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元年。
江陵近郊。
噗!
青銅長劍刺穿腐朽的軀體,最后一具走尸轟然倒地。
持劍的身影緩緩站起,露出綻放著腥紅光澤的雙瞳。
他環(huán)顧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四下里火光沖天,漆黑的夜空被映得透亮。
廝殺聲、呼喊聲、木石炸裂聲混做一團。
突然,劍客發(fā)現(xiàn)了什么,身形一閃,化作一陣略帶腥氣的疾風,呼嘯而過。
另一邊,幾道身披黑斗篷的身影聚在一起。
詭異的氣息盤繞在他們周圍,令人不寒而栗。
為首的問:“都辦妥了嗎?”
其中一個回答:“是,魍魎之主已然誕生,魑魅之主也已平安轉移。身旁有幾路大妖護著,應是沒有風險!”
“嗯,甚善!趕緊撤……”
嗖——
噗!
為首的身影話還沒說完,青銅長劍就破空氣,沒入了他的胸膛!
方才接話的身影驚詫道:“怎么……咳??!”
同樣是話音未落,同一柄青銅劍就插進了他的喉管!
兩個身影幾乎是同時倒地。其他身影這才反應過來,慌張地擺出防御姿態(tài)。
“可惡!來者何人?玄冥尸陣乃正道克星,非魔宗之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突破!”
冰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明明不大,卻如同在腦內(nèi)響起一般,在山石和干柴炸裂的聲響中格外清晰,令人膽寒。
“魔宗之流,死不足惜!”
話音剛落,之前的劍客從熊熊烈焰中躥出,眨眼功夫便穿過其余身影!
青銅劍也不知何時回到了劍客手中。
下一刻,所有身影應聲倒地,只留下最后一人癱坐在地上。
持劍身影一腳踩在對方的胸膛上,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無比!
“啊!”
“噗!”
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劍刃劃開皮肉的聲音響徹夜空。
劍客抬手將青銅劍扎進這個倒霉蛋的肩膀。傷口嚴絲合縫,不見一滴血跡。
“螭魅何在?”冰冷的嗓音如絲如縷,滲入對方的腦髓!
明明身處烈焰環(huán)繞之中,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咳咳!呸!大計已成,死而無憾!”
唰——
手起,劍落。腳下的身影已是身首異處。
劍客雙眼寒光大綻,不見一絲生氣,只有無根無垠的殺意!
“哇!哇!”背后突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劍客轉身看去,是幾個官兵從火海中鉆出,為首的懷里捧著著一個剛出世的嬰兒。
“大人!我等在廢墟之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嬰兒!此子通身冰涼,感受不到脈搏,但是哭聲有力,屬下不知該如何處置?!?p> “嬰兒?”劍客不解,“我等前來剿滅魔宗,何來的新生嬰兒?”
“這……”
“呵呵,此子可能就是傳聞的魔宗魍魎之主轉世。”一名白發(fā)白須的老者不知從哪里冒出來。
語調(diào)輕松自如,倒是一點也不緊張。
劍客聽后眼神一凝:“即是如此,就地鏟除,以絕后患!”
“不可!”老者擋在劍客面前,解釋道,“魍魎與魑魅同根同源,不老不死,非上古神器不能誅之,你的刀劍奈何不了他?!?p> “什么?那該如何?”
“唔——待老夫想想?!?p> 周圍討論得熱火朝天,而官兵懷中嬰兒的腦子里卻亂成一鍋粥。
我……在哪?在干什么?
啊對,我記得我是在觀光的呀!怎么現(xiàn)在好像,好像在睡在別人懷里!
身體動不了,眼皮不能完全睜開,想說話卻只能“哇哇”地亂叫。
我這是穿越了?還變成了小屁孩?
等等!我……是誰?
嘶——只記得失去意識前,身邊有川流不息的……汽車?對!汽車!一種機械工具。
眼前還有個雕刻著復雜花紋的石柱!對!我就是被石柱頂上的掉下來的東西砸中的!
我靠!說好的送人穿越都是卡車司機的活呢?
前世的記憶大都是一些模糊的片段了,但是足以確定自己是穿越了!
能想起來的只有自己曾經(jīng)很少出家門,好像被稱為“宅男”,年齡大概20來歲。
嗯,記得那天好像久違地出門逛逛,就在那個街道中央的大石柱下失去了意識!
這是什么離奇的遭遇啊?
嬰兒正在進行頭腦風暴,周圍的人也沒閑著。
老者捋了捋胡須,提議道:“不如,老夫帶其回去,好生調(diào)教,沒準將來還能成為我等助力。”
劍客厲聲道:“不可!邪佞之后,當斬盡殺絕!”
什么?這是要殺了我嗎?別啊,這一世還沒長大就要死了嗎?
老子卻微微一笑:“敢問劍魔閣下,是否為‘魔’呀?那是否也需要肅清肅清呢?”
劍客聞言再次抬起手中的青銅劍,好似下一刻就可以取下老者的首級!
“前輩是在奚落在下?”
凜冽之氣勃然而出,四下里的官兵都不敢作聲。
老者所說不假,劍魔實屬魔道出身,但心性堅定,從未有過亂世之心。
這位可最不喜歡別人說他是“魔”?。?p> 自知言過理虧,老者拱手笑道:“閣下消消火,不如這樣如何?老夫暫且將這孩兒帶回山中,教授經(jīng)文禮儀。若是其日后有所變故,老夫當親自斬殺。”
“可是……”劍客的眼神稍有緩和。他收起青銅劍,權衡著老者的話。
就算不允老前輩,這會他也無法鏟除不老不死的魍魎之主。
況且領軍深入?yún)蔷?,又鬧出如此動靜,也不宜逗留。
但就此放過魔宗余孽,他還是有些不甘。
這時,探馬來報:“報!吳將孫秀率部前來,情況緊急!”
