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昨日打電話約王超,他說今晚才得空。
我說:“你房里不會再有女子讓我尷尬了吧?”
他說:“就是你一個女子啰。”
和羅紹英去到時己八點半。一坐下我就說到去下面打工,要去體驗生活。
他建議說不好,他一個朋友去瑤族地方體驗貧窮生活,不贊成像我這樣去體驗。說看了我寫的小說,他說我的情很深,有一種深幽的感覺,是那種見不到陽光的愛,你比吳樂琴寫得寬,瓊瑤式的,你現在要寫好樣,以后再走出自己,走出瓊瑤,你會寫出自己的風格。
他說:“在韶關我寫的情夠細膩了,現在看來你比我寫的更勝。”
我有些不相信,他說我是有發(fā)展的,說不定發(fā)展起來比他還快。
我懷疑他是在夸口說的,說自己永不會有成功的日子。
他說:“那么你就天生擁有才氣但不會成功了。”
他還說:“沒看你的小說之前,還是用讀者與作者的距離與妳交談,或是形成了習慣總有那么一點不屑一顧的感覺,現在對你的印象很好,可以談人生了,層次也不同了。”
我說:“難怪你是不真誠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所以與你交往也充滿了挑戰(zhàn)的意味?!?p> 他說:“怎么不真誠?如你和那些整天打麻將的人聊人生看成不成?”我又想起沈那時的不屑口吻。
羅要他算命,我打岔她也生氣了,他說比如小草不能施肥那只能淋水。
他說我寫得很散,如搭積木,也不知要搭房子還是要搭宮殿,沒有圖的。
羅說要寫大題材,轟轟烈烈的時代派,不喜歡情情塔塔的愛情故事。說我邏輯性不強,問看過政治性的書沒有?馬克思著論的,她討厭瓊瑤筆下的愛情,不喜歡我的多情。
我說藝術也要有些感情色彩,大題材也不易寫,只寫小題材。
王說她的心太亂,叫她要收收心。
走時借了本《世界文學名著》兩本雜志。
回來后爭執(zhí)了一陣,她說我不關心時事新聞。
九一年十二月一日
說要搞承包,挑人的,一說笑就是說不要我,因為這種說法,被三姐啰嗦了老半天:“做不好,不爭氣,不勤快。”說了一大堆,被說得一無是處,第二天還鬧起來。
昨下午時大舅的兒女來了,二姐來玩,說起工作,她說:“要牌(文憑)沒牌,要技術沒技術,又怕吃苦?!闭嬗X自己好無能。
晚上三姐又等我下班去我們家坐。小旎旎可愛乖巧極了,臉蛋兒紅撲撲的愛笑,吱吱喳喳的逗人喜愛。
三姐也嘮叨說上班那里不要那么多人肯定有我,但她支持我下去打工,要我爭氣,總是要成家的,不要太懶,管理家,收拾,煮好吃的菜,這些都是做女人具備的,我為什么不會?給人看不起呢?
“你是沒有一點可愛了?!蔽业臒o能懶散被家人貶得一無是處。
我知道自己過得任性,也想要做自己,為什么不讓我多過一點屬于自己喜歡的生活呢?為什么要苛求我?
三姐說:“不會生活的人怎么會寫呢?一定要去旅游的嗎?”
我說關在生活的圈子里,整天柴米油鹽的生活又能寫多少?
她說:“你不是不吃飯啰”我真覺得她不理解我。
九一年十二月二日
承包是定了,兩天開會,是和批發(fā)部合還是不合,合在一起也賺不到吃,就這樣連工資也難保障,人人都在商討都在煩惱做與不做。
我表面一如既往,仍是順其自然的任他們變動的大改革。
我心里也不知怎么好?如承包工資太少,也不知怎么生活?真是不要那么多人,我拿定主意下去打工一兩年,以后嫁去香港也好。
但搞承包走不了,又被家庭拴住,走不了。
去三姐家受了冷落,回來還是叫人難受想哭,現在我一無所有,愛情不得意,文學不成功,現在連工作也不穩(wěn)定,還有什么是屬于我的呢?世人都不可原諒我的懶散,我的反抗又是這樣強烈,又不靠你們吃飯,為什么要看你們的臉色?
陳憶文的歌聲為什么這樣悲這樣無奈?我是不想進廚房就不可原諒么?不喜歡家務活,太多的時間給了書也不行么?可惜沒有誰能理解我,連三姐也不理解。
白天上班聽她們在嘮叨,下班后找姐傾訴還要看她老公的臉色。晚上最好的發(fā)泄快活的時光還是看書。
我對母親說:“既然他們都不喜歡我,不如離家出走了?!?p> 母親說:“又不用和他們在一起生活為什么要走?你爸只要你聽話一點?!蔽遗赂赣H從大姐家回來我仍是沒有夜里看書的自由快樂。
母親是愛我的,她擔心我下去打工不安全,而我又捱不了苦的人,在家里,我真的無能,一無是處。
三姐說:“為什么不把自己變得更完美些呢?”
為什么不?
九一年十二月三日
現在是越來越現實了,怎么可以再不現實呢?比如找一個沒錢的老公,他連自己也養(yǎng)不活,怎么去生存?
