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聽著辦公室的門伴隨著一連串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聲打開,傅良濤毫不意外地看到龐季同一臉狼狽的模樣。龐季同的神情告訴傅良濤,他大約已經(jīng)明白在李秉德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
只見龐季同將手上的文件夾在辦公桌上攤開,將許靜嘉那一幀又一幀缺邊少角的相片置于傅良濤跟前,卻因為仍在喘著氣而不能說話。
傅良濤見狀,眼底再次浮現(xiàn)與其儒雅氣質(zhì)相沖的狡黠笑意,故意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別急!先順了氣再說。我們……不急?!?p> 聽到這話,龐季同氣還沒有理順,又在一瞬之間急紅了臉。傅良濤看著一大片粉紅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龐季同的脖子蔓延至他的發(fā)際,決定放過龐季同,說:「你的性子還是太急了,如何查案?」
看著龐季同的臉又變得更紅了一些,傅良濤才說道:「這些相片,是為李秉德的筆記本電腦進行數(shù)據(jù)獲取時,于未分配區(qū)域中找到的。」
傅良濤知道龐季同有著電子數(shù)據(jù)取證方面的知識,是以他沒有再多作解釋。缺邊少角的相片,意味著這些圖像檔案很大機會是通過修復已經(jīng)被刪除的檔案而得來的。而找到檔案的位置──未分配區(qū)域,也證實了這一點。因為檔案的一部分碎片已經(jīng)被其他新建的檔案所覆蓋,被覆蓋了的碎片就如缺失的拼圖一樣,所以這些圖像檔案在修復過后才會變得缺邊少角的。
「其實,相片的數(shù)量遠遠不只這些,不過能夠清楚辨識相中人容貌的相片就只有這些了?!垢盗紳龔陀终f道。
「那么,這就是說許靜嘉在說謊?還是說,這些相片都是李秉德偷偷從許靜嘉的社交媒體存取的?」龐季同終于能夠說話了,于是微喘著氣問道。
傅良濤對龐季同的問題不置可否,轉(zhuǎn)而示意龐季同坐在他的對面,說:「我再給你聽聽這些東西,這些也是從李秉德的筆記本電腦中搶救回來的?!拐f罷,傅良濤便把耳機遞給了龐季同。
龐季同甫一帶上耳機,便聽到了一把女聲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們有沒有聽過蘇軾的那首詩……詩名很長,我也記不太清了……我只記得詩的頭四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我很喜歡這首詩的意境,你知道這首詩的意思是什么嗎?……是說一只鷹飛到了雪地上留下了腳印,把腳印留下了……把腳印留下了,飛走之后就…就不會再在意那腳印了……」聽起來,這聲音的主人分明對這首詩只是一知半解,卻又想著要附庸風雅。
龐季同未及多想什么,傅良濤又說:「來,再來聽聽這一段!」
「我懷疑公司一樓的女廁有不乾凈的東西……因為我發(fā)現(xiàn)那個暖風機……那個暖風機......每當廁所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便會自動啟動。剛才女廁里只有我一個人,那暖風機便自動起動了幾次,把我嚇得……唉,就只有這個廁所,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p> 這段音訊的聲音,與剛才的那一段音訊的聲音顯然是屬于同一個人的。
聽過了這一段音訊,傅良濤沒有再說話,而是直接接著播放下一段。
「你說你喜歡看書,那么你有看過米蘭.昆德拉所寫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嗎?」這次入耳的卻是一把男性的聲音,說到末了音訊突然「咔」的一聲中斷了。
正當龐季同以為這一段這音訊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完結(jié),便又聽到那男聲又說:「故事引用了一個名為永劫回歸的哲學概念。在一切事情發(fā)生的當下,人永遠無法在作出決定之后,再次回到作出決定的那一個時間點?!孤牭竭@里,音訊再一次「咔」的一聲中斷。
此時,龐季同早已明白,這一段就是傅良濤剛才談到這書時跟龐季同和許靜嘉所講論過的。
看傅良濤沒有說話的打算,龐季同知道音訊也許還沒有完結(jié),便耐心地等待后續(xù)的部分。
這樣一來,龐季同便想起了第一段音訊所提及到的蘇軾的詩,那詩的解說似乎也和傅良濤談及過的舞臺劇的內(nèi)容一樣,只是這首詩中所提及的原本理應是鴻雁,而許靜嘉和音訊中的女聲則不約而同地以為詩中所詠的是鷹。
音訊的后半部分,卻和傅良濤提及到書中男主角的那一部分截然不同:「故事所講述的輕與重是指生命中的負擔。負擔越重,生命就越貼地、越真實。相反,完全沒有負擔雖然的確會讓人變得自由自在,但是也會使生命變得越發(fā)離地,一切變得虛無而又無關(guān)緊要。
這種輕是生命不能承受的,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負擔、沒有追求的人便是如此,所以這些人之中有些會因此而對生活失去興趣……」聲音戛然而止。
耳機中所播放的又切換成了另外一段音訊。
這一段音訊中再無人說話,直到完結(jié),都只有一陣又一陣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粗重呼吸聲自耳機中傳來,不辨男女。
傅良濤和龐季同對視了一眼,說:「這些音訊檔案同樣都是從李秉德的筆記本電腦中搶救回來的。第一段和第二段音訊推測是語音訊息的內(nèi)容,而在我們搶救的音訊檔案中,也只有這兩段音訊能夠完整地修復。至于,第三段和第四段,就只能成功修復到了一部分?!?p> 龐季同遂疑惑地說:「第一段和第二段音訊聽上去像是閑聊,而該女聲的語氣似是正在她熟悉親近的人說話。而第三段聽上去倒不像是語音訊息的內(nèi)容,是哲學課的錄音嗎?」說著說著,龐季同不自覺地皺起了眉,將左手的食指放在了唇邊。
「這個還有待調(diào)查?!垢盗紳鹫f。二人的討論直接跳過了第四段音訊,因為二人都知道僅僅憑著這段沒頭沒尾的呼吸聲,根本連確認呼吸聲的主人也無法做到。
想了想錄音的內(nèi)容,龐季同禁不住又問:「你之前并沒有見過許靜嘉,更別說聽過她的聲音了。你從一開始,是怎么確定音訊中的女聲是許靜嘉?單憑那些相片?」
「不,其實在直到見到許靜嘉之前,我也不確定?!垢盗紳坏鼗卮鹫f,然后又解釋道:「在李秉德的妻子駱曉雯的供詞中,曾經(jīng)提及過她篤定李秉德私下還有其他的異性密友。若駱曉雯所說的屬實,那么這些異性密友也就都有一定的嫌疑。在篩查嫌疑人的時候,這些人自然也都是我們的調(diào)查對象。
偏偏在為李秉德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進行手動檢測時,對于駱曉雯所提及到的異性密友毫無發(fā)現(xiàn)。直到法證A隊的秦向文完成了相關(guān)的電子數(shù)據(jù)分析過后……」傅良濤點到即止,料想龐季同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便沒有繼續(xù)再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