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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王夢

黯淡無光的鹿心

鹿王夢 啟魄 3951 2020-06-21 15:42:09

  雪梅驚叫一聲,沖上前去!

  兩匹雄鹿迅速反應過來,受傷的帝果斷選擇用鋒利的鹿角和堅硬的蹄子反擊,而白珀,竟然被狼嚇得喪魂落魄,哀叫一聲,拔腿就逃。

  慌不擇路的鹿王逃進了高個子草叢里,而從草叢中又躥出兩匹狼來,追向白珀。那匹輕創(chuàng)了帝的公狼見此情景,就對著帝大吼一聲,扭頭也去追白珀了。

  大概是因為他們看出帝不好對付吧,也許還是因為白珀打都沒打就逃了,足以體現(xiàn)他的膽小,而且狼肚子正癟著呢,才打破禁忌,扔下快到手的帝,去追白珀的。

  雪梅見此情此景,也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傷心。她的帝現(xiàn)在理所當然可以登上鹿王寶座了,她也成就了一生的理想;但是白珀,雪梅其實也是喜歡他的,不忘做夫妻一場,他離去,她也傷心;她也知道,白珀反常逃跑,其實并不是因為他的膽怯,他的愚蠢,而是由于白珀明白自己年紀也漸漸大了,生命即將開始走下坡路了,而他一老,恐怕難以管好鹿群,況且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爭奪王位,那么,就借助此刻,既能保全住帝與子民的性命,也不會讓他的王位“傳”給那些與自己無親緣關系的公鹿,成全了兒子的夢,幫了他,犧牲自己這條行將老朽的生命,也算是兩全其美吧。

  雪梅沒有看著自己的愛子登基,她的夢想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那她就去看看白珀,昔日的鹿王,仍是她的丈夫,只要她保住自己,又不去幫白珀就行。

  她飛快地跑著,在后面遠遠地跟著三匹狼與白珀。

  咦,那三匹狼都是誰?他們,不是紫嵐、雙毛和媚媚嗎?天啊,真巧啊,又是他們,這是緣分還是冤家路窄?

  正午的陽光像只火罩似的罩在他們身上,弄得他們灼熱不堪。連追了兩三個時辰,雪梅才看見當先的雙毛在紫嵐和媚媚的驅(qū)趕下,準確地撲倒了她的丈夫,并干凈利落地一口咬斷他的喉管。

  雪梅停了下來,她絲毫沒有猶豫,直接沖了過去。

  三只狼對于她的出現(xiàn)似乎毫無反應。

  雪梅顧不上別的,就奔到雙毛面前,撅了個蹄子。

  雙毛也不知道是被紫嵐血的訓練練得有多敏捷,他輕盈地打了個滾,在旁邊咬住雪梅的大腿不放。

  一陣鉆心的疼痛!

  雙毛咬著拼命掙扎的雪梅,“嗚嗚”叫著,要狼母和小狼妹來幫忙。

  紫嵐和媚媚冷冷地觀賞著。

  雪梅掙開了,她瘸著腿跑出去,雙毛還不死心,撲上來就是一爪,把雪梅的臉上劃出一道狹長的傷口。

  雪梅沒感覺到有多疼,她遠遠跑出去,直到三匹狼消失在視野里,她才停下來,喘口氣,舔舔傷口。

  一滴淚,映著血色的場面,砸在一株草上,把它生生砸彎了,又化作千萬滴小淚珠,滾落在泥土里。

  那邊,雙毛看見紫嵐沒因為自己的過失而發(fā)作,漸漸放心了,他粗糙的狼舌舔著泛著白光的尖牙,兩眼放光,他一邊哈著熱氣,一邊向還在抽搐的晚餐試探著邁出一步,驚恐的目光直往紫嵐和媚媚臉上瞟。

