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到家

　　在氣跑醫(yī)生的晚些時候，溫特斯莫名其妙地從笑靨如花的海關(guān)大佬手中接過一小袋叮當(dāng)作響的賞錢，胸口被大佬別上了海關(guān)三等服務(wù)獎?wù)隆?p>　　在臨時拼湊的管弦樂隊吹打著的不成調(diào)的進行曲中，溫特斯和巴德用擔(dān)架抬著莫里茨少校，被請出了緝私司監(jiān)獄。

　　身后沉重的監(jiān)獄大門“嘭”地一聲重重關(guān)上，三十三個準尉和一個重傷員少校就這么被扔在了監(jiān)獄門口。

　　事情就這么解決了？

　　那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

　　雷頓準將呢？

　　見習(xí)軍官們大眼瞪小眼。

　　“不管怎么樣，先去弄幾輛馬車！把少校弄回陸軍部去。”溫特斯高聲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寧在一思進，莫在一思停，找車來比傻站著強，總不能大家輪流抬著少校走回陸軍總部吧？

　　他的同期們顯然覺得這話有道理，有人肯帶頭，事情就好辦。立刻就有幾個行動力強的人去找馬車。

　　“嗨！我說海關(guān)的混球為什么給咱們錢？”安德烈重重地一拍大腿：“感情這是給咱們的打車錢??！”

　　緝私司的位置偏僻的很，不像碼頭邊上隨時都有車夫等著攬活。準尉們好不容易攔下了兩輛正經(jīng)載人馬車，又從附近的農(nóng)莊里弄來了兩輛騾子拉的車還有一輛拉干草的驢車。

　　但分配座位的時候誰也不愿意坐驢車，騾車至少還有個小車廂，這驢車就是木板上加了兩個輪子，連個遮擋都沒有。

　　大家好歹也是個軍官，不能拿準尉不當(dāng)干部吧？坐這個小驢車實在太丟人了。

　　“行了大伙，別磨磨蹭蹭了?！睖靥厮篃o可奈何地說：“我?guī)е傩ＷH車，反正馬車也裝不下這個擔(dān)架。”

　　準尉們興高采烈地去搶座位了，意識仍不清醒的莫里茨少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溫特斯安排的明明白白，迷迷糊糊地被抬上了驢車，巴德也跟著坐了上來。

　　“你也跟著去坐馬車吧，這驢車確實跌份?！眱?nèi)心深處溫特斯和他的同期們一樣，也認為坐驢車丟人。

　　但誰讓他剛才開了口要找車呢？出了這個頭就得吃這個苦。

　　“我是聯(lián)省人?！卑偷鹿笮Γ骸斑@里不是我老家，海藍城又沒人認識我?！?p>　　“唉?！睖靥厮灌叭婚L嘆：“可這里是我老家啊?！?p>　　———分割線———

　　維內(nèi)塔陸軍總部大門外衛(wèi)兵看著四大一小五輛畜力車停在了軍部大門口，他們剛想走上前去訓(xùn)斥這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鄉(xiāng)巴佬車夫，就看見一大群身著軍官制服的年輕人變戲法一樣從車廂中魚貫而出。

　　在這個時代，肩章、臂章這些東西尚未被發(fā)明，辨認士兵和軍官的方法就是看衣服的形制，而辨認軍官和更高級軍官的方法則是看衣服材料和裝飾品。

　　所以陸軍軍官學(xué)員的學(xué)員們雖然穿的是學(xué)員夏裝，但在形制上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軍官制服，陸軍總部的衛(wèi)兵見多識廣，絕對不會錯認。

