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臻悠然度日,不聞山外之事,過的十分愜意,這天從湖畔散步回來,看到一群侍從圍在一處玩的開心,地上散落著一個箱籠和許多玉制的簽,便停下腳步問道:“你們在玩什么?”
身后月白看到這些東西,臉色十分難看。
一人上前道:“稟將軍,這是用來預測壽命長短的,十分靈驗……”話未說完,一旁月白冷厲的目光掃來,這人頓時住了嘴。
“給我試試?!蓖樯锨啊?p> “將軍不可!”月白撲通跪了下來,周圍侍從也紛紛跟著跪了一片。
“怎么這么大反應,不過是占卜之術,我知道當不得真,玩玩而已。”童臻道。
月白抬起頭,臉繃的肅然:“將軍乃巫山十二峰秀氣匯聚而成,高居茫茫眾生之上,仙壽不可估量,不宜做此卜術!將軍若執(zhí)意占卜,帝王會摘了今日在場所有侍從的腦袋,包括我的,請將軍看在月白多年侍奉,留月白一命?!?p> “罷了,讓你鬧的甚是無趣?!蓖樗π滢D身離開。
書齋中,童臻悄悄喚來孔大。
“將軍有何吩咐?”
“把剛才湖畔那群人玩的東西取來,不可被人發(fā)現?!?p> 片刻后,童臻滿意的瞧著桌上的金箱籠和玉簽,搓手道:“你可知這個怎么玩?”
“搖動箱籠,看掉落的玉簽即可?!笨状笈擦伺餐?,有點不安,“聽說月白總管不讓將軍玩?!?p> 童臻瞪他一眼:“你聽誰的!不過是荒蠻無知的占卜之術,將軍我能信么,打發(fā)時間罷了。”
孔大囁嚅:“既然不信,您干嘛還占……”聲音隨著童臻掃來的目光越來越低。
童臻將玉簽放入箱籠內,抱起來隨意搖了搖,“咔”的一聲掉出一支玉簽,拿起來查看,只見對著他的一面無字空白,翻過去,竟然也是空白,童臻翻了個白眼,一把將箱籠扔到孔大懷中。
“我平日里怎么勸說你們不要信這些愚昧之術,你自己看看,空白簽!這什么意思?拿去扔了扔了,真是浪費時間?!?p> 誰知孔大瞪著眼睛神秘兮兮道:“我聽侍從們說過,抽得空白簽的人,壽數是天定的,不能泄露?!?p> “人的壽數本來就是天定?!?p> 孔大走到門前,卻和突然踏進的月白正面迎上,慌里慌張將箱籠藏在身后,卻早被月白看個正著,月白幾步奔到案前,痛心疾首道:“將軍怎么如此不聽勸告!”
童臻揉揉眉心:“不過是玩鬧而已。”
“帝王曾囑托,您乃巫山十二峰秀氣匯聚而成……”
童臻捂著腦袋,聲音悶悶傳出:“這句話我聽了二十年,給我些清靜吧。”
月白不管不顧的說了下去:“說您這樣的人來到塵世實屬機緣巧合,生怕您會被創(chuàng)世神召回仙界,更算出您命中與十二有沖,但凡十二、二十四、三十六這樣的年歲便是災年,需格外小心,您還記得您剛滿十二歲時就莫名大病,帝王召集所有醫(yī)師,不惜異族求藥,才保下您的性命?!?p> “我當然記得,整整一個寒暑我都沒能踏出門半步,差點悶瘋了!”
“所以今日將軍要占卜壽數,月白才拼命阻攔,怕有不詳之兆。此事可不能玩笑,您對帝王而言重于一切,將軍是天人之姿,若有一日重返仙界,乘云飛去,昆夷上下如何承受!鏡花水月的碧山上所刻獸面紋玉輔首,就是天地兩界的遮擋,祈福的僧侶自您十二歲時便開始日日誦經,要為您二十四歲的災年準備,您二十四歲那年,帝王一步都不會讓您踏出門……”
童臻拍桌而起:“荒唐!什么十二、二十四,這些都是誰說的!帝王怎么會聽這些人胡說八道!”
