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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我掌燈

第二十九章 家事

今我掌燈 岑百六 2002 2020-06-06 18:00:00

  “我接你來了。”

  半夜,孫喻舟打橫抱起虛弱的柴碧,把人接回了孫府,京城有關(guān)兩家私仇的謠言也便開始不攻自破。

  那沉痛與憐惜的模樣,一反他往日的玩世不恭,壓根不像是做戲。

  這,到底是孫喻舟的意思,還是整個孫府的意思?

  也許,這個問題的回答,就是柴碧生命歸宿的平衡點(diǎn),宋知熹希望,是前者。

  隔天凌晨,宋府的人就來接宋知熹了。

  丫頭里就數(shù)盤錦最激動,七手八腳地就叫喚著丫頭來扶她,冷不防搓了搓因涼意才泛起的雞皮疙瘩,這不,瞅見硬榻上一件罩袍,二話不說,不加思索就拾起抖了抖,攏在了姑娘的身上。

  宋知熹: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快要活不成,時日不多了……

  宋府的下人一個勁兒地往獄卒手里塞銀子,得!先前銀子使不出去,這會兒硬要找回面子?

  嫌錢多不成……

  宋知熹哭笑不得。

  宋老爺剛跨進(jìn)府衙,瞧見披了黑袍的女兒更加翩然的風(fēng)度,覺得奇了怪了,今日的閨女怎么瞧都不太順眼。

  宋知熹坐在馬車內(nèi),揉著太陽穴,想起來先前那封卷宗,昨晚竟然忘了向郡王道謝……

  還有自己扮作丫鬟,他是如何知曉的?冷不防想起賜婚這個由頭,她連忙甩了甩腦袋,還好昨晚沒提,不然定能又把人氣走……

  她拋起一粒栗子,仰頭精準(zhǔn)地咬住,鼓動著腮幫子咀嚼,酥香入口。

  不行,閑不住,得想法子去孫家探探……

  ……

  譽(yù)隆三善,詳開萬春。

  三月的風(fēng)撲擊明亮的飛檐,孫府后宅,琉璃瓦折射出的光暈,赤裸裸得令人炫目。

  “碧兒。”男子輕柔地攏過女子耳邊的碎發(fā)。

  “孫喻舟,咱倆都別裝了,好嗎?!?p>  “并沒有?!?p>  思緒遠(yuǎn)飄,記憶重現(xiàn)。

  廣陵縣內(nèi),嗩吶聲四起,流水席連著府外擺了一桌又一桌,縣里都傳方家有福呀,來了個京城來的新嫁娘。

  小女孩掂著腳尖,湊近繁茂的枝丫,“你……”

  少年翻了身跳下樹,一個轉(zhuǎn)身,明朗的面容,讓小女孩一下子慌了心神。

  “小妹妹,你怎的不去前邊湊熱鬧?”

  “你……也是新嫁娘的賓客?”女孩子問出了口。

  少年想了想,這說法也挑不出錯,也算是這么回事,他歪頭朝女孩眨了眨眼睛。

  “是吧。”

  “真的?”

  少年高抬下巴,“你可要聽好,我從不撒謊。”

  ……

  “碧兒?”

  “州哥哥!”她一個回頭,明眸善睞。

  他竟是不知,這一回頭,只是一眼,就深深埋在了他的心底。

  強(qiáng)行地把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shí),柴碧歪著頭,自我嘲弄,“州哥哥?呵,孫喻舟……”

  “那天下了馬后,你也……認(rèn)出了我吧。”男子一句肯定的話語,語氣平淡,卻好似已經(jīng)沖破疏離。

  “怎樣,你現(xiàn)在給我扯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女子毫不客氣地斷了話題,維持著僵局不被打破。

  “我們孫家對不起你,但其他的……我做不了。”

  “呵!你老子說的?他怎么不敢親自來!”一句話重新挑起了她的怒火。

  “閉嘴,他是我爹?!彼麛宽鴥?nèi)一汪暗潭,醞釀著嗔怒。

  “呵呵呵,對啊,你跟他本來就是一家人,我在這何苦自討沒趣呢,呵呵……”

  “別鬧?!彼皇址鬟^她的臉頰,動作輕柔略顯溫存,唯獨(dú)少了平日的痞氣。

  偏不如你意!

  她狠狠咬住他的手腕,卻被他輕輕地掰開了嘴。

  明明被咬得如此疼痛,他卻只是氣定神閑地從容吩咐道,“照顧好……少夫人?!?p>  “是。”

  ……

  “碧兒,來,你幼時最喜愛的燕麥粥,我給你做了。”

  端上一碗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南阒?,他就屏退了所有下人。管事有些奇怪:老爺雖說毒死這女人,可這一介女流能反抗到哪里去,哪里用得著這比平時還大的碗做了這么多……不過也是,少爺謹(jǐn)慎些是好事,萬一那女人一番折騰后給弄灑了些,也不怕她不咽下一口。

  她狠狠地咬緊牙關(guān),從牙縫里擠出她的恨:“賊人,父子賊人,狼狽為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乖了,我親手做的呢?!彼灶欁缘啬笞∨拥南掳?,掰開她的牙關(guān),溫柔地喂了她幾口,“來,對,像這樣,張嘴?!?p>  “咳咳咳!孫喻舟,你不得好……”女子痛苦地蜷縮,嘴角沁出血來,噗的一聲吐血傾倒,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順勢攬過女子,讓她倒在他的懷里。

  “你還不明白嗎……可終究,回不去了?!?p>  一剎那,她收住嫉恨的目光,陡然瞪住雙眼,親眼看著,眼前的男子一手優(yōu)雅地端過碗,仰頭一飲,喉結(jié)滾動,吞咽聲在耳畔無限地放大。

  他瀟灑地移下碗。

  竟是一滴不剩。

  她驚恐地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你該明白的。”他苦笑,伸手蓋住她的雙眼,

  “好了,放過自己吧?!?p>  須臾之后,血色濺紅了男子月白的衣袍。

  面上的遮蓋一松,眼見之處剎那鮮紅,然而,她清醒地知道,這不是她的血。

  他忽然艱難地?fù)纹鹕恚瑴惤哪?,湊近那嫣紅的唇畔,然而,觸感只是一擦而過,他倒下了。

  州哥哥!

  明白了,她明白了!她何時不曾期待與臆想過這份感情?

  夠了,全都夠了,她再也不想這般壓抑了。

  血與淚混合交雜,她憑著最后一道神識,摟住男人將要倒下的身軀抬頭湊了上去,與他涼唇相印。

  卻再也沒有昔日纏綿的回應(yīng)。

  至人光俗,大孝通神。橫亙在父親與情意之間,他最終還是做出了兩全的選擇。

  盡管這個兩全,對于雙方來說都不太如意。

  他姓孫。

  親手下毒葬送了她,不枉他當(dāng)了孫家后輩一場,卻也是親自服了毒,為她殉了情。

  他的立場,明眼可見。

  親手喂毒,也許是想讓她能走得順暢一些吧?;蛘撸彩窍朐谒矍?,證明自己的心意。

  畢竟這樣,也不算遺憾。

  但是唯一確定的是,他早就參透了自己,從那一碗燕麥粥就可以看出。

  雙份的,自然就要多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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