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物飛快的向身后移動著，顏纖塵的腦子里全是嗡嗡作響的聲音，身邊是誰她已經(jīng)看不清了，只知道自己滿身血污，手不停發(fā)了瘋一樣的揮動著，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
是時候該停下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跪下來的，只感覺頸邊有鋒利磨擦的痛覺。
身邊已經(jīng)全是人。
“大膽狂徒，你可知罪！”
顏纖塵費力地抬起眼皮，映入眼簾的是姜辰煥正義凜然的臉。
周朝他們不知道是什么也跟了上來，甚至顏止都看到了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顏纖塵只覺得煩躁。
她的聲音依舊慵懶冷傲，只是因為方才的種種很是沙啞，顏纖塵瞇著眼道：“我有什么罪？”
“不知羞恥！”
靠著純均才勉強站穩(wěn)的顏纖塵撐著力氣抬起頭，斜視著姜辰煥和他邊上的白千仞，依舊孤傲如常。
“姜宗主趁著這時候耀武揚威，可是，您需放一百二十個心，”她冷笑著看著姜辰煥，“哪怕寧家孟家都倒了，尊主之位也輪不上您。”
“你！”
姜辰煥的臉色都青了，吹胡子瞪眼的看著這個分明已經(jīng)力竭的女子，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居然覺得隱隱不安…
這個女人必須死。
顏纖塵看著周圍一張張各懷心思的面孔，像是選擇性的，只瞧著尚澤綁著的尚卿玄還像個人。
其余那些自詡正義的東西，著實看著惡心，想笑的緊。
“你笑什么！”一直跟著姜辰煥的白千仞呵斥道，他不傻，知道看清局勢，哪怕姜辰煥一直看不起他是個商賈之家，但眼下最有可能躋身前列的還是姜辰煥，大丈夫能屈能伸罷了。
不就是示好嗎，白千仞嫻熟的跟在姜辰煥身后，眼中盡是諂媚之色。
顏纖塵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自顧自找著另一個身影。
凌晗一路幫著她，可是那又如何，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他身后不只有他一個，更有著整個凌氏和無數(shù)人的希翼，絕不可以因為自己拖累了凌晗！
她終于對上了人群中最閃耀的那雙眼睛。
可是她這才發(fā)現(xiàn)，凌晗從來板正的面容居然已經(jīng)慌亂的不成樣子，身上滿是傷痕，扶著被控制住的紅瀾和顏止，好像在顫抖…
不可以！
這是顏纖塵用全力拼命傳音的三個字。
凌晗渾身一震，臉上的復雜絲毫沒有緩解，攥緊的拳頭上布滿了血跡，似是在用盡全力克制。
沒用的…
顏纖塵看清了凌晗眼底的痛苦，看清了他的擔憂和憤怒，看清了他身上的每一處傷口，于這嗚嗚泱泱的影中，唯有這一人發(fā)著光。
他肯定在乎的吧，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居然還有一絲絲失落，顏纖塵明白此刻的凌晗如果站出來只有一起死的份，可是心底的期待卻像野草一樣不停地冒出頭來。
既期待，又害怕。
可依舊…期待。
周圍叫囂著討論如何處置她的聲音依舊熱火朝天，其實本沒有證據(jù)真相，可在場的人就是規(guī)則，就是真相。
在這樣的恍惚里，顏纖塵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好像是周朝的。
“按照顏氏家規(guī)，斷其靈脈，收其術法，逐出宗門，吊于城中，警醒世人。”
顏纖塵只聽見了這一個個字，可是聽不明白這些字是什么意思，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似的，她一點都不在乎。
有什么好在乎的呢，這一輩子，什么都沒經(jīng)歷過，從沒隨心所欲過，著實無聊，這是顏纖塵最后的想法。