　　幾名衛(wèi)兵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人去總部大樓報告。

　　陸軍總部也被這些突然被放回來的學(xué)弟們鬧得雞飛狗跳，原本大家都隱約覺得這事不能善了，鬧到最后恐怕又要大干一仗，有好斗者已經(jīng)在偷偷準備家伙了。

　　誰也沒想到海關(guān)調(diào)子起的這么高，結(jié)果說放下就放下。看到海關(guān)竟務(wù)實到連臉都不要了，讓陸軍總部上下頗為震驚。

　　不過好在陸軍軍官的效率很高，很快妥善處置了這一突發(fā)事件。

　　莫里茨少校被醫(yī)護人員接手。

　　準尉們被帶去完成報到流程，登記入冊。

　　報到后的準尉們被分流成了兩撥人，家不住海藍城的準尉們被帶去了軍官俱樂部安置，而海藍城出身的準尉們完成報到流程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溫特斯和巴德就此暫時分開，巴德去住軍官俱樂部了。在出了陸軍總部大門的第四個路口，他和安德烈也暫時告別，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六年過去了，這座城市變化很大，凹凸不平的舊街道鋪上了新石材，許多他記憶中的店鋪和建筑換了招牌，但也總有些沒變的東西可以作為路標。

　　溫特斯循著記憶找到了回家的路。

　　當(dāng)他打開院門，站到了那棟熟悉的、漂亮的、獨棟石質(zhì)二層建筑前時，他突然沒由來地感到了有一絲恐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敲響了門上的扣環(huán)。

　　“誰呀？”清脆的女聲從房內(nèi)遠遠傳來。

　　雖然聲音變了樣子，但溫特斯還是分辨出了這聲音，他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是我?！?p>　　門被打開了一個縫，探出了一個小腦袋，一雙酷似溫特斯姨父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他：“哥！你回來啦！”

　　房門猛地被推開，少女沖出來掛在了溫特斯的脖子上，回頭朝屋里大聲喊道：“媽！我哥回來啦！”

　　溫特斯再次被這突然的親昵行為驚嚇到手足無措，他笨拙的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只好輕輕地揉了揉少女的頭發(fā)。

　　“哎呦，你快松手，快讓你哥哥進屋?！币幻弑巧钅俊⒑诎l(fā)鳳眉、氣質(zhì)端莊大方的三十代女性急忙忙走了出來，把少女從溫特斯的脖子上拽了下來。

　　而她自己卻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伸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寶貝外甥。

　　她抓著溫特斯的肩膀，又把他推遠，花了兩秒鐘仔細端詳溫特斯。再把溫特斯拉近，親吻著溫特斯的臉頰。她越哭越兇，連話都說不清楚，嘴里只不住地念叨著：“可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

　　溫特斯現(xiàn)在感覺自己就是女孩子玩的布娃娃，像個木偶一樣被隨便擺弄，他咧嘴笑著地回答：“小姨，我回來了?！?p>　　對于正常人來說，家人是一種模糊性別的存在，人們很少會用美丑來描述家人。俊美男女走在路上，可能會引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但人們很少會仔細端詳家人的臉。

　　甚至因為與家人朝夕相伴，實在是太過熟悉又太過陌生，家人的面容就在腦海中，但許多人卻無法準確地描述出來。

　　所以溫特斯也不會用美和丑的尺度來看待這兩位女性，雖然他現(xiàn)在感覺手足無措，但這只是成年人被當(dāng)成小孩子對待的正常反應(yīng)，他只覺得在她們身邊自己很安心。

