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公子說早前多有得罪,請小姐莫要見怪?!彪S從端端正正地跪著,轉(zhuǎn)述自家公子的話。
“哼,如今曉得道歉了,那時候做什么去了?”明懿自動將隨從口中的“公子”當(dāng)成了季郁榮,傲嬌回應(yīng)道。
“公子確有急事,還望小姐海涵?!彪S從替自家公子辯解,并在此致歉,“公子吩咐小的定要向小姐賠禮道歉。”
“別以為幾句道歉,本小姐就會原諒他?!泵鬈沧焐险f著不原諒,眼底已然浮現(xiàn)笑意。
隨從再接再厲,為自家公子美言:“待小姐見著公子,公子自會親自向小姐賠不是?!?p> “這還差不多?!泵鬈补首黢娉郑辶艘槐?,端著杯子,悠悠然開口,“你方才說你家公子派你來接本小姐?”
“是,公子讓小的轉(zhuǎn)告小姐,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公子想時時刻刻與小姐在一起?!彪S從面不改色地轉(zhuǎn)述。
“你家公子真這么說?”明懿臉上露出小竊喜,連忙喝了一口茶,掩飾欣喜的情緒。
“小的不敢撒謊。”隨從抱拳回應(yīng)。
聞言,明懿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太過激動,以至于打翻了手邊的茶杯。
“小姐?”門外傳來丫鬟的喊聲。
“明日巳時,小人在那片桃林入口處等候小姐?!彪S從說罷,跳窗離開。
“小姐,可需要奴婢侍候?”丫鬟又問了一句。
“我沒事,打翻茶杯而已,明日再收拾吧?!泵鬈矎?qiáng)裝鎮(zhèn)定,回復(fù)了丫鬟一句。
想著方才那個隨從的話,明懿久久不能入睡。
今夜無法入睡的不止明懿,還有遠(yuǎn)在古園鎮(zhèn)的李夫人和綿綿。
綿綿是因著楚桀,而李夫人則是受季郁榮影響。
原本以為季郁榮只是個官宦子弟,不想大有來頭,令李夫人想起久遠(yuǎn)的往事。
綿綿對她的恩公哥哥尤為喜愛,到哪兒都粘著他,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季郁榮時,晶亮晶亮的。
李夫人愛屋及烏,對季郁榮很是照顧,盛情款待不說,見天色已晚,竭力勸他在周府留宿。
不想晚些時候,季郁榮單獨找到李夫人,亮出一塊龍紋令牌,并直呼其名:“李桃花?!?p> 李夫人一見季郁榮手中的令牌,神色一凜,將他引到僻靜處。
來到人跡罕至的雜役房,屏退嚇人,李夫人下跪行禮,恭敬道:“民婦叩見圣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桃花,我奉陛下均命,前來查問公主下落。你務(wù)必?fù)?jù)實相告,若有隱瞞,定斬不赦?!奔居魳s神色肅穆。
“小婦人不敢欺瞞,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崩罘蛉吮患居魳s的話嚇得打了個哆嗦,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復(fù)。
“我且問你,公主何在?”季郁榮開門見山地問出此行的目的。
“不知大人問的是哪位公主?”李夫人疑惑非常,據(jù)實相告道,“小婦人并不認(rèn)識公主?!?p> 季郁榮上前一步,逼問道:“你侍奉白夫人多年,怎會不知公主下落?”
“小婦人確實不知。當(dāng)年小姐將我等遣散時,還未誕下麟兒。小婦人今日才知小姐誕下的是位公主?!?p> 李夫人聲稱自己并不知曉公主下落,甚至今日才曉得夫人生了一位公主。
季郁榮聞言,沉吟片刻,忽然厲聲喝問:“你說得可是實話?”
“小婦人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謊話,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夫人連忙發(fā)下毒誓。
季郁榮聽到李夫人發(fā)下如此狠毒的誓言,心中的懷疑頓時去了七八分,似是相信她說的話了。
李夫人許久沒有聽見季郁榮說話,不禁有些慌張,手心不停地冒汗,可她不敢有所動作,仍然老老實實跪著。
“與你一同侍候夫人的還有一個婢仆,你可知她如今身在何處?”季郁榮又問。
“這個,小婦人委實不知。當(dāng)年小姐將我等遣離,我與她便分道揚鑣,再未見面,也沒再聯(lián)系過?!?p> 驟然聽聞季郁榮提及故人,李夫人愣了一下,遲疑了一會兒才做出回應(yīng)。
季郁榮又不說話了,他在判斷李夫人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
打量著李夫人有些顫抖的肩背,季郁榮不敢妄下定論,于是吩咐道:“抬起頭來?!?p> 李夫人不敢違令,即刻抬頭,對上季郁榮沉寂的一雙眼,目光清明。
季郁榮緩緩開口:“你不知,那我便告訴你,你的好姐妹蓮花,如今就在北村。她成了方寧安的外室。”
他說的正是漪夫人,明懿的母親。
李夫人大驚失色,猛地抬頭看向季郁榮,確認(rèn)道:“方寧安是曾經(jīng)追求過小姐的那個方公子嗎?”
