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七道圣旨（一）

　　民瑞元年二月初九，亥時，濟世侯府。

　　楚蕭道沉聲：“好，我都答應你?！?p>　　“真的？”

　　“真的。”

　　他太不容易了，從他記事起，就被父皇耳提面命‘長幼有序，不要去想那張龍椅，它一點都不好坐，坐上去就要承擔責任。這一脈就只有你們兩兄弟，不要骨肉相殘，要幫著兄長，要照顧好王家子孫后代，要想辦法破解血脈詛咒?！谑撬l(fā)下毒誓，這一生都將奉獻給皇家至死方休。

　　這幾十年他埋沒良心，做過很多傷天害理之事。他經(jīng)歷過五次身邊人的背叛，前兩次他悲恨交加，但后三次他無動于衷，因為他的血冷了。他舍身忘死，拼盡全力可都無功而返，他咬牙堅持以為總有成功的那一天，這一堅持，他已到八十一歲。他的心早就死了，只是多年的堅持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直到遇見那個人，他才明白他為何屢屢失敗，因為他不夠聰明。

　　那個人就是濟世侯，一個智慧無雙之人，他總能憑借有限的點點滴滴撥開云霧，直指真相。他很喜歡這個年輕人，要是能為皇家所用，必可成就一番大事業(yè)。可王宏業(yè)不喜歡，想要他與那位斗上一斗，結(jié)果又被他看破，王宏業(yè)怕了，這種人用不得也留不得。還告誡王漢不可與此人走得太近，要提防他。他們還在等結(jié)果，想漁翁得利，可王宏業(yè)卻死了。

　　王漢因聽信了讒言，又因王宏業(yè)的告誡，登基大典和王宏業(yè)的葬禮都沒邀請他。那日在御書房發(fā)生的一切，讓他看清了很多事。楚蕭寒要想刺殺皇帝，誰也擋不住，可他沒有。他年輕氣盛，喜歡快意恩仇，江湖氣太重，武功又高，加上人又聰明，就顯得不可掌控，所以他和王宏業(yè)才覺著他很危險。

　　當時在御書房楚蕭寒對他們說的那番話很難聽，加上局面有些緊張，一時暈了頭。事后才明白，他明顯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里面。誰都年輕過，他能理解那種被人處處針對的惱怒和憤憤不平，做起事來只圖一時之快，不管不顧。于是他放心了，此人可用。

　　太后今日宣他入宮，說想把韻兒許配給楚蕭寒，讓他去探探口風。他打心眼里高興，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最重要還能為皇家拉來一強援。剛才濟世侯的那番話，心中也明顯是向著皇家的，所以就拉下老臉求他幫幫大歷，沒想到他同意了。王學廣為自己這些年的付出委屈，也為皇家得此賢婿而高興，他覺著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王學廣一時哭，一時笑。

　　過了會兒，王學廣重新整理好儀容，真誠道：“謝謝?！?p>　　楚蕭寒正色道：“先別急著謝，還是有條件的?！?p>　　王學廣離開后，楚蕭寒一大早就被請進宮，現(xiàn)在他已算是皇家女婿了，只因國殤期間，三年后才會大婚。問他如何除掉浩氣門，他說‘出其不意、雷霆萬鈞’，王漢詳細詢問了他的計劃，然后就說全力配合他。他顯然被浩氣門嚇著了，柳歷還活著，怕不下三百歲吧，幾百年的布局，這樣的人太可怕了，稱他為神一點都不為過。

　　兩日后早朝，奉天殿，大歷新帝晚到一個時辰。幾年不上朝的大將軍秦風，居然身穿甲胄站在武官之首。秦風快七十歲了，但身上殺氣四溢，雙目如刀，高大身材散發(fā)著級強的壓迫感。

　　百官跪拜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漢一揮衣袖，坐在龍椅上，雙目如電。平靜道：“平身?！?p>　　百官呼啦啦起身排隊站好，等太監(jiān)說那句‘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的口頭禪。然而太監(jiān)卻從玉盤中取出一副圣旨朗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先帝歸天，國喪哀哀，新君初立，承武治邦，特成立樞密院，統(tǒng)領(lǐng)全國軍事，強軍建軍?；实蹫樵洪L，秦風、楚含熙、胡立、楚蕭寒四人為副。欽旨?！?p>　　堂上秦風、兵部尚書胡立出列跪在地上高聲道：“臣領(lǐng)旨！謝恩！”然后退回站好隊。