　　“媽，你快松手，讓我哥進屋。”少女不滿地拉開了她媽媽的胳膊，把溫特斯從自己小姨的死亡裸絞中拯救了出來。

　　“對對對，瞧我這樣子?！睖靥厮剐∫滩亮瞬裂蹨I，笑著要幫溫特斯提行李。

　　溫特斯當(dāng)然不可能讓女性幫自己拿東西，小姨也不勉強，把溫特斯領(lǐng)進了門，少女則一把攬住了溫特斯的左臂，又掛在了溫特斯身上。

　　這名年長一些的女性是珂莎·塞爾維亞蒂，溫特斯的小姨。少女則是溫特斯的表妹，伊麗莎白·塞爾維亞蒂，溫特斯的姨父和小姨用溫特斯母親的名字給自己的女兒命名。

　　進屋后，溫特斯看到一只體型健碩的姜黃色大貓從會客廳里走了出來。

　　海藍氣候溫暖，為了散熱，所以貓咪的體型都偏嬌小。但這只橘貓的骨量發(fā)達，肩高腿粗，五短身材，卻與本地的貓樣貌不同。

　　大貓尾巴直直地豎著，尾巴梢彎成了鉤子，神氣活現(xiàn)地邁著八字步從房間里緩緩走到了溫特斯腳邊，肆無忌憚地用腮幫子蹭著溫特斯的褲腿，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大將軍！”溫特斯撓了撓貓咪的腦殼頂，又捋了捋貓咪后背的毛，剛想再去伸手摸大貓肚子上的贅肉時，大貓冷漠地一甩頭，又邁著八字步走開了。

　　“大將軍還認得我呢。”溫特斯絲毫沒有被貓咪嫌棄的自覺，高興地和小姨、表妹說。

　　“怎么可能不認得你？”

　　“小將軍呢？”

　　進了門走過一小段走廊，右轉(zhuǎn)就是會客廳。說惡魔，惡魔到，溫特斯剛到會客廳坐下，一只體型比上一只姜黃色大貓小的貍花貓咪“咩咩”叫著跑了出來。

　　“小將軍！”

　　貍花貓后腿一蹬直接跳到了溫特斯身上，爪子刺破了衣服痛得溫特斯吸了一口冷氣，溫特斯緊忙用右手抱住了小將軍，不然貍花貓再一使勁肯定要撓出幾道血痕。

　　小將軍咩咩叫著用腮幫子蹭溫特斯的衣領(lǐng)，舔舐著溫特斯的下巴，帶倒刺的舌頭刮得溫特斯很痛。

　　“哈哈，小將軍怎么這么熱情？”溫特斯無奈地看向了小姨：“不過爪子該剪剪了。”

　　“太想你了?！毙∫檀葠鄣鼗卮?。

　　“走開啦你?！鄙倥敛豢蜌饩局偦ㄘ埖暮蟛鳖i把它提了起來，把貍花貓放到了地上。

　　貍花貓卻不肯罷休，一直繞著溫特斯腳邊打轉(zhuǎn)，叫個沒完，像個話癆。它不是像別的貓咪那樣“喵喵”地叫，而是發(fā)出短促的“咩”聲。

　　“看看，看看，真是大小伙子了?！辩嫔诹藴靥厮褂疫?，雙手握著溫特斯的右手感傷萬千地說：“這眉眼真的有你母親的影子，看到你成人，伊麗莎白（指溫特斯母親）一定會高興極了?！?p>　　這已經(jīng)是溫特斯回家第二次聽到長輩說自己像誰了，感情一個人說一個樣？

　　溫特斯并不像小姨那樣感傷，他笑著對小姨說：“是嗎？中校還說我像我父親?！?p>　　“哼！”珂莎一瞪眼睛，眉毛立了起來：“怎么會？看看你這鼻子、這發(fā)色、這眼睛，這就是格拉納希家族的血脈。我給你找你外祖父的畫像，你現(xiàn)在和你外祖父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中校就是信口開河！等他晚上回來我非好好收拾他不可?！?p>　　中校是安托尼奧·塞爾維亞蒂少將在家里的代稱，因為他在一次和小姨爭吵時委屈地還嘴“我好歹也是個中校，你也要給我點面子”而得來。

　　從此以后珂莎就用中校來稱呼自己的丈夫，還強迫自己的外甥和女兒也跟著叫，以至于溫特斯在海關(guān)監(jiān)獄中見到姨父時也下意識地喊出了“中?！薄?p>　　“艾拉，你去帶著你哥去先把行李放下。”珂莎想起了溫特斯這才剛回家，關(guān)切地的問：“你餓不餓？在海關(guān)那邊肯定沒吃什么東西吧？我去給你做飯。”

　　說著她就站起身來往廚房走。

　　“不用了，小姨?！睖靥厮惯B忙叫住小姨：“我不餓，我現(xiàn)在就是有點累，想睡一會?！?p>　　“怎么能不吃東西呢？我做點小食，很快的?！辩嫔療o視溫特斯的意見走向了廚房。

