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乾帝的家宴在崇先殿的正殿進行。盡管守黑從未到過這里,卻無數(shù)次從母親瑞秋的嘴里聽過這座宮殿的模樣:紅墻配著黃瓦;那規(guī)整卻又不呆板的花草;看似奇崛卻富有藝術(shù)感的假山石;房頂巧奪天工的壁畫。然而當(dāng)這些景象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在守黑的眼前,他依舊被震撼了。讓他所震撼的是富麗堂皇下的殘破和不完美,這大約才是真實的皇家氣象。
與宮殿的富麗堂皇相比,屋檐下的奴仆住所透著窮酸和蕭條,房子本身象征著他們生來的低賤?!肮?,別看了,再不走要遲到了。這都是下人的房子,有什么可看的?!?p> 守黑只得踱步向前,不一會便到了一處院落,門口的匾額上書寫著“慎終宮”。這大約就是家廟了,守黑從未踏進這個院子,但他不得不心生敬畏,一是知道這個地方在大家心中的位置;二是明白這里代表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柄。羽乾帝威華,這個男人雖然是守黑的父親,可兩人是第一次相見。守黑不僅心生忐忑。
“你父親是一頂一的男子漢,既剛強正直又俠肝柔腸,對我甚是體貼。這也是我曾經(jīng)愿意離開歐羅巴到飛羽帝國過日子的原因?!蹦赣H瑞秋曾這樣對守黑說。
《歐羅巴時政》這樣評論他:“羽乾帝是東方世界不可多得的賢明君主,他恩威并施,以德服人,聰穎過人,能文能武?!?p> 當(dāng)然也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守黑在偉德羅男子公學(xué)上學(xué)的時候,大家并不知道守黑·拉德維杰夫就是羽乾帝的兒子,只知道他是一個混血的貴族后裔,因此也不是很在意他。
守黑記得有一次上課的時候,他們有一位曾在飛羽帝國留學(xué)的賽特老師在國際政治課上派發(fā)了一份講義,讓大家閱讀后討論。守黑認真地讀起這份用英吉利語寫就的第一手資料。上面記載了由羽乾帝主導(dǎo)的“昆侖奴法令“修訂的內(nèi)容。雖然法令的一開始用長篇大論強調(diào)了種族平等的重要性以及飛羽帝國種族平等的發(fā)展進步,但下面的對于“昆侖奴”的嚴苛限制和歧視性條款雖然隱晦,卻表達出了十二分的傲慢與藐視。賽特老師是南安人,他在課上講述了在飛羽帝國學(xué)習(xí)時受到的羞辱和歧視,并嚴肅指出飛羽帝國從羽乾帝的祖輩開始,就瘋狂的掠奪南安人的資源,強迫他們做低級的苦力,并且與轂國和美麗川勾結(jié),到處開辟殖民地,隨后和英吉利分贓。他婉轉(zhuǎn)地表達了對此的不滿。
13歲的守黑從此明白:世界上的人和道理永遠有兩面。
不管如何,今天總算要見到父親的廬山真面目了。守黑的心里還是充滿了興奮和期待的。
他隨引導(dǎo)嬤嬤入了慎終宮?!笆ド显谇逍拈w禮佛,尚未到宮,公子請至偏殿佩蘭軒與各位家人茶敘?!币粋€隨從畢恭畢敬地說。守黑讓玉蘋和玉菁在門口等候,一腳跨過了包金的門檻。只見屋內(nèi)陳設(shè)琳瑯滿目。進門有一個多寶閣,上面盡放著奇異少見的手工藝品。攢金絲紅玉做的海棠盆景、胭脂紅的管制釉瓶、瓶身上用瓷燒了能自動活動的日歷、玻璃外殼的布谷鳥自鳴鐘。
守黑收回眼神,隱隱約約地看見象牙制的簾子,琺瑯彩香爐后頭的榻上坐著一個婦人。一個梳著元寶髻的小丫頭正在給她捶腿。旁邊兩側(cè)坐著不少人。
守黑撩開夏天用的象牙簾,也不敢多打量,直直地朝婦人的方向跪下磕頭。婦人拿起水煙筒幽幽地吸了一口,旁邊不知哪個清脆的聲音輕輕的說:“你是老三?趕快叫奶奶呀?!笔睾谟谑侵懒?,這婦人便是羽乾帝名義上的母親軒轅氏。于是抬起頭來,微鞠一躬:“孫兒請奶奶安?!崩蠇D人戴上老花鏡,細細地瞧著,眼前站著一位衣著樸素,舉止文雅的少年。他眉眼的深邃與普通羽族人不同,但細細品可以看出威華的影子,而舉止又歐羅巴的很。老婦人想到這里,略略皺了皺眉,但想想畢竟是皇家子孫,于是開口問道:“你就是瑞妃所生的煥國君。”
守黑抬起頭沖她粲然一笑:“正是?!?p> 老婦人皺了皺眉頭,這笑像極了他母親,心里閃過一絲不愉快。
旁邊那個熟悉的清脆聲音響了:“奶奶得給孫子壓歲錢啊,孫子大老遠,可不能白來啊?!?p> “是是是,嫻妃說的是。來人,把象牙柄的宮扇拿出來一對,送給我這孫子?!崩咸π?p> 眼見守黑領(lǐng)了扇子,謝了恩。嫻妃忙說:“去隔壁拜見了皇后娘娘,跟你兄弟一塊聊聊吧,別杵在這兒。”守黑笑笑,忙后退著來到里間,打算拜見皇后娘娘。”
守黑想起瑞秋在給他做果醬三明治的時候說過,這皇后娘娘最是聰明,就是太聰明嚴肅了很難相處。守黑這時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于是小心翼翼地撩開另一邊的象牙簾,去見自己那位并不討喜的名義上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