如果發(fā)七成工資,拿七八十元一個月,也不知做不做了?真是少買幾件衣服就可以了么?要老公養(yǎng)不去工作,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如在單位拿七八十元工資,我會選擇停薪留職去外闖,明年就要決定了。世事浮動,我會因此改變自己的,也有點后悔自己不該急著搞調動。
看了吳樂琴寫的《凄涼美麗的月光》覺得有點刻意造作,沒有我寫的真實細膩,王超也沒浮夸我,他說:“你是把心交給讀者的?!笨上攵覍θ擞卸嗾嬲\了。
覺得現實多是有愛情沒婚姻,有婚姻也不一定有愛情的,不然世上的男女之情哪有那么多的凄涼美麗?
九一年十二月五日
心里浮起的,是一股難以抑制的虛弱。是的,我的內心又虛無又脆弱,不用一擊,己經虛弱得很,看見別人都挺威風實在,自己卻空空如也,浮弱的自卑。因是被家人說得太多吧?又不會做家務又不會織毛衣。在上班別人不這樣那樣的欺負自己,自己也露出了軟弱的眼光,心里也難過極了。
夜市回來母親去群姨家沒回,我在吃楊桃,想到下班時又去美波發(fā)廊,文蘭己不在干,另一個人說盤點數不清不做走了。
想起自己覺不公平反抗被人告到縣社去了,人事股的宋都跟父親說“不調出來不調出來,調出來又不做好,到時承包選人不要你看往哪塞。”
今早父親就對我說了:“不做好來呀。”
上班時的憂郁一直跟著我,讓我一天都自卑難受,那死肥婆,告狀。
不過,母親還是愛我的,即使我再無能,母親也不會嫌棄我。
九一年十二月七日
要休兩天中午班,我也不想休,但還是不要計較,己經夠惹事了,還要惹嗎?
只有在休假日,我才可以做我自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看書,睡懶覺。
閱讀讓我不再憂慮,猶豫,虛弱,自卑,那怕是一刻。
《求索》中篇小說,世界名著,這些書只有在休假日才可以看,以后休假又要練寫毛筆字了。在畫紙里抄上:“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p> 下午不想一睡到五點半,睡得迷迷糊糊不知天黑地暗的。不停的發(fā)夢,夢見一些想要得到現實中卻又得不到的事情。
九一年十二月八日
仍在做夢,昨夜的夢還是那么美妙,如真的一般,沒有半點在夢中讓我感到它是夢。
真希望我的夢不醒,就這樣一直夢下去,有一個結果,但它,在美妙中消失,痛苦中繼續(xù),這樣也讓人感到美好,然而它還是要醒,破滅的飄走了。
每次腰骨疼痛時,我會夢見一個人擁著我,使我感到無比的舒服快樂。夢中,我要和他共舞,趕快去換裙子,又要倒帶,又跳不成,然后說去他那,他姐在仍跳不成,時也感覺得到萬般柔情和愛意。
又再說跳舞時,又是忘記拿錄音帶,又去拿,一路上,他仍擁著我的腰,我的全身充滿了溫柔舒服,相擁著走,像一對有情人,根本不反抗世俗,像是己被承認的情人,一點也不害怕。再說去拿錄音帶到操場跳舞時,叫韓燕,夢己醒,剛好九點鐘的早晨。
哦,怎么就不能有結果呢?夢也沒有結果,我們不能跳成舞,愛情也同樣沒有結果。
是這幾天常想到十五號那天的見面吧?但愿你,沈,再能走入我的夢中。
我,進入過你的夢么?還夢見我在賣東西時你來,廖敲鐵門不開。
我告訴羅紹英,她說她夢見偉人關心她。我們大笑,說沒有人關心要毛主席關心。
九一年十二月九日
不知什么原因,父親真的同意我嫁去香港,他認真的問我:“是不是真的想去?”這次大家都是認真的,不再是說玩笑。他也是被三姐說得意識到小城的經濟發(fā)展不那么景氣,也想我遠走高飛,飛到一個想要去的地方。
我為什么一定要離開這里?這是很復雜的思想了,可能還是想去追求自己的另一個夢吧?
九一年十二月十日
今日是小外甥滿月,下了班就去吃晚飯,羅也給利士,我也想給的,身上沒錢了,父親說他己給了一百元。
吃飯不一會三姐來了,旎旎也十分可愛。又在爭執(zhí)承包的問題,包不過找不到吃,男的說我們女的沒本事,羅也贊成說不做不拼哪怎么找吃。
三姐說這是無法翻身的,利息,稅收,屋租不算,七個人的工資也發(fā)不下,積壓的貨資金也不流動,很難翻番,何況還要背利息,搞不活的,由于太沖動,聲音好大,又指手做比例的,我在旁邊說叫她不要這么大聲,心想我上班那里承包飯就能賺到吃。
.她們都說我嫁去香港做太太好了。每個人都在找出路,每一條路都似乎不易走不妥當,在這次大改革里又掀起一陣浪潮,人人都在想法去找出路維持生活,我的文學夢在現實中是無法實現了,只好一走了之罷。
我說我不是去做太太,是去打工掙錢。
三姐原說不走在住夜的,但不知是生氣了?說走就走,父母要送,我心里也不好說什么。
羅一開始叫我與華華睡,她來月經,我也就算了,但想說話就有些郁悶,說開了,她就說去大城市更有發(fā)展,比如美國,BJ,一般的博士,研究生多得很,那里有唐人街,哪象小城鎮(zhèn)山溝,大學生也威似的。
我說,真是的,我以前真傻,一心喜歡小山村的生活,一點也不追求大城市的生活。如果名人不走出山村,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怎么成為名人?
世界這么大,不出去闖一闖,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無奈?
羅紹英說現在這個時候,什么也不想,只想去游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像三毛一樣。
我們同是想不做被婚姻所套牢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