　　在軍校里，溫特斯是三年級班長；在大頭兵和平民面前，他是軍官；在賊鷗號上，他是敢于跳幫的勇士；這維內(nèi)塔的同期中，他隱約有了點領(lǐng)頭羊的意思。

　　但是在家里，他的家庭地位還是孩子，略高于妹妹和小將軍，遠低于大將軍。所以他只能無奈地看著小姨穿過傳菜門走向了廚房。

　　“哥，我領(lǐng)你回你房間?！鄙倥褱靥厮箯臅褪胰彳浀囊巫由贤狭似饋恚骸澳阕咧?，媽媽每天都讓傭人清掃一遍，比你沒去上學(xué)時還干凈。”

　　離開會客廳，穿過另一道走廊，從樓梯上到二樓，伊麗莎白笑著推開了那道熟悉的房門，塵封的記憶隨著房門被一同打開。

　　木質(zhì)地板上有一處被碳化的痕跡，那是溫特斯小時候玩火燒黑的地方。他和姨父學(xué)習(xí)劍術(shù)時用過的一大一小兩柄木劍還倚在墻角，上方掛著一塊飛鏢靶盤。床上罩著干凈的白色蒙布，書桌被擦拭的一塵不染，

　　“對吧？比你在的時候還干凈吧？每天負責(zé)檢查的可是我。”伊麗莎白得意地邀功，但溫特斯沉浸在了回憶之中，什么也沒聽見。

　　溫特斯輕撫著這些熟悉的老物件，最后打開了衣櫥。

　　他原本只是隨手打開，想看看自己以前穿的衣服還在不在。卻沒想到衣櫥里竟然整整齊齊地掛著五六件新衣服，而且都是成人的尺碼。

　　“這都是你小姨給你做的?！币聋惿椎穆曇魪纳砗髠鱽?，她埋怨地對溫特斯說：“你小姨讓你量了尺碼寫信捎回來你也不肯，她就只好自己估摸著尺寸做。你走之后，年年都做，年年都扔。做完又不敢寄給你，只裝在這里，說是怕你萬一回家沒有衣服穿?！?p>　　“我在軍校只能穿學(xué)員服，把尺碼寫信捎回來也沒用，三套學(xué)員服夠穿了?！睖靥厮剐牧魅胍还膳?，他輕輕關(guān)上了衣櫥門，他笑著對妹妹說：“倒是你，家里現(xiàn)在還有請家庭教師嗎？”

　　少女一甩頭發(fā)：“我早就過了要家庭教師上課的年齡了，我現(xiàn)在和安圭索拉夫人學(xué)習(xí)繪畫?！?p>　　“學(xué)繪畫？”

　　“是呢。唉，反正中校就是看不得我閑著，一定要給我找點事情做。媽媽現(xiàn)在則是每天唉聲嘆氣地琢磨著怎么把我嫁出去。”

　　溫特斯聞言哈哈大笑：“畢竟你也是大姑娘了?！?p>　　“不過我也不擔(dān)心?！币聋惿籽劬α锪锏剞D(zhuǎn)了幾圈，竊笑道：“反正有你頂著，你只要還沒結(jié)婚，那壓力最大的就不是我?！?p>　　少女犀利的反擊一下就讓溫特斯啞了火，他訕訕地把行李放到了桌子上，把東西一件件掏出來。

　　先是一些日常用到的玩意。然后是比較貴重的部分：他的法術(shù)書，他從法術(shù)課上偷偷帶出來的一些施法材料，他在軍校的手抄本、課堂筆記和幾本真正的印刷書。

　　說一點題外話，印刷術(shù)傳到維內(nèi)塔已有十幾年，但溫特斯在軍校中和過去教會學(xué)校的神職人員們一樣，主要還是使用手抄本，自己抄書。因為即使是采用了印刷工藝制造的書籍也一樣十分昂貴，主要被用來印經(jīng)書這種不愁賣的東西。