“將軍慎言,帝王將您的命數送至中容,請十圣女看的,圣女是何身份,平日只占卜仙境大事,豈會隨意為人占卜命數,帝王用了不少法子才求得一卦?!?p> “十圣女!”童臻想到二十四歲那年一步都不能踏出門去,氣的當下頭發(fā)根都豎了起來,“好你個十圣女,他日若有機會,我必會好好謝過!”
這天清早,童臻醒來不急洗漱,先散發(fā)赤足來到湖畔,看了看云氣,吩咐月白道:“今天是個好天氣,正午時太陽會有一兩個時辰照進山谷,將輕舟抬入湖中?!?p> 月白領命而去,侍從們抬出輕舟,擦掃干凈,在舟上擺上桌案,又忙著烹茶水制點心,湖畔很快熱鬧起來。
童臻在書齋中靜靜讀了會書,看外面時辰差不多了,回寢殿換了一身淡藍色錦袍,將墨發(fā)高高扎起,配以白玉為冠,神清氣爽的走到湖邊,湖中小舟還是自己十年前來此游玩時,繪下圖紙命工匠打造的,如今看來,要找空閑再制個大些的了,月白和孔大跟隨將軍上了小舟,將小舟劃到湖中央的陽光下,童臻閉眼仰臥在榻上,不知是睡是醒。
孔大看了看童臻,小聲問月白:“總管,這就是泛舟?我還以為是多好玩的事情,原來就是換個地方睡覺,將軍在哪睡不一樣,舟上晃的很,哪里有榻上舒服。”
月白還未及說話,就聽到那邊睡覺的人悠悠張口:“有傷風雅?!笨状竺︵淞寺?。
“這是昆夷唯一的湖水,每年只有兩個月現身,這山谷幽深,只有盛夏最熱的兩三天,陽光才會射進谷底,每日只有兩個時辰照在這湖水上,在昆夷,想在湖水上泛舟,周邊沁涼入心脾,身體在艷陽下暖意和煦——這三樣皆全的時機,一年中超不過十個時辰,你此刻就在享受,卻不知珍惜?!?p> 孔大張著嘴巴嘆道:“聽公子這么一說,真是覺得了不得,十分珍貴,只有跟著公子才能享到這種福氣,那……那我……”說著左右張望個不停。
月白奇道:“你要干嗎?”
“我覺得太好了,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才不算浪費?!?p> 月白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就連臥榻上的童臻也彎了彎嘴角。
“我沒什么見識,將軍莫要笑話?!笨状髶蠐项^。
“無妨,在中容和寸泓人眼里,我們現下就十分可笑,他們境內有湖泊溪水,這種景色見多了,是要笑我們沒見識的?!蓖榈?。
“異族那么好嗎?”孔大好奇。
“你又偏頗了,我還沒說完,他們笑話這個,可是要羨慕我們別的,金玉和鐵石都是昆夷特有的,大部分異族人見都沒見過?!?p> 月白道:“將軍今日心情不錯,說了這么多,往日可沒有這個耐心,只是這么珍貴的時光卻是我們兩個男人陪著,當真可惜?!?p> “連我都敢打趣,看來我近日脾氣是太好了?!蓖樽焐险f著,臉上仍是笑意。
月白察言觀色,端上一碗茶,大膽道:“將軍,不如為我們講講這各族的女子是什么樣子?”
