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p> 脆聲聲的稚子之音打斷了床上的孩子正做著的清夢,他揉了揉還惺忪著的睡眼,胡亂應道:“做什么?”
“今日有仙劍大會,我們逃學去看吧?!?p> 床上的人這才清醒了幾分,瞪大了眼睛嗔道:“逃學?你瘋了?爹爹知道會殺人的!”
床下的人撅了撅嘴,小聲辯道:“師尊是仙劍大會的評審,今日只有師兄當值,我們只要告訴他們一聲就好了…”
他抬頭,揚起一抹燦爛明朗的笑容,“爹爹不可能發(fā)現(xiàn)的!”
床上床下年歲相仿的兩個孩子居然長著一模一樣的臉,竟是一對雙胞胎。
哥哥依舊是蠻不情愿的樣子,道:“衍兒你該收收心了,莫要像傷仲永一般,平白浪費了自己的天資才是?!?p> 那被稱作衍兒的小孩不大不小的哦了一聲,眼中分明是不耐煩的神色,“我又不是不會背那些經(jīng)書劍訣…”
“我知道你比我聰明,學什么都比我快,但是萬不可驕傲自滿…”
“孟道你閉嘴,不去就不去,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么!”
床下的孩子撇嘴,瞪了一眼床上的哥哥,“你就比我大一天,有什么資格說教!”
說完,轉(zhuǎn)頭就跑了出去,床上坐著的男孩聞言,垂下了頭,嘆了口氣…
正是孩童時期的孟衍孟道。
“君子學必好問。問與學,相輔而行者也,非學無以致疑,非問無以廣識。好學而不勤問…”
古色古香的孟氏學堂里,一個白衣青年正坐在老師的位置上,組織大家晨讀著,他的目光掃遍了所有人,最后落在了一個空位上,“孟衍呢?”
讀書聲就這樣被打斷,學堂中的弟子們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了起來,孩子們的注意力極容易被分散,頓時嘈雜聲一片。
一個不大不小的稚嫩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孟衍在這啊,是孟道不見了?!?p> 孟衍和孟道本就長得一模一樣,小孩子就連身高體形也沒有區(qū)別,這讓前頭坐著的青年臉上一紅,看向了前排的小男孩,“你是…孟衍還是孟道?”
那聽到聲音的男孩眼睛瞪的老大,連忙擺手,慌亂道:“我是孟道…”
“你騙人!”一個后排的小弟子出聲道,“你明明是孟衍,你和我說你哥哥要偷偷出去看仙劍大會,還強迫你裝作他!”
男孩的小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他分明驚慌失措的低下了頭,可在講臺上的青年眼里,卻成了被哥哥欺負的害怕。
青年溫聲道:“不要緊,你和我說,我定會告訴掌門好好罰他?!?p> “我…”小男孩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低下了頭,聲音微不可聞,“我是…孟衍…”
“我是孟衍…”
晚上,燈火依舊明亮,昏黃的燭光映的一雙小手更加紅腫,“你…為什么…”
孟道的眼睛里分明是委屈的紅暈,淚水已經(jīng)蓄滿了眼眶,可他沒有說什么,只是結(jié)結(jié)巴巴的看著穿著一樣衣服,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那個人,目光怯懦,還帶著討好。
“哼?!?p> 孟衍只是瞪著他,沒有說話,學著大人的樣子,拂袖而去。
他一路喃喃道:“裝什么老好人,笨死了,迂腐,古板,傻子!”還暴躁的踢著路邊的石子。
場景慢慢虛了下來,銅爐里飄然而起的熏香煙霧繚繞,隱約露出了一張清秀的面容,他正伏案,認真的抄寫著什么,一絲不茍的樣子顯得很是認真。
“哥!”
門忽然被打開,進來的人也擁有著同樣清秀的臉,可是這張臉的眼角眉梢之中,分明帶著幾分張揚嬌縱,他直接隨手扔過了幾卷書丟在了書案上,還碰到了他沉穩(wěn)執(zhí)筆的右手,將“大”字的最后一筆拖的又長又抖。
端坐著的青年什么也沒說,只是微笑著抬頭,“今日又有什么課業(yè)給我代寫?”
孟衍翹著二郎腿,往口里扔了了幾個葡萄,“我也不知道,沒仔細聽,你寫完了順便幫我交了吧,我要去外頭。”
“哦,”青年的字橫平豎直,如他的相貌氣質(zhì)一樣清秀,但內(nèi)含勁道,字骨堅毅,風格內(nèi)蘊,“衍兒又去玩什么?”
孟衍嘻嘻一笑,托著臉,仿佛幻想到了什么美妙的事,一直厚臉皮的臉上居然難得泛起了紅暈,“哥,我遇上了一個姑娘?!?p> “哦?”孟道聞言挑眉,笑容更加柔和了幾分,“不知道是哪家的女修,有這樣好的福分?”
“哈哈哈,”孟衍又剝了瓣橘子,酸澀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皺眉,習慣性的把剩下的扔給了孟道,“是…寧家的女兒?!?p> 孟道接過了橘子,眼中閃爍起了難以察覺的微光,卻又很好的隱藏了過去,又換上了平日的溫柔,“寧家?不知是大女兒還是二女兒?”