　　不過這比起過去的年代也已經(jīng)是大踏步式的進步，原因是造紙術(shù)的進步讓在紙張的質(zhì)量提升而價格下降。在過去的神學(xué)人員，教士們要一頁一頁租借書籍，注意是租不是買，一本書籍的價格抵得上一名工匠一整年的收入。所以不僅成為教士很費錢，教士想去神學(xué)院讀書更費錢。

　　是造紙術(shù)提升和印刷術(shù)的引進，才讓聯(lián)盟陸軍能夠以較低的成本模仿神學(xué)院的架構(gòu)，建立不收學(xué)費的學(xué)校培養(yǎng)軍官。也正是因為陸軍軍官學(xué)院不收學(xué)費，才對大批貧苦出身的有志青年有著強大的吸引力。

　　題外話說完了，還是說回溫特斯。

　　別的小物件都拿出來后，溫特斯最后從最深處取出了自己的挎包。

　　“哥，這布包上面的是血嗎？”伊麗莎白捂嘴驚呼一聲。

　　“不是。”溫特斯鎮(zhèn)定地回答：“是紅酒?！?p>　　這個挎包就是溫特斯碰到女賊的那次夜班用的挎包，碰到女賊之后溫特斯又被領(lǐng)去救火，隨后失去了意識，被抬上了賊鷗號。

　　所以這個挎包就一直沒有洗過，上面到處都是溫特斯的血跡，搏斗時濺上去的、拿哨子時蹭上去的。

　　“是嗎？”少女將信將疑，她可不傻。但哥哥的語氣毫不慌亂，不似作偽。

　　溫特斯打開了挎包，小心地取出了女賊的那把匕首，跳幫之后他又把匕首放回了包里。

　　伊麗莎白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拿這把匕首：“這是什么？真好看?！?p>　　溫特斯被嚇了一跳，把匕首高高舉起，舉到妹妹摸不到的地方：“你可小心點，這是開了刃的。”

　　溫特斯身高臂長，少女怎么也夠不到匕首，干脆抱起了哥哥的左臂撒嬌：“你就給我看看嘛。我就看看，我不要，好不好嘛？”

　　“好吧?！睖靥厮篃o奈：“我拿著給你看吧，小心點，很鋒利?！?p>　　這把匕首溫特斯之前不是隨手塞進包里，就是找出來直接拿去捅人，所以這也是溫特斯第一次仔細查看這把繳獲來的武器。

　　這把匕首刃長大約在二十厘米，寬約兩指，雙面開刃，直身無樋。形似短劍，但是沒有護手或是劍格，直上直下光溜溜的。

　　劍身上原本可能有花紋，但是因為被溫特斯拿來釋放過光亮術(shù)，導(dǎo)致劍身變成紅黑色，有什么花紋都被遮住了。

　　不過也正因如此，紅黑色的劍身反而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匕首的劍柄也沒有任何裝飾，某種皮革包裹著木柄，某種銀色金屬材質(zhì)的細線三股擰成一股，以一指間隔繞在了匕首柄上，匕首柄尾端則是一個圓潤的配重球。

　　溫特斯心里揣度著，匕首柄上的金屬線可能是銀，就算不是銀，光看這三股金屬線繞成一股背后的拉絲手藝，也不是一般工匠能玩得轉(zhuǎn)的。

　　雖然劍刃現(xiàn)在看不到，但自己在船上捅人時，這把匕首進入人體就像熱刀切黃油一樣順暢，鋼口應(yīng)該也差不了。

　　從種種證據(jù)來看，這應(yīng)該是把相當(dāng)好的匕首，想不到這女賊對吃飯的家伙還挺上心。

　　“這小刀真好看?！币聋惿壮弥绺缦氲贸錾瘢话褜⒇笆啄昧诉^去，在空氣中比劃了起來。

　　溫特斯看著妹妹笨拙地揮舞這把利器，只覺得心驚膽戰(zhàn)，深怕她給自己身上添一道口子，連聲說：“艾拉！小心，這把匕首特別快?！?p>　　其實溫特斯不說倒還好，他越是說這把匕首鋒利，伊麗莎白就越想要。