接著，她只覺得痛，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就好像突然全身的骨頭都被拔出來了，全身的經(jīng)脈都不聽自己使喚了，和靈瀟的聯(lián)系也憑空消失了。
顏纖塵恍惚中看到了有人在哭，聽到了破音的嘶吼聲。
謝謝啊，還有人…為自己哭呢…
是不是顏止？還是紅瀾？尚卿玄？
對了，紅瀾有沒有怨恨青鶯的死？罷了，自己沒有相信她，護住她，都是自己的錯。
可惜，看不到顏子騫開心的樣子了，也不知道自己和凌晗會走向何處了…
太丟人了啊，居然沒忍住，痛的叫出了聲，顏纖塵自嘲的虛弱一笑，既然都快死了，那就不用故作冷漠的保護自己了吧？這樣想著，她笑得更大了。
不知什么時候被人護在了懷里，是自己的幻覺嗎。
對了，現(xiàn)在這個抓住她的人是誰??？好累好痛，干嘛還要抓著自己跑？
前面好像是一線天，比起掛在外面警醒世人，不如跳下去來的痛快…
“顏纖塵！”
“顏子祎…”
“…子祎?！?p> 這聲音好緊張啊，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樣，居然還帶著哭腔。
好耳熟…是凌晗？
不是幻覺！
“你有病嗎！我不是說了別管我！”顏纖塵這次勉強清醒了過來，身后的人早就被甩遠了，可凌晗猩紅的雙眼看的她心疼。
緋紅的眼尾，紅腫的眼框，凌亂的衣著，渾身浴血的痕跡，一切都讓她心里揪著疼。
“你這樣…會死的…”
顏纖塵絲毫使不上力氣，終于頹然的重新癱在了凌晗的懷里，任由眼淚胡亂的淌下來。
都這個時候了，也不用在意什么丟不丟人了吧。
她莞爾一笑，是從來都沒有露出過的溫柔和放松，她看見凌晗因為恐懼而不停抖動的雙肩，輕輕的環(huán)了上去。
凌晗感受到了她的手，停了下來。
“你…”的樣子好可怕，只怕比我還慘。
顏纖塵想胡亂打趣讓氛圍輕松一點，可剛一抬頭雙唇就被一陣柔軟的觸覺堵住。
她再也沒有冷漠和自我保護的盛氣凌人的孤傲，也沒有了平日里的攝人氣勢，就這樣盡全力的溫柔回應著。
好像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滴落了下來，又被她抬手抹去。
身體一空，她被放了下來。
“你聽著…”
凌晗的聲音是盡全力的穩(wěn)重，可顏纖塵依舊聽出了他的恐懼。
顏纖塵笑著對上了他紅腫的眼睛，坦蕩而信任。
“你信我，”凌晗抓住了她的肩，“你信我！”
“我當然…信你…”顏纖塵就這樣直直的看著他，像是把房外的圍墻雜草全都摘干凈了，凌晗發(fā)覺她的眸子第一次是如同陽光一般的熾熱而通透。
像橫掃了一切陰霾的天空，明凈奪目…
緊接著，顏纖塵看見了凌晗手中的霽軒，和身后追上來的人群。
“我要你一世不負我?！鳖伬w塵瞇著眼睛，歪頭看向那俊逸的臉。
“永生永世也不會?！彼y得的笑了出來，溫柔的撫著她的發(fā)。
身后的動靜越來越大，腳步聲越來越近。
顏纖塵就這樣輕輕的閉上了眼，接著，她感受到了一劍刺透她胸口的絕望而悲涼的痛意。
眾目睽睽，凌晗緩緩抬手將顏纖塵推下了懸崖。
“活著！”
他在也繃不住了，明明是滿頭青筋歇斯底里的用盡全力吼出來的，可嗓子卻像被人死死攥住一樣完全發(fā)不出聲音來。
“活著…”
…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極了，安靜的像是被發(fā)貨付之一炬的原野。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重新聽的到動靜，似乎是周圍人們歡呼喝彩的聲音，甚至還有上前與他結交的人。
這些人像是開過了一場狂歡盛宴一樣興奮而激動，可凌晗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他只聽見自己的聲音沒有一絲生氣，“孟黨顏氏，為我親手所殺，身隕于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