“正是?!奔居魳s點頭回應(yīng),看著李夫人驚疑不定的神色,料想她確實不知。
“大人,小婦人斗膽問一句,小姐怎么樣了?”李夫人小心翼翼地問出心底最想問的。
季郁榮頓了一下,嘆了一口氣,背手而立,回應(yīng)說:“夫人誕下公主那日便香消玉殞了?!?p> 聞言,李夫人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癱坐在地上,低聲呢喃道:“怎么就去世了呢?我離開時,小姐還好好的?!?p> “夫人已逝,陛下如今想尋回公主。”季郁榮沉聲對李夫人說,“蓮花有個女兒,與公主年紀(jì)相仿。”
季郁榮只是微微提點了一句,李夫人便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皺著眉頭問道:“大人是懷疑蓮花的女兒是公主?”
“極有可能。陛下找尋公主多年,始終沒有結(jié)果?!奔居魳s低下頭,吩咐道,“你明日去探探口風(fēng)。”
“小婦人遵命。”季郁榮下了命令,李夫人自然不敢違抗,立即應(yīng)聲。
“公主一事,暫時保密,不可對旁人提及?!奔居魳s臨出門前,丟下一句警告。
門外的風(fēng)呼嘯著吹進(jìn)房內(nèi),惹得李夫人打了個寒噤。
剩下的話,季郁榮沒有說,李夫人也能猜到他會說些什么。
事關(guān)皇族血脈,李夫人曉得輕重,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賠上全家的性命。
“桃花?!崩罘蛉说幕貞涥┤欢?,被身旁周老爺?shù)暮奥曮@醒。
李夫人應(yīng)了一聲,就聽周老爺帶著朦朧的睡意,輕聲問她:“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
“想起我的舊主人了?!崩罘蛉苏伊藗€借口。
“不是說你的舊主子是個頂頂難得的好人嗎?必定會長命百歲,逢兇化吉的,你就別瞎憂心了?!敝芾蠣敯参康?。
李夫人縮進(jìn)周老爺懷里,她無法告訴枕邊人舊主子已然逝世的消息,只能獨自憂傷。
周老爺輕柔地拍著李夫人的肩頭,嘴上卻調(diào)侃道:“孩子都跟門框一般高了,你還跟我撒嬌,真拿你沒辦法?!?p> “怎么?不樂意啊?”李夫人甕聲甕氣地反問,順帶擰了周老爺一下。
“不敢不敢,只要夫人樂意,老爺我就算被膩死,也甘之如飴?!敝芾蠣斉e手投降。
“諒你也不敢。”李夫人得意地回應(yīng),又湊近了些。
而身處右側(cè)廂房的綿綿,此時也還未入睡,獨坐在黑夜中,蜷成一團(tuán),似在思索著一些事。
取出錦囊中的麒麟玦,綿綿臉上露出驚恐和嫌惡,將其遠(yuǎn)遠(yuǎn)地丟開,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
“他怎么會來這兒?難道他已然知曉了我的身份?不可能,他不會知道我是誰的。”綿綿自言自語道。
望著那塊麒麟玦,綿綿的眼中閃過掙扎,痛苦,怨恨,糾結(jié),憤怒等等情緒,最終盡數(shù)變?yōu)闆Q絕。
“為什么他總要在我的身邊晃悠?我不想看見他,他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本d綿目光發(fā)直。
最終,她視死如歸地收起麒麟玦,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黑暗中,她那雙眼睛亮得嚇人,帶著森冷的寒意。
夜更深了,一些未曾熟睡的人終于悄然沉入夢香,而有些人注定無眠。
李二天,李夫人遵照季郁榮的吩咐,帶上禮品前去拜訪漪夫人。
家仆攔住李夫人,不讓她進(jìn)門,聲稱府中近日謝絕訪客。
李夫人對家仆說:“你跟你家夫人說,故人李桃花來訪?!?p> 家仆將李夫人的原話轉(zhuǎn)告漪夫人。
“哐當(dāng)”,素來淡定從容的漪夫人居然失手摔碎了手中的茶盞。
“夫人,要小的將她趕走嗎?”家仆會錯意,以為漪夫人這是生氣了,連忙請示道。
“不必?!辈贿^須臾,漪夫人便恢復(fù)了鎮(zhèn)定的模樣,泰然自若地吩咐道,“請那位夫人進(jìn)來。”
李夫人進(jìn)門時,正好撞見打算外出的明懿。
明懿正要赴約,根本沒空理會府里來了什么人,更何況她對李夫人本就沒什么印象,她只顧火急火燎地往外趕。
“那位是?”李夫人看著明懿遠(yuǎn)去的背影,盡管心中已有了猜測,仍舊向家仆詢問道。
“那是我家小姐?!奔移凸砘貞?yīng)。
“你家夫人有幾位千金?”沉思片刻,李夫人追問道。
“僅此一位。”家仆有問必答。
意識到明懿便是故人之女,李夫人不由呆愣半晌。
見狀,家仆恭敬催促道:“夫人里面請,我家夫人正在廳上恭候?!?
燕北遠(yuǎn)江南
那么,問題來了,明懿是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