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她是那么地要強、那么地好勝,她不敢相信只有在電視劇里才有的事情,居然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她無法面對現(xiàn)實,還有那種從來不曾有過的來自于她本身的厭惡感。她整天從早到晚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能做,甚至連翻身也要母親幫忙,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討厭自己。
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廢物,一個累贅,不僅什么都不能做,還拖累了父母。
【幽靈完全能夠體會她的心情,因為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她現(xiàn)在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尋死了,一直要強、好勝的人怎么會接受自己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廢人,她知道自己快要動手了,她本來是回來救自己的,可是現(xiàn)在,她猶豫了……
即使她第二次經(jīng)歷了發(fā)生的事,她也無法改變自己當初的決定,她,只是一個幽靈,又能做什么呢?這些記憶對她來說只不過是再一次喚醒她的痛苦而已……如果可以的話,她情愿再也不要記得這些事……
“后悔看到這一切了?“不知什么時候阿拉密斯出現(xiàn)了,他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好像剛剛睡醒,“不想回去了?“
“回去做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殘疾人?“她沒精打采地說,看上去就像一個被霜打了的茄子。
阿拉密斯的黑眼睛里流露出憐憫的目光,他張開嘴巴想要說點兒什么,可卻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這個可憐的幽靈?!皢恪八p輕地嘆了口氣,和她一起看著事情繼續(xù)發(fā)展下去……】
她身心俱疲,不能正視自己,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有什么用,她曾經(jīng)想以自殺來結(jié)束這痛苦的生命,一了百了,可她卻沒有勇氣這么做?!昂盟啦蝗缳嚮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突然她想到了這兩句話,她轉(zhuǎn)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那也太對不起父母了??墒撬€能有什么用呢?除了怨恨以外,她想不出自己還有什么用。
她怨恨老鐘家所有的人和事:她怨恨鐘偉和他母親,她不愿意想起那里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甚至是每一件物品。每當回憶起鐘偉和他媽的嘴臉,都讓她覺得惡心,一想到他們娘倆個做過的那些事兒,她就恨得牙根兒癢癢,恨不得活剝了他們。
她也恨那個逃逸的卡車司機,是他親手毀了一個年輕女孩兒的人生,如果她可以找到他的話……
【這是幽靈的心理……在鐘家的所有記憶再一次在她的腦中回放,自打她嫁進那個家開始,她的人生就完全改變了。一個如此要強的年輕女孩兒,為了所謂的愛情竟然丟失了她的全部自尊,整天像仆人一般被人呼來喚去……還被丈夫家暴……多么讓人心痛,她似乎比真人更加怨恨……她恨鐘偉,恨他媽,恨那個司機,恨所有的一切傷害過她的人……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
一個整天生活在怨恨中的人,是很容易對周圍事物產(chǎn)生懷疑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開始懷疑一切光鮮亮麗的東西,懷疑人生,她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人類、也不再相信生活,因為它們曾經(jīng)合起伙來欺騙了她。她像一只被獵人射傷的動物似的,懷疑人類居心叵測……
怨恨讓產(chǎn)生了懷疑一切的力量,而懷疑卻讓她對事物抱有了悲觀的態(tài)度。
身體上的殘疾讓她變得越來越自卑,甚至不能接受來自別人對她身體的任何評論……
為了讓她方便一些,父母給她買了一臺輪椅……一天,外面晴朗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母親推著她到外面走走,當她來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時,她聽到人們對自己議論紛紛,伴隨著人們陣陣議論聲音的,還有他們異樣的目光,王虹至今還記得。
當路人看到這一幕時,他們發(fā)表了自己的評論:“這么年紀輕輕的,怎么就坐上輪椅了?真可憐。!“
只是這么一句話,引得所有路人都朝她們望去,這么一看,她臉頓時紅了,恨不得找條地縫兒鉆進去,僅僅就是這么一句看似有憐憫之心的話,在她看來卻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擊一樣,讓她惱羞成怒了。
以前的那個她是多么要強的一個人,而現(xiàn)在…無論如何她也忍受不了這樣的說詞,她決定以后再也不出門了,她受不了……
她幾乎脫離了整個社會,也不愿意和任何人有來往,特別是她認識的朋友、同學(xué),她們的安慰毫無用處,只是再一次地揭開了她的傷疤……她把每一個人都當成了怪獸,把每一個微笑都當成了嘲諷……
