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拜,他來到了第一拜的對角處,準備起身時打了個踉蹌,被站在旁邊的衛(wèi)全用力扶了下才站穩(wěn)。
第十拜,他起了兩下才起身,站在人群最后的衛(wèi)大強放下瓦罐,擠過人群來到他的身后。
第十一拜,薛青荇看著那行動困難的身影,拽著周晴的胳膊,淚流滿面的看著媽媽,周晴流著淚朝女兒輕輕的搖了搖頭:“閨女,這是白舟的心,我們不能打斷他?!?p> 薛青荇仿佛看懂了媽媽眼神里的意思,她又轉(zhuǎn)過臉,看著賀白舟,看著眼前步履蹣跚但堅定的人。
這時她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臉上的淚水了,這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哥哥,這個已經(jīng)成為她終身托付的男孩,這個必定能為她和家庭撐起一片天的男人,就在她的眼前,進行著一場古老悲痛且優(yōu)雅的儀式。
“他是在表態(tài)”,薛青荇好像看懂了自己男人,他在用這古老的儀式表明了他對奶奶的不舍,他用堅定的信念向奶奶展示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自己能克制自己,自己能撐起家庭,能為這個家遮風擋雨了,以后自己就是家中的頂梁柱了,讓奶奶隨時監(jiān)督自己,自己不會任性了。
以前都是奶奶照顧他們,現(xiàn)在奶奶走了,他要自己照顧自己了,他要照顧媳婦了,還包括以后的孩子,逐漸老去的爹娘。
站在賀白舟身后的衛(wèi)大強,看著前面的身影,感覺很高大。自己從小都佩服賀白舟,佩服他犯錯了從不挨打,佩服他一直有女同學送給他小禮物,佩服他和自己天天一起玩但學習成績從來沒落下。
他覺得大人們是對的,青荇是個女孩,所以接班人是從他倆中選,以前自己從來沒想過要爭,自己只是知道不如白舟,但這一刻,他重新認識了白舟,重新認識了這個比他大兩個月的哥哥。
他沒有白舟有責任感,他沒有白舟堅定,沒有白舟抗壓。
“哥,注意身體!”衛(wèi)大強在心中第一次喊了賀白舟一聲哥。
時間仿佛快凝固了,響器班吹嗩吶的師傅隨著賀白舟的動作吹著節(jié)奏,說實話,這個小伙子給他的震撼也很大,他吹了一輩子嗩吶了,但在白事上他從來沒見過有人能把控的這么好,一個上祭影響了所有人,包括他這個老江湖。畢竟以前都是他用嗩吶聲指引著上祭人的動作,而這個小伙子卻用自己的動作指引著他的氣息。
賀天才坐在棺材左側(cè),看著兒子一步一趨的進行著,胸口的壽衣點點紅斑,然后隨著淚水和汗水稀釋,他很是心疼。
隨著賀白舟的動作,他心里浮現(xiàn)起兒子一路成長過程中的點點滴滴,想起自己創(chuàng)業(yè)太忙,都是父母照顧兒子,每次回來都能聽到父母給自己講兒子是多么的聰明,兒子是多么的優(yōu)秀。
然后又想起母親,自從創(chuàng)業(yè)以來,將兒子往家里一扔,十天半月都不回來一趟,甚至在困難時期還要回來拿父母從地里刨出來的錢時,他心里又是一悲,是啊,這二十來年,自己對父母對兒子虧欠的都太多了。
父母跟衛(wèi)全和稀罕走的更近,兒子跟有為走的更近說明了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兒子,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就在自己有一定能力的時候,母親卻走了,兒子也長大了。
想到這里,眼里兒子的身影有些模糊了。
第十二拜,賀白舟磕完頭,跪在地上,朝賀小穩(wěn)一拱手,請賀小穩(wěn)幫忙倒酒。
賀小穩(wěn)搖搖頭,朝賀天才喊到:“點紙~~~”,待看到賀天才點燃錫箔后,端起一杯酒,灑在地上,賀白舟的手,響器班的嗩吶都隨著他倒酒的動作在變化。
倒過酒,賀白舟定定的看著面前奶奶的遺像,然后彎下頭,“咚”的一聲,額頭撞在了地上“奶奶,嗚嗚嗚?!?p> 身后的衛(wèi)大強上前一步要拉賀白舟,但卻被賀小穩(wěn)阻止了,賀小穩(wěn)輕聲說:“讓他哭會吧,再憋著,對身體不好?!?p> 同樣,這一聲觸動了劉書秀和薛青荇,但分別別稀罕嬸和周晴勸住。
賀白舟的哭聲猶如一個小耙子,扒開了現(xiàn)場許多看客的眼瞼,許多人紛紛落淚。
不得不說他的這番動作打動了現(xiàn)場絕大多數(shù)人。
緩慢的動作,悲涼的嗩吶,賀白舟那滾落的眼淚,血紅的眼珠,尤其是硬憋著為不發(fā)出聲音咬破嘴唇的樣子,讓人看著都疼。
許多人在想,這孩子是有多不舍,是有多孝順啊。
大概過了一分鐘,許是累了,賀白舟的哭聲漸低,賀小穩(wěn)上去拍拍他的肩膀:“白舟,起來吧,不要錯過時辰?!?p> 賀白舟抬起走,眼淚模糊間又磕了下去,這是第十三拜。
然后在衛(wèi)大強的攙扶下掙扎著站了起來。
接下來,賀白舟默默的往下進行著,淚水已經(jīng)哭干,但眼前卻漸漸模糊。
最后一祭結(jié)束了,喪事在賀小穩(wěn)的指揮下繼續(xù)進行。
墓地已經(jīng)打好了,眾人抬著棺材進入祖墳,經(jīng)過一番程序后,要下葬了。
這一切,賀白舟都是默默的看著,薛青荇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的身邊,默默的陪著他。
棺材下到墓地底下,根據(jù)方位擺放好后,賀小穩(wěn)讓賀白舟把柳幡被放進了墓地前面的正中央,然后開始填土。
忙工們將鐵鍬遞給孝子們,因為山南的習俗是,埋向老人的土必須由老人的后輩填上。
第一鍬來自賀天才,第二鍬來自賀白舟,然后賀家女眷們各自抓了一把土灑向墓地,接著就是薛有為衛(wèi)全衛(wèi)大強紛紛上去填土,累了就由賀家的后輩們接過鐵鍬。
賀小穩(wěn)指揮著眾人往哪填,因為最后要形成一個頭大腳小的墓地,但鏟出去的土不能回鍬,所以就需要有人來指揮了,同時不能用鐵鍬拍,必須從高處讓土自然流下形成所需要的樣子。
等土填的差不多了,賀小穩(wěn)開始讓孝子孝女們將手中的哀杖埋入墳中,其中賀天才的位于東南角,劉書秀的位于西南角,薛有為和衛(wèi)全的在賀天才后面,其他依次類推。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子跑了過來,沉重的腳步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只見他沖向墳頭,“撲通”跪了下來。
“嬸,我來晚了?!闭f完磕下頭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