童臻飲了一口,放下茶杯:“嗯……南淵女子我未見過,聽聞身姿樣貌十分嫵媚妖嬈,但海洋陸地天然隔絕,多想無益,中容女子中規(guī)中矩,仙境中還是清穹女子最美,只是她們眼光也很美,喜歡和自己一樣美麗的男子,至于昆夷女子,你們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空手能打死犀牛,若拼野性與力量之美,那是會取勝的。”
“這么說來就只剩下寸泓了,將軍,這寸泓女子什么樣子?”月白道。
童臻腦中忽然現出一個身影,似山泉一樣悠遠清明,水色一般難以描摹,他彎了彎嘴角:“傻呆呆的?!?p> 月白和孔大對視一眼,聳聳肩:“沒一個將軍看上的?!?p> “這要不是跟著將軍,我到哪聽書也聽不到這么精彩的!我回去就講給孔二聽,讓他后悔沒跟來。”孔大道。
“明日繼續(xù)給你們講?!蓖樾那闃O佳。
醫(yī)女玉珊和元珊站在湖畔人群中,看著湖中小舟。
“在寸泓時不明白他的行事做派從何而來,到了今日才知原因?!痹旱?。
“昆夷帝王看重他勝于世間萬物,他自幼攻離堡中長大,聽聞住在通體黃金打制的屋舍內,族內族外珍奇玉石寶物,先經他手挑選,剩下的才呈去帝王處,兩年前冊封輔境大將軍后算是現于人前,再不必遮掩,奢華做派令人驚嘆?!?p> “還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痹旱馈?p> “你說錯了,”玉珊笑著搖頭,“他在昆夷的地位超越帝王之上?!?p> 元珊詫異:“這是什么意思?怎么會有人的地位能超越帝王?”
“小聲些,我也是偶爾得知,像你一樣震驚,你只需要知道,在昆夷可以沒有帝王,但不能沒有他?!闭f罷看向湖水,微風吹過,玉珊扯了扯嘴角,“這般拔尖的人物,竟然也會深陷相思之苦,說出來你相信嗎?”
“相思?”元珊愣了愣,他為誰相思?
身旁兩個侍從匆匆走過,捧著刺繡絲被,口中念道:“這些被褥是將軍用的,都小心些,拿去熏上橙花香氣。”
“橙花?”
元珊擰眉,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第二天晌午,孔大興沖沖跑到書齋前稟報:“總管,舟已備好,請將軍泛舟吧!”
“將軍有事,今日不泛舟,莫在這里叨擾,快下去吧!”
孔大不敢再言,噤聲退了下去。
書齋中,桌案上一片凌亂,童臻站在案邊,手中緊緊握著金簡,力氣之大幾乎要將其捏碎。
“……草,生于仙境森林,土丘背陰之處……”
“南淵引水之術,頂尖武學,克制……”
“如意門乃異族來往之……,除卻如意門,另有一法……元素……危險……”
“沙漠東部地下,有黑色……液體,可……”
饒是童臻,當下也被驚的不禁扶住桌案才穩(wěn)住身形,他聰慧異于常人,瞬間已從這譯出的寥寥數語中察覺到此書不凡。
“這有第六族的風貌?竟然將六族通典盡數包含在內!頂尖武學載有克制之法,禁術標注解除之法,更有異族相通這樣非創(chuàng)世神才能知曉的奧秘——與這本書相比,通典不過是本啟蒙手冊而已。”
當時說這書名叫什么……
童臻瞇起眼,一字字念道。
“菇身蟬翼拓!”
夏末,玄武大殿。
帝王捧著中容的信件,開口道:“這仙境書院還真讓他們折騰起來了,待建好后,要向各族招收師者和學子前往中容?!?p> “如意門一旦開啟,仙境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之后的六族將會風云變幻,前景非常人所能預見。”童臻道。
“我昆夷比他們更盼望六族往來?!碧炀浜?。
“童臻對異族十分向往,求知若渴,此次是個極好的機會,請帝王準我入書院。”
“我知道此番攔不住你,昆夷的學子自然不是為了與那些少年吟詩作賦,而要有胸懷天下的遠見,全力為我族籌謀,你既有興趣,不妨打打前站?!?p> “童臻正是此意?!?p> 說到這里,童臻神思不由飄遠。
“各族征集學子數量有限,必是身份特殊或天賦異稟的,她怎么能出得族來?!?p> 應了鏡花水月四字,一場夢罷了,童臻暗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