少年如今氣力不足,刀法中也存在不少破綻。
楊老虎一一指出,隨后伸手接過刀,示意云夙看好。
云夙透過飄蕩的雪,看著老人接過刀后站在幾尺開外。
幾步之隔,楊老虎拔出刀,氣質陡變。
北軍制刀刀柄偏長,方便雙手持握,楊老虎把刀鞘扔在一旁雙手握刀,長刀悍然迎風雪斬出,一時間雪花紛飛,刀意凜然。
云夙的眼睛跟著楊老虎身影,在腦海里深深記下每次出刀的動作和姿勢。
片刻后,楊老虎收刀胸前,刀面落下幾粒雪花。
“來,小蘇,你再來試試。”楊老虎轉刀將刀柄遞向云夙。
云夙點頭接刀,按照腦海里楊老虎的出刀動作姿勢劈砍刺撩,腳下踏步向前,迎著寒風冷雪揮刀不斷。
楊老虎撿回刀鞘,站在雪地中看著少年揮刀。
“好悟性,就是氣力不太夠,回頭得好好鍛煉鍛煉這小子。”
楊老虎點點頭,心中暗贊一聲。
老人不知何時端了一碗水,靠著門看風雪里舞刀的云夙。
楊老虎看著老人,忽然想起某事還要征求一下老人的意見。于是揮手吸引過來老人目光,待老人偏頭看過來后,握拳曲臂抬了抬,向云夙方向努努嘴。
老人遲疑片刻后點了點頭。
院子里的云夙仍不知道某兩個老人已經達成了一個協議,他甚至都沒有看向別處。
楊老虎嘴角噙著一絲壞笑。
少年毫無所覺地揮刀。
雪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