  雪梅在高個子草間悄悄折回,狼有了食物,就不會再來吃自己,瞧瞧紫嵐那副狗樣就知道。

  雪梅輕輕跪在草叢中,不讓狼看見自己。她很悲傷,但是,她兒子的角逐對手死了,她其實不應該為白珀傷心的。

  雙毛是追獵的主力,理應由他先下口。雪梅甩甩頭,甩去心中的悲傷之情,開始為一匹身世悲慘的狼著想。

  “歐----”紫嵐突然威嚴地叫了一聲,雪梅嚇得差點從地上彈起來。

  雙毛貪婪的雙眼頓時畏縮下來,眼中光芒散盡。他唯唯諾諾地“嗚嗚”叫著,退到一邊。

  紫嵐霸道地搶上前去,一口叼住前鹿王白珀的脖子,貪婪地吮吸起還在沸騰的鹿血起來。

  對于貪婪兇惡的食肉動物來說,血蘑菇是最好的養(yǎng)料,但對于美麗溫和的食草動物來說,同類流的血,比地獄之火還可怕。

  鮮紅的血從白珀的脖子里涌出,又被紫嵐喝進狼嘴里,紫嵐的嘴角,也沁出血珠來。

  觸目驚心。

  紫嵐喝完鹿血,又大口大口吞食白珀的內(nèi)臟,可憐的白珀還沒死,他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內(nèi)臟被拖出來,他的目光,越過紫嵐,越過媚媚,越過瑟瑟發(fā)抖的雙毛,落在雪梅身上。

  “咔擦。”

  白珀的腦袋垂了下去。

  紫嵐一口咬碎了他的鹿心。

  縱是雪梅再不想同情自己的丈夫,縱使她再如何佩服紫嵐,現(xiàn)在,她的心也隨之破碎。

  紫嵐把雙毛驅(qū)到一邊,自己和媚媚把白珀的遺體拖到一棵矮樹下享用,讓雙毛在烈日下暴曬。

  等媚媚都把肚子撐圓了,雙毛才有資格去用剩下那點肉渣、骨渣和皮囊塞塞牙縫。

  雪梅直看得驚心動魄。

  不忍直視,她把目光移開了。

  過了好一會,三匹狼伸伸懶腰,打著飽嗝上路了,雙毛被趕到前頭,被逼迫著尋找著什么。

  他們顯然是要尋找水源,食肉動物,喝飽了鹿血,又是在烈日下,他們要是不喝水怎么行!

  雪梅默默地,又跟上了。

  三匹飽腹卻口渴難耐的惡狼,拖著十二條疲憊的腿向前一步步挪。

  如果說什么時候是報復紫嵐的最佳時機,那就是現(xiàn)在,但是雪梅也好不到哪去,她是遠遠隱藏在草叢里的,這里灼熱的陽光是少了點,但是草葉都被陽光烤焦了,好幾次,她都被冒著火星的草葉碰到,差點喪失性命,而且又被蚊蟲叮咬,她壓根就無力去為丈夫報仇。

  到了下午,他們才走到一個石縫前面,這里面,竟然有一個儲水的石盆,雪梅仿佛看見那清涼的水氣從石盆里飄上來。

  雙毛又是躍躍欲試了。

  但紫嵐和媚媚,還是無情地撇下他,跳進石縫里去,舒服地喝著水,感受那種清爽的愜意。

  喝完水,這還不算夠,紫嵐領著媚媚跳進石盆里洗澡,嗚呼!真舒服!

  她們從石盆里抖著濕毛出來后,又在石盆邊翹起左后腿。

  向已滿是污垢的生命之泉里撒尿,這是對雙毛狼性的侮辱。

  雙毛的雙色狼毛劇烈地抖動起來,他布滿眵目糊的眼角,沁出一滴渾濁的淚,還沒流到干涸的嘴角,就馬上被太陽烤干。

  紫嵐的嘴角浮起一絲壞笑,兩只狼眼瞇起來。

  雪梅突然憎恨起紫嵐來,她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她的理想呢?如果她雪梅有手,她一定會沖上前,揪著紫嵐的頸毛大吼:你在干什么?!你的理想是不是被狗吃了?!

  但她是鹿,還是頭頂不長角的母鹿,她打不過狼,即使是在烈日下暴曬得有氣無力的狼,即使是一匹“嬌弱”的母狼。

  紫嵐和媚媚無動于衷。

  雙毛似乎在思考,他似乎有那么點忍無可忍的意思了。

  事后雪梅回想起來,都會感到那一刻真是太可怕了。

  雙毛突然尖嘯一聲,凌空躍起,雙爪在紫嵐身上狠勁一拍,把紫嵐拍飛到石縫另一邊,雖然離得遠,看不仔細,但是,那真真切切的一聲“咔擦”就仿佛是在雪梅的左前腿上發(fā)出來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竟令雪梅心酸。