孟衍揮了揮手,不耐道:“自然是大女兒,二女兒文縐縐的,修為又差,我才不喜歡?!?p> 他的坐像絲毫沒有半點世家子弟該有的規(guī)矩,給他個虎皮毯子倒像是個山大王了,孟道看他這個樣子,頗為頭疼的扶額笑道:“衍兒,坐有坐相?!?p> “那些亂七八糟的規(guī)矩有什么用,怎么舒服怎么來好了?!?p> 孟道笑著看向他,溫聲道:“萬事都有規(guī)矩?!?p> 孟衍無所謂的吃著葡萄,雙手枕在腦后,翹著二郎腿躺在了椅子里,滿不在乎的道:“規(guī)矩不都是人定的嗎,等我當了宗主,我才不要這些繁雜瑣碎的禮節(jié)呢?!?p> 孟道手中的筆頓了頓,溫和謙遜的笑容僵了一下,“…宗主…”
不過孟衍沒有聽見他的低喃,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走向了門口,門口投射進來的暖陽把他的身影勾勒出了一道金色的光暈,打在他高束著的馬尾上,紅色的發(fā)呆將他襯得靈動而活潑,他半側(cè)過頭,嘴邊是明艷璀璨的笑容,閃的座位上的孟道有些睜不開眼,“哥,多謝啦!”
說罷,他雙手抱著腦袋,嘴里叼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扯下來的草葉梗子,無拘無束的吹著口哨走了出去。
孟道似乎有些恍惚,好一會兒才又重新下筆,緊接著那先前干涸的墨跡,字跡不再是先前的清秀而有力,而是換上了孟衍那狂放不羈的行草,他盡力的模仿著,卻用有些別扭。
砰的一聲,他手中的筆猛地飛了出去,滾了好幾圈,直到靠在了墻角才停止?jié)L動…
孟道抱著頭,不知在想什么,他的身體不停的顫抖,好像自己和自己打了一場戰(zhàn)斗,久久不能平復…
師尊布置的課業(yè)有些多,更別說他還要拿另一個人的,抱著兩份,孟道走的很慢,小徑的盡頭,師尊的房間依舊亮著燈火,里面是談話的聲音,他恭敬的在門邊等著,沒有通報。
“不知您是不是也這么認為?”那聲音蒼勁,孟道聽出來了,那是父親的聲音。
“掌門心中既然已有定奪,何必在問呢。”
“葉道長教導犬子多年,自是比我更清楚他們的心性。”
葉季云道:“掌門想的我很贊同,道兒心性沉穩(wěn),處事不驚,謙和有禮?!?p> 門外的孟道手中的書抱得更緊了,那從來都是溫順笑容的眼里似乎過了起來,終于有了神采,他急不可耐的繼續(xù)聽下去,滿心歡喜。
“可是,正如您所想,他資質(zhì)平庸了些,不論是理論還是實踐,都不如衍兒學的快,而且不懂得變通,太過軟弱?!?p> “平日里的課業(yè)衍兒他大部分都丟給了道兒去做,還以為我不知曉,但從回答的角度就知道,道兒太過死板,墨守陳規(guī),而衍兒常常角度刁鉆,思維新穎,實屬難得?!?p> “衍兒雖然平日里無法無天了些,但處事靈活,靈氣十足,再適合宗主之位不過了,有道兒這樣謙和遇事不爭的弟弟輔佐,兄弟合心,定能將宗門傳承下去,更上層樓?!?p> 門口,抱著書卷的白衣少年已經(jīng)不見了身影。
他分明盡全力的在奔跑,可臉上乖順溫和的表情像是面具一樣,死死的粘在了他的臉上…
你們不是要我好好讀書學習課業(yè)的嗎?
你們不是教導孩子要聽話有禮的嗎?
你們不是說家規(guī)不可違家風不可毀嗎?
孟道的臉顯得有些扭曲,有習慣性的溫和微笑,有滿腔無處發(fā)泄的怒火,有面目可憎的妒忌…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繼續(xù)走下去…
過了好久好久,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了一樣,他一拍腦袋,臉上滿是淚水,但嘴角依舊是詭異的微笑。
“我懂了,我懂了!”孟道眼中全是精光,像是恍然大悟迷途知返的人,他大喊著,“我懂了!不能墨守陳規(guī)!不能死板迂腐!”
他瘋了一樣的跑到了藏書閣,罕見的無禮又蠻橫的直接闖了進去,和看門弟子連招呼都沒有打,就瘋魔般的一層一層向上爬去,“找到了!找到了!”他大聲喊著,像是沙漠中馬上就要渴死的人找到了一捧清泉。
“找到了!??!”
孟道狂笑不止,甚至在原地蹦了好幾下。
“我找到方法了…”他的聲音又轉(zhuǎn)為了低語,輕拂這首中的書卷,仿若是輕撫著少女柔軟又雪白的肌膚。
書卷的封面是幾個大字,《千魔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