【鏡頭再一起被拉了回來,孤獨的寒冷侵襲了她的內(nèi)心,她非常理解自己的心情……她為自己流下了熱淚……她是一個無助的殘疾人,沒有人關(guān)心她,也沒有人可以安慰她,有的只是他人的嘲諷和白眼……她不想再回會去了……其實,做一個幽靈也不錯,至少可以活動自如,想去哪就去哪……
此刻,阿拉密斯也同她一樣,可以讀懂她的心思,他面部的表情和他在小說中的本人一樣的憂郁、傷心……更為奇怪的是,他身體上原本明亮的銀白色幽光,竟暗淡了許多……】
回憶繼續(xù)著……
當她看到身邊的人們出去打工賺錢,看到其他的女人逛街、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時,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的鄰居張姐,整天打扮得像小姑娘一樣,一個四十歲的已婚婦女,她沒有上過幾天學(xué),字也不認識幾個,只因為有一個會掙錢的丈夫,就能夠過著天堂般的、令人羨慕的日子;當她看到經(jīng)?;鴿鈯y、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張姐從她門前過時,她幾乎快瘋了。
趙甜甜曾經(jīng)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的同班同學(xué),是個既膽小有沒有什么頭腦的女孩兒,是班里是有名的差生。當時,總有人想借王虹的作業(yè)去抄,可全部讓她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掉了,因為她要給甜甜一人留著。(孩子并不知道這種行為不好,只是關(guān)系好才會給她抄的)甜甜還經(jīng)常被魏良欺負,每次都是王虹替她解圍。
甜甜向她說起同學(xué)們現(xiàn)在的情況,每個人都過得很滋潤,似乎是在故意向她炫耀一番,甜甜自己也說了她的情況:她和丈夫在天津開了一家飯店,而且還買了房子和車,六歲的兒子一天的開銷就要一百多塊錢,這次是給母親過大壽才從天津回來的……
人類真是奇怪,總喜歡和周圍的人比較,可憐的她也不例外。當她得知自己當年不如她的同學(xué)比她過得好時,當她看到周圍那些沒她優(yōu)秀的人過著她夢寐以求的生活時,她覺得自己這么些年算是白活了。
沒有人明白她的想法,她覺得那些不努力的人和他們現(xiàn)在過的生活根本就不匹配,而自己呢?既勤奮又努力,怎么就沒有好命呢?她忽然覺得自己無論多么要強、多么好勝都無法跟天斗,老天在妒忌她,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覺得自己不可能很好的活著了,老天爺根本就不會給她任何機會!她不再說話了,終日與孤獨為友,搞得父母也跟著操心。
【“你認為生活欺騙了你……“阿拉密斯憂傷地說,他的表情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難過,“你認為生活對你不公平,那么,你認為生活對誰是公平的?“
阿拉密斯簡直快要哭了,盡管她自己很難過,但她還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對他表示一下關(guān)心,就算他是一個非常神奇的“人“,可他畢竟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而且他還那么優(yōu)雅……
王虹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之意,與此同時,一種奇怪的感覺產(chǎn)生了,她居然沒有那么難過了……當你向別人表示關(guān)愛時,同樣也安慰了自己……
“你總是和有錢人比較,“阿拉密斯說,他看上去已經(jīng)好多了,“那么,乞丐呢?他們又去和誰比較?“
“???“她驚奇地張大嘴巴,仿佛突然不會說話了。
“天底下有那么多殘疾人,難道他們都去尋死嗎?“阿拉密斯激動地說。
王虹吃驚地睜大眼睛,緊盯著阿拉密斯那張因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然而,就是在同一個張臉上瞬間又出現(xiàn)了一種嚴肅的、堅定的神情。
他接著說,“你怎么就能夠肯定那些人沒有努力過?你只看到了他們風光的表像,那他們的背后呢?“他突然又露出了一絲笑意,“說不定,他們付出的努力你根本就想不到呢!“
阿拉密斯的話讓王虹驚奇不已,她怎么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她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要是在那個時候有人和自己這么說的話……】
王虹的生活起居全由父母照顧,女兒車禍的醫(yī)藥費已花去了他們大半的積蓄,他們的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還要照顧殘疾的女兒和年幼的外孫女,一家四口只靠著老父親的退休金過日子。
和許多八十年代的父母一樣,他們是典型的放任型父母,他們主張讓孩子自由發(fā)展,在這樣教育下長大的孩子心智成熟得較晚,在生活中也難有幸福感。
王虹正是這樣的孩子,“任性“蒙住了她的雙眼,令她看不到父母的愛與付出,她常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把臭脾氣發(fā)泄到父母身上;“自私“也推了她一把,她像是所有人的債主,認為全世界都欠著她的,她又覺得自己是不幸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理解她、安慰她。
有時她不懂自己為什么感覺不到父母親友的愛?為什么自己感覺生活是那么無趣?由于兒時父母的寵溺而變得自私;學(xué)生時的優(yōu)越感而產(chǎn)生的自我;以自我為中心生出的貪心無法滿足,因此她無法體會到生活中的滿足感,她覺得自己是不幸的、孤獨的。她經(jīng)常一個人望著空無一物的墻壁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