  她作為一只特殊的母鹿,卻又一次被嚇壞了。

  她也終于明白了,紫嵐是在演戲,是以此激起孩子深埋心底的狼性,血液最深處的狼格。但她沒敢再看,即使她膽子再大,再怎么不要命,她也難以表達清楚心中紛亂的情緒。

  不知道,她該不該學紫嵐,學她教育孩子的方法。

  不,不用了,她的兒子已經(jīng)登上寶座了,她不必再操勞了,她就找個壯年公鹿,去享天倫之樂吧。

  她瘸著腿,默默離開,一步三回頭。

  不知道,紫嵐的下場怎么樣,而她若是一直都沒成功,她的下場又是怎樣。

  不,不要想了,你早就成功了。

  夜里,她才回到那棵大槐樹下,這里仍然散發(fā)著濃烈的血腥味,可能是她離開后寶貝帝的傷口又流了不少血。鹿群也已經(jīng)回去了,她在又滲出水的水坑里舔了舔,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雪梅才返回金琥珀鹿群。

  是的,帝不在了,他沒有成為鹿王,他的王位,被前鹿王白珀的兒子、他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奪走了。

  ***此處應該淚目***

  帝果真死了。

  就是金琥珀做了鹿王。

  那天雪梅回到鹿群后,又花了兩三天的時間,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的確忽視了金琥珀。

  金琥珀比帝大上一歲,正如日中天;頭頂照樣長了六杈鹿角;但他卻比帝更健壯點兒,生活處事經(jīng)驗也較為豐富,而雪梅卻錯誤地從未注意到這個白珀的另一個兒子。

  那天,雪梅離開后,帝確實做了鹿王,但是他做鹿王的時間極為短暫,因為,雄鹿金琥珀來挑戰(zhàn)了。

  金琥珀仗著年齡優(yōu)勢和帝已經(jīng)受傷的情況,逐漸把帝逼到一片荊棘叢前。帝仍在奮力抵抗,可他的鹿角被對方折斷了一杈,剛才又一不小心將腦袋撞到大槐樹上,恰巧又撞得極狠,一對鹿角各被撞斷一小截,雖是一小截,卻大大減去了他的威風。

  后來,在最后一次沖撞中,帝成功地用他殘缺不全的鹿角刺瞎了金琥珀的左眼,并將金琥珀的右眼劃傷,可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的兩只眼睛。他成了一只瞎眼鹿。

  金琥珀看見帝被刺瞎了兩只眼睛之后,分外高興,全然不顧自己的傷眼,沖上前,將鹿角再次向帝刺去!

  帝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把頭昂得高高的,尚未發(fā)現(xiàn)電光火石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等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脖子上突然冒出的一對血洞時,這才想起用鹿角反擊,但是沒有用,他僅僅是在金琥珀的額頭上留下了幾道淺淺的血痕而已。

  帝終于癱倒在地,金琥珀則昂首邁步到鹿群前,躍上一塊被陽光烤得灼熱的巖石,興奮地叫著。

  新一代鹿王誕生了,不是雪梅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帝,而是他的兄弟金琥珀。

  雪梅跪倒在荊棘叢前,不顧尖利的刺劃傷了她秀麗的毛皮。她的臉觸碰到一些東西,她猛地抬起頭來。

  是帝的遺骨,帝死在了這里。一塊塊骨頭,還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上面還殘留著一點發(fā)臭的血肉,帝以一個死而不屈的姿勢跪臥在那里,頭昂得很高,斷掉的琥珀色鹿角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一定是這幾天里,有什么野獸來過了,分食了她的帝,留下了骨頭,但是,謝天謝地,他們沒有啃食帝的頭顱,應該是肉少皮薄,讓帝的腦袋仍舊高傲地昂著,讓她還能夠再看一眼自己愛子的尊顏,她不勝歡喜,不,應該是不勝悲傷,看到了,就更悲傷。

  她仰天長嘯,把美麗的頭沐浴在明媚而又憂傷的陽光下。

  隨著她的叫聲,有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氣味,在她的身邊悄悄漫延著,有輕輕的腳步聲,似乎有誰在向她走來。

  肯定是帝,是那個不幸的孩子,他的魂回來找他的母親了,他一定很傷心,傷心自己虧待了母親,虧待了他的父親,但他不必傷心,他沒做錯什么……

  ……帝,你媽對不起你,沒有把你養(yǎng)好,你還是個孩子啊……

  ……帝,帝,雖然你來得不簡單,雖然你是血生的種,是你媽媽的前夫用命換來的生命,但依舊有愛你的鹿,比如,你媽媽,比如,你爸爸……

  她想不下去了,自己太虧待帝了,而不是帝虧待自己。

  她在陽光下,竟然呼呼睡著了。

  這個不幸的母親的嘴角,浮起一絲幸福的笑。

  夢里,帝、白珀和雪梅,是一家,在一起,還有金紗,還有金琥珀,他們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啃草,一起……他們,永遠永遠,在一起。

  

啟魄

這一章及下一章的文筆都不如前兩章,因為它們之間隔了一年多,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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