　　楚含熙還在鎮(zhèn)國關(guān)所以無法來領(lǐng)旨，但已有天使早一步八百里加急前去傳旨，并面授機宜。濟世侯楚蕭寒雖有他的旨意，但他沒上朝。

　　太監(jiān)又宣讀起另一條圣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先帝歸天，舉國同哀。三令五申禁止一切聲色犬馬，然有丞相崔雨聲為首，私設(shè)宴席，載歌載舞，罔顧圣恩，以大不敬宗廟社稷之罪，立即撤職查辦。欽旨?！?p>　　崔雨聲把官帽放在一旁，五體投地跪在地上，還有十名參與者也嚇得渾身顫抖跪倒在地，這時再裝糊涂否認非明智之舉，還是坦白從寬的好。隨即一群如狼似虎的禁軍進入奉天殿，崔雨聲和他當日宴請的官員全被押了出去。

　　太監(jiān)高聲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還拉了一個長長的尾音。

　　這一日有官居一品的丞相和十名三品大員，因國殤期間不守禮法，全部鋃鐺入獄。關(guān)起門來在自己家里玩，這種事很少有人追究，也很少因此獲罪。朝堂之中有不少做了同樣的事，正努力保持鎮(zhèn)定。在太監(jiān)說完話后，大殿之中一片安靜。

　　王漢正要宣布退朝，吏部尚書陶志出班上奏道：“啟稟皇上，朝廷一下少了十一名重臣，這空出來的職位如何填補，還請皇上定奪?！?p>　　“丞相一職朕再想想，其他空缺先由各部自行舉薦，舉薦之人暫代一年，以觀后效?！?p>　　“是?！?p>　　然后大殿之中再無人上奏，宣布退朝。

　　御書房周圍十丈內(nèi)，不得召見，禁止任何人靠近，三千禁軍將這里圍成鐵桶。王漢坐下后道：“諸位請坐。”

　　他前面有大將軍秦風、濟世侯楚蕭寒、新任兵部尚書胡立、宗正令王學廣、暗影衛(wèi)都督金洋。殿內(nèi)沒有太監(jiān)，也沒起居令。

　　王漢正色道：“樞密院中還有王學廣和金洋，圣旨上沒有宣布，也只有我們幾人知曉，算上朕共有七位。具體做什么，如何做都聽濟世侯調(diào)遣，朕也不例外。濟世侯，下令吧。”

　　“是！”楚蕭寒表情嚴肅道：“大歷危機四伏，崩塌只在眨眼之間，不是我妄加揣測，危言聳聽。浩氣門狼子野心，諸位都心知肚明，我也看過你們上的密奏。可為何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因為浩氣門在朝堂位高權(quán)重，門下弟子眾多又武功高強，因此好些人為求自保沆瀣一氣。這與歷代先皇的縱容也有很大關(guān)系，我也能理解他們的難處，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沒有十足把握不敢輕易動手?！?p>　　“浩氣門立派之初就包藏禍心，經(jīng)過幾百年的不懈努力，如今已盡得天下民心。朝堂之中到底有多少他們的人，我們誰也不清楚，他們的強大，我這里就不再贅述。先說說我知道的一些情況，他們的開山祖師柳歷還活著，伐陳的三十萬大軍同樣還活著?！蓖鯇W廣當然不會說這都是他的推測。

　　金洋倒吸了一口涼氣，楚蕭寒續(xù)道：“戰(zhàn)爭早已打響，只是我們還不自知。現(xiàn)在他們還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蠶食帝國的國力。真到由暗轉(zhuǎn)明的那天，朝廷就大勢已去，他們只需振臂一呼，就可瞬間聚集幾百萬甚至千萬大軍。再配上門下弟子綁架、刺殺、威脅朝廷官員，諸位覺得我們還拿什么與他們交鋒？”

