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很快便到了十月,西北十月仍是燥熱,只是平日里多了些涼爽微風,比七、八月讓人舒服了一倍不止。
“便讓朱巡帶著先鋒軍十五日在西域安營扎寨,后頭的將士便跟著我與少將軍,我留三萬將士在城中,李武便留在城中守城?!眳嵌巳绱苏f道。
帳中,眾人商議著出兵事宜,吳端口中的少將軍便是他的兒子吳正。但有吳端珠玉在前,他的兒子便總是會拿來跟他父親做比對。
但無論吳端如何比兒子優(yōu)秀,只要這次攻下西域,吳家與玉林軍至少還能堅持二十年的繁榮。
“將軍,只留三萬人在城中是否不妥,就說那于和迪,最喜歡做那攻后方的事情?!崩钣麓藭r說道。
吳端點頭,但出口道:“我收到密信,匈奴如今十萬將士不足,單于雄又心急如焚,聽風便是雨的。于和迪想要舉兵攻道城中,怕是那單于雄還不愿意?!?p> 見他這樣一說,眾人才安下心來,又商討其余事情。然林安不經意抬頭,便看到上次她看到那同太子有五分相似的人正站在角落,靜靜看著這邊,眉宇間卻再無先前那般惶恐不安。
林安心下曬笑,由吳端親自帶著的人,怎么會是池中之水。正巧,那人朝她看過來,見她正好看著他,便一愣,林安朝著他點了點頭。
凜了心神,便聽到吳端道:“宋敬亭便跟著朱巡先行,帶人將四周圍都查探清楚。”語氣間不乏對宋敬亭的視重,宋敬亭行禮道:“是?!?p> 他旁邊的李武一看,便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與有榮焉。
……
待出了帳,林安才撞了撞宋敬亭的肩膀,笑道:“你走得比我快,只要再在戰(zhàn)場建功立業(yè),你回來便能再晉升了。”
宋敬亭反而道:“你不是一直想當大將軍,怎么語氣中仿佛有遺憾?”他眼中如有一縷光,要照到林安心里。
林安連忙轉過頭,道:“或許,不當將軍也很好。待此戰(zhàn)勝利,也許我會回武當也說不定。”
她想了許多,與其再留在玉林軍中被王從景拉著進到黨爭之中,不如趁著勝戰(zhàn)回老家,這朝堂上彎彎繞繞,她只要一想到她參與了,就難受不已,甚至沖淡她能晉升甚至后世留名的喜悅。
但這她不會同宋敬亭說,免得再生事端了。
然而即便她不說,宋敬亭仍能猜出一些來,前陣子太子被廢鬧得沸沸揚揚,民憤最是難平,宮中又沒有其他皇子了,若不是廢太子,便是二皇子了。
依著二皇子與王從景的關系,林安要真樂意,那也才是稀奇。
這樣想著,他不由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來之則安之,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你莫要為了此事愁眉苦臉?!?p> 他這樣一說,林安心里一顫,便抬頭望著他,正巧與宋敬亭眼神碰在一起,一時之間,兩人眼中都只能瞧到對方。
宋敬亭甚至看到她這幾日來因困覺問題在眼下而出的淡淡烏青……
半響后,二人終于回過神來匆匆將眼神離開。幸好周圍不見人影,二人又一時之間不看對方,才沒發(fā)現兩個人耳廓上都有淡淡紅色。
這時正好朱巡走來,瞧到了二人奇怪的模樣,心下疑惑,但他的到來讓二人很快便回到了方才的模樣,朱巡也不再看,只對林安道:“跟我來。”便離開了。
林安眉頭微微一皺,正好讓宋敬亭看到,他心下有了猜測,但林安看過來時他又面無表情,只對林安點了點頭,林安見此,便垂下眼簾跟著朱巡離開了。
獵風陣陣吹刮著二人,衣袍噗噗作響,打在身上,不由得讓林安心下煩躁。
朱巡領著她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地兒,隔著溝壑,同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打量著遠處操練的將士。
朱巡驀地轉頭看向她,沉聲問:“你是否不愿同丞相來往?”
林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不知朱將軍何出此言?”
朱巡笑了,而后才道:“若我沒有這半點眼色,當官幾十年不是白當了?”
但林安不愿同他直說,只是看著朱巡眼角的傷疤,緩緩道:“朱將軍跟著將軍很多年了吧,竟然能將將軍瞞了這么多年。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她頓了頓,忽而道:“朱將軍跟著大將軍這么多年竟沒有半分情感么,還能如此在大將軍背后捅刀子,不知道大將軍知曉了心中該有如何失望難過?!?p> 她這話來得突然,但仍是叫朱巡愣了一下,眼神閃爍,但半響后他才道:“我同將軍一樣希望能平了西域,這不會有別的失誤?!倍笏ǘ粗职玻茋@似勸:“你既上了丞相的船,又怎會逃離得了,丞相最是討厭背叛的人。或許你曾聽過忠和將軍,靠著軍功,即便犯了什么小事天子也不會在意,但為何五年前被滿門抄斬,你以為真是通敵叛國嗎,不過是投誠了丞相卻反悔,被丞相設計了罷了?!彼麑⑦@秘史同她說出,林安不由得瞪大雙眼。
忠和老將軍輔佐了三代帝王,早在熙正帝祖父那輩就已戰(zhàn)功累累,五年前已是九十歲高齡,為大梁百姓所推崇,但五年前忽然傳出通敵叛國的事,很多人都不相信,但事發(fā)不過五天,忠和老將軍全府一百三十多口人全被斬首,連懷孕八月的孫媳也一尸兩命。
林安僅是如此聽著,便是渾身戰(zhàn)栗,她根本想不出這天底下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到底是她不經事,沒見過人心如此險惡。
朱巡見她面無血色又眉頭緊皺的模樣,忽而曬笑,勸道:“連忠和老將軍戰(zhàn)功赫赫那樣的府邸都能被滅門,你說,區(qū)區(qū)江湖派別就能逃得過嗎?”語氣中頗有悵然若失。
林安眉頭深深皺著,想了一下,反而問他:“你既知曉王從景心狠手辣,為何不遠離?朱將軍如此勸我,不過是想滿足自己的貪欲罷了?!?p> 朱巡聞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淡淡道:“你看如何便是如何吧,我今日對你所說的這一切,不過是勸誡罷了,我自己便隨你如何看待?!?p> 林安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嘲諷道:“朱將軍真是慷慨大方?!闭f完,她便朝朱巡行禮,轉身離開此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