　　溫特斯從一個男性的視角出發(fā)尚未意識到，這把匕首原本就是女人在使用，雖然風(fēng)格簡約，但勝在小巧玲瓏、做工精致，天然就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溫特斯又用光亮術(shù)給它“上了色”，伊麗莎白就更加愛不釋手了。

　　伊麗莎白聞言停了下來，她眨了眨眼睛，欲擒故縱先乖乖地把匕首還給了哥哥。

　　然后她又抱起溫特斯左胳膊，開始耍賴：“哥，這把小刀能給我嗎？好不好？最近海藍城治安奇差，給我防身吧？”

　　“我怕你傷到自己。”

　　“那廚房里的刀我也用過，裁紙刀我也用過，也沒傷過自己呀?！币聋惿卓邶X伶俐，思維迅捷，溫特斯從小就辯不贏她。

　　“設(shè)計目的不一樣，這匕首真的很危險，你不會用真的很容易傷到自己?！蹦懿晃ｋU嗎？溫特斯在心中算了下，這匕首光在自己手里就取了三條人命，更別說在它前任主人手中了，這房子里殺氣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小玩意。

　　“那你可以教我用啊?！?p>　　溫特斯一時語塞，對自己的妹妹，他只有疼愛，他說不出“女孩子學(xué)這東西干嘛”這種話。

　　他嘆了口氣，終于還是敗下陣來：“行吧，給你。不過這匕首現(xiàn)在沒鞘，等我做一把劍鞘再給你，行嗎？”

　　“不就是刀鞘嗎？我去找塊皮子縫一個出來?！币聋惿讱g呼雀躍，目的已經(jīng)達成了。

　　“那好，你做好了劍鞘，再來找我拿，好不好？”

　　“你最好了！”伊麗莎白猛在溫特斯臉頰上貼了一下，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去自己房間里縫劍鞘了。

　　溫特斯搖了搖頭，他記憶中的妹妹還是拖著鼻涕和自己打架，動不動就嚎啕大哭的小屁孩，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

　　厲害？不太對。

　　善解人意？也不太對。

　　很擅長說服人？更不太對。

　　反正就是不一樣了，真是女大十八變。

　　一邊想著，他一邊倒空了挎包，一個白色絲綢小包裹掉了出來。溫特斯拿小包裹，想了好一會，才想起這也是那個女賊的東西。

　　不過溫特斯現(xiàn)在很累，沒心情管里面裝的什么，于是他隨手把小包裹丟回了桌子，轉(zhuǎn)身把罩在床上的白布扯了下來，像失去了全身力氣一樣栽倒到了床上。

　　閉上眼睛。

　　睡覺。

　　…

　　…

　　還不能睡！

　　好奇心戰(zhàn)勝了睡意，他還是想知道這個小包裹里面是什么。

　　溫特斯猛然起身，走到了書桌前，解開了白色綢布包裹。

　　里面的東西露了出來，好像是一個小筆記本？

　　筆記皮封面封底為黃色，摸起來的觸感像是某種皮革，可能是牛皮？

　　側(cè)面有一個搭扣。

　　溫特斯揭開搭扣，滿懷期待地打開了筆記本…

　　…

　　…

　　什么？？

　　空白的？

　　他翻來覆去地把這個筆記本翻了個遍，只在最后一頁左下角找了一個小小的字母L。

　　L？

　　L又是什么鬼？

　　溫特斯自嘲地把筆記本扔回了書桌上，他心想：“蒙塔涅準尉，你在期待什么呢？一份藏寶圖？一個驚天大秘密？某種不可描述的小說？那個女賊說不定連字都不認識?！?p>　　他嘆了一口氣，又栽回了床上。

　　他已經(jīng)兩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精神放松下來后，疲倦找上了門。

　　在這張熟悉的床上，他軀體上所有的疼痛都被撫平。

　　困意向他襲來。

　　他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