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接生
巨大的,撕裂肉體的疼痛讓百合的神智有些模糊。
有人叫道:“產婆快來!”
恍惚中,她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這人不像產婆,打扮得像建州來的薩滿巫師,掛著一身說不上來是什么的零碎兒,一頭灰色的頭發(fā),細小的皺紋布滿了整張臉,年齡大概在六十歲左右,弓著腰小心翼翼踱進產房,后腳踩進前腳踏過的位置,就像是一條準備出擊的老貓。
這人似乎帶著一件無形無相的遮光布,腳一進入產房里,整個房間的光線就完全暗淡下來。桌子,毯子,椅子,床似乎都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陰影。床邊用來接生的熱水似乎和她產生了共鳴低聲嘶鳴著。百合甚至覺得,肚子的胎兒也和這個巫婆產生了某種共鳴。這人一進來,胎兒就躁動不安起來,像是想逃離貓的耗子一樣。
難道小侯爺真的找來了一個關外的老薩滿來接生?百合對薩滿向來沒有好感,特別是從建州來的薩滿。事實上,東西南北仙魔兩道沒人喜歡建州的薩滿教教徒。
崆峒派的師長們告誡過她們盡量不要與這些白山黑水里的通靈者交手。他們所修習的古老法術與佛道兩門的法術完全不同,是一種自原始時代流傳下來的通靈之術。這些人能在精神恍惚和靈魂虛脫的狀態(tài)下招引來雪原大地上古老的鬼神。這些沉睡在人們記憶力的鬼神在某些傳說里已經被描述為恐怖的妖魔鬼怪。
薩滿們自身的壽命可以很長,并不追求長生不老。本來他們與仙魔兩道交往甚少。但幾百年前,這些人做了一件驚天動地,逆天改命的大事,讓薩滿教引起了天下公憤,成為修法界的公敵。
當時最厲害的建州大薩滿通過靈魂入夢,在夢境里與諸神進行交流,向神靈借來東海神鷹海東青,撕破東西南北仙魔兩道共同打造的乾坤包圍網,放出了北方白山黑水間的地龍氣脈。此舉勢將在下一個千年改變仙魔界東、西并立的大格局。改變了北方關外只有極北之地才有修仙之士的局面,使得天下又多了一個福緣深厚的修法之處,薩滿教迅速崛起為北方第一修法大派,原本稱雄北方的諸仙門因此式微。憑空多出一個地脈靈氣出口,深深影響到中土,西域,東海,南洋各派修道之士的長生衛(wèi)道之旅,加劇了各派之間的矛盾。
據不聽真人回憶,那天薩滿巫師們靈魂化成的飛鳥隨著神鷹海東青一起撞向了包圍網。這些鳥似乎有穿越時空,翱翔宇宙的能力。那張能遮蔽天地的無形大網就被這群瘋狂的鳥硬生生洞穿。網被破開之后,神鷹歸于虛無。那群鳥落在地上化為成百上千身著羽衣,手拿魔杖的薩滿。
魔教南方教宗銀環(huán)老祖撒出了滿天的三眼飛蛇。這些來自異界的妖怪每一只都有九頭牛的力量,足以毒死三頭大象的毒液,比雨燕還快的飛行速度。最可怕的是,避魔咒,心雷法,班諾波諾秘大法等本能大范圍驅散魔法,妖獸的法咒對其無效。對付它們只能用天地本源的地水風火。
出人意料的是,薩滿們擁有溝通不同世界的特殊能力。他們把靈魂羽化為靈魂之鳥飛向異界,以只有薩滿才會的古老語言召喚來了本不該存在于限世的萬蛇之王。
形同巨龍的三眼蛇王在天空現(xiàn)身,向著漫天妖蛇發(fā)出巨吼。幾十萬條飛蛇在蛇王如同龍吟的咆哮聲中,先是形體越來越透明,接著就憑空消失不見了。
那些薩滿面色或紅或白,眼白多于黑睛,身體顫抖著開始回旋跳舞。那場景就像是成千上萬的癲癇病人圍成一個大圈狂舞。其中一些薩滿邊跳舞,邊使勁敲打腰間的手鼓。
不聽真人心有余悸地說道:“仙魔兩道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八百萬神靈降臨在這些薩滿的身上。我從來沒有感受到過與鬼神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們確實是把鬼神召喚出來了。雖然我們看不,但那巨大無匹的靈力是毋庸置疑的。他們召喚出了八百萬古神。”
百合好奇地問道:“八百萬古神是什么?”
不聽真人解釋道:“薩滿認為世界的中心不是道,不是須彌境界而是一棵貫徹天地的世界樹。這棵大樹溝通連接著世間所有的時空。與之對應的是萬物有靈。而那些古神就是山峰,洞穴,鳥獸,甚至過去的英雄幻化出來的鬼神。其中的一些在神話中被傳說為妖魔鬼怪。但是在薩滿教的教義里,所有這些都是高貴的上古八百萬神明。八百萬神靈的法力不容小覷,那天短短一個時辰之內,仙魔兩道有十幾個門派被薩滿徹底消滅?!?p> 百合道:“他們的法術就是借助這些神靈的力量?”
不聽真人點頭道:“不錯。名山大川、邪鬼妖神、古代名將、黃、白、柳、灰任何鬼神的力量都可以借用。其中一些鬼神的力量堪比魔教頂級魔鬼十九神魔。你們要是遇到建州薩滿最好是不戰(zhàn)而走。凡人是無法戰(zhàn)勝神魔的。”
產婆冰冷的手猛然間深入百合體內。
一陣劇痛之后,百合在心里嘀咕著:著老太婆怕不是薩滿教派來逐個鏟除仙門弟子的吧?
而那巫婆或許是見多了產婦痛苦的摸樣,又或許是出于對貴族婦女的厭惡,對百合的境遇甚為冷漠,只是像一具機械一樣冰冷的執(zhí)行接產流程。她用一對鳥爪子一樣干枯,狹長的大手用力揪住新生兒的頭,使勁往外拉拽這個初到人間的小生命。好像她手上抓住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只是一個用爛布頭縫制出來布娃娃。
有那么一瞬間,百合覺得,她可能是哪個嫉妒侯爵夫人的惡人雇來的殺手。她不是要把孩子揪出來,而是要把這個脆弱的生命連通自己一起拉斷,順便葬送掉侯爵夫人的性命。
作為丈夫的侯爵大人在哪呢?
守護妻子和孩子不是一個丈夫天生的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