老者拂袖道:“就按老夫說的辦吧,劍魔閣下速速引兵撤離?!?p> 劍客垂眸:“暫且如此吧。”
老頭兒好人?。雰涸谛闹虚L舒了一口氣,只要不殺自己就行,別的以后再說。
“撤!”
“諾!”
……
若干年后。云深不知處。
一道年輕的身影在斷壁橫崖上飛轉騰挪,一邊飛速移動,一邊把手圈在嘴邊向山頂高呼:“老頭!你教我的輕功絕學我已經(jīng)融會貫通!我可以下山了嗎?”
這道身影便是轉生的嬰兒。
現(xiàn)在他的名字是葉允。意思是他如落葉般降臨,取姓為“葉”。劍魔閣下當年允諾放他一馬,因此取名為“允”。
葉允現(xiàn)在可以確定,自己身處魏晉時期。但是具體是哪個時候,他不得而知。
還在襁褓之中就被師傅帶到這深山之中,一晃不知多少年過去了,也沒有計時工具,不知道現(xiàn)在何年何月。
師傅神通廣大,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文韜武略樣樣精通。這些年鮮少下山,完全是一副深居簡出的仙人做派。
斷崖之上,老者著一襲白衣,雪白的須發(fā)隨山風飄揚。
葉允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短褐。山間寒氣重,但是對葉允沒有絲毫影響。
“小允子,你已習得老夫傳授的卜卦、仙靈之術,為師也沒什么可教導你的咯?!?p> 此刻葉允已經(jīng)抵達山頂,蹲在老者打坐的巖石邊緣。身后就是萬丈深淵。
“那就快放我下山吧!這事都釣著我?guī)啄炅?!?p> “那你說說,下山,所欲為何?”
“不知道!但是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整日守著這一山、一日、一月、一林還有你這一老頭,膩了?!?p> “哦?看過這天下之后,又欲為何?”
“看過天下之后,就要審時度勢,思賢者之長、帝國之弊、時局之趨。將來或是入仕,或是成為師傅這般散仙,亦或是降妖除魔,賑濟蒼生?!?p> “嗯,哈哈哈!”老者笑而不語,不置可否。
葉允心里癢癢,只求老者快點說完。就在同一個地方,這段對話已經(jīng)發(fā)生無數(shù)次了!
但是這位老師傅總是能找到他的不精之處,然后掏出一本新的心法讓他修習,說學成之后再議下山一事。
久而久之,說是來要求下山的,其實就是葉允討要新的功法來了。
當然,也對下山抱有一絲僥幸心理。
在殘缺不全的記憶里,他是沒有所謂的“靈力”、“妖怪”之類的概念的。
可是老師傅不僅教授他吸納天地元氣,開啟天眼辯識邪祟真身,甚至還帶他到山腳下的村落去降妖除魔!
這一切都刷新了葉允的認知。不過他確定這里還是自己的世界,風俗禮儀與破碎的記憶有很多重合之處,只是時間要早了千百年!
他早已不是當年初來乍到的糊涂宅男了。現(xiàn)在的他,得到了師傅的真?zhèn)?,十幾年如一日地苦修,精通各類術法、符文、占卜、降妖之術。
葉允其實一直有一個想法。在理順了思路,接受自己穿越重生的事實之后便萌生了。
不是成為一帶帝王,也不是成為富賈豪紳云云。
他要尋找自己的家鄉(xiāng),哪怕是一千多年前的家鄉(xiāng)也要找到!
他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來自哪里,前世又有怎樣的經(jīng)歷。
目前他的線索只有一個大街中央的石柱,石柱頂端有一件精美的金屬物件。但是想不起來那是什么,長什么樣。
不過家鄉(xiāng)挺熱鬧的,應該是個大城市,搜索范圍要小許多。
他在心里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到,找到自己曾經(jīng)存在于世上的證明!
老者雙眼微虛,半晌,啟齒道:“好吧,就準你出去見見世面吧?!?p> “好的,徒兒這就去潛心鉆……什么?”葉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沒有告訴老者自己的來歷,老者也沒跟他提起他的身份。
但是葉允清楚地記得現(xiàn)在的自己是什么,記得那晚,師傅與那位劍魔的對話。
魍魎之主轉世!所謂的不老不死就是不吃不喝也不會饑渴,受到致命傷也能瞬間痊愈!師傅說殺他除了上古神器外別無他法。
光是這個名號,就有一百個殺死他的理由。如今“軟禁”深山之中已是福大命大。
葉允早就想好了,反正自己不老不死,早出去晚出去都一樣。
他從沒想過,師傅竟然真的同意自己下山了!
“沒聽清嗎?老夫說,允你下山了!”
“多謝師傅!那我現(xiàn)在就收拾去了!”葉允說完,便興沖沖地飛躍下山,轉眼間消失在云海之中。
“出門歷練,莫要荒廢了技藝!”
“知道了……”青年的聲音漸行漸遠,應是到了數(shù)百米之外了。
老者無奈地搖搖頭,嘆息道:“早知這世外一隅困不住你,但愿你好自為之吧?!?p> 說完,他屏氣凝神,閉幕冥想,似與自然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