　　“所以我們不能如此被動，要主動出擊，這也是成立樞密院的初衷。再來說說我們的優(yōu)勢，我們占著大義，皇位受命于天，幾百年的習慣已在百姓心中落地生根；我們有分工明確的后勤體系，大軍只需在前方奮勇殺敵，不用擔心后方；我們有精良的武備院，可以很快武裝起一支五百萬大軍；我們還有大將軍這樣的軍神?！?p>　　秦風忙道不敢。

　　“令！”王漢親自記錄，眾人都嚴陣以待。

　　楚蕭寒冷聲道：“宗正令之子王昱，調(diào)鎮(zhèn)國關(guān)擔任守將，在他任命期間只守不攻。并負責建立邊市，可賣糧、鹽、布匹、茶這些生活物資，換回他們的牛、羊、馬還有羊毛。朝廷也可將三年之前的軍糧盡數(shù)售賣給月狼國，再用高出市價半成的價格向大戶手中購買糧食，補充糧倉。將購買到的羊毛悉數(shù)送到西郊皇家農(nóng)莊，那里會用五十斤羊毛一兩白銀收購，有多少要多少。商人免稅三年，三年后視行情而定。王昱要做好防護措施，保證邊市良性運轉(zhuǎn)，具體如何做他比我在行，即日起程！”

　　楚蕭寒的話很快形成圣旨。

　　大歷與月狼國經(jīng)過一個月的磋商終于簽定《歷國和月狼國商貿(mào)條約》，一式兩份，雙方皇帝用印即時生效。

　　條約大致講：一、雙方各出一千護衛(wèi)隊，保護市集安全，維持市場良性運轉(zhuǎn)，對搶奪、偷盜等破壞商貿(mào)正常運轉(zhuǎn)的行為，直接斬首示眾；

　　二、歷國保證每年為月狼國朝廷出售五十萬石糧食，不包括出售給民間的糧食；

　　三、月狼國保證每年為歷國朝廷出售一萬匹戰(zhàn)馬；

　　四、兩國重修舊好，月狼國大軍不能進入鎮(zhèn)國關(guān)百里之內(nèi)，歷國軍隊也不能出關(guān)進入草原；

　　五、兩國不得無故干涉民間自由交易。

　　……

　　林林總總幾十條。

　　商貿(mào)市集用木石結(jié)構(gòu)建在鎮(zhèn)國關(guān)外，市集一分為二。一邊是大歷商人，一邊是月狼國商人，交易達成后在雙方官員的見證下以貨易貨。暫時沒有銀錢流通，主要是月狼國人不要銀子，也不用銀子，他們只有牲畜，很原始的交易。當一位牧民用十頭公牛換回一石小麥，十八石大米時，現(xiàn)場報以熱烈的掌聲和各種歡呼聲，第一次交易圓滿成功。

　　按每人一天兩斤的量算，這些糧食夠十口之家吃三個月，夠五口之家過完整個冬天。牲畜在冬天最易死去，一是草料不夠，二是凍死的，三是群狼糟踐的。冬季肉不會腐爛，但夏天就沒辦法了，只能將腐肉拋棄，只憑嘴可消耗不了這么多肉。做腌肉可以解決他們的問題，可無鹽，也無多余的柴薪只能望洋興嘆。牧民每年都會遇到這種情況，現(xiàn)在用過剩的牲畜，換回可以安心存放的糧食當然心中激動。

　　當聽說還有人收羊毛時，月狼國的人驚著了，那玩意有啥用。但大歷的商人告訴他們，一石羊毛可換一石大米。他們跪在地上感謝月神，這消息太好了。羊毛剪了還會長，也許以后只要剪剪羊毛就可以養(yǎng)活一家人。現(xiàn)今一兩銀子可以買到三石大米。商人以五十斤羊毛一兩銀子賣給西郊皇家農(nóng)莊，賺兩倍。用不到十兩銀子的成本換回十頭牛，凈賺十倍以上，馬匹能賺得更多，可以想象大歷商人是多么急切。

　　月狼國以為天上掉餡餅，但大歷的商人才真正賺得盆滿缽滿。這是環(huán)境造成的他們也沒辦法，所以才年年扣邊，落后就會挨刀。隨著時間的推移，牧民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賣羊毛最劃算，那跟撿錢沒什么區(qū)別，然后紛紛賣羊毛，楚蕭寒當初說的把月狼國買回來也許就會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