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念情

　　王丹這邊，單人匹馬，日夜兼程，很快就趕到了宋國。

　　像往常一樣，王丹并沒有從正門入府，還是趁夜，穿梁越棟地潛入了舅舅的書房，就靜靜地蹲在正梁上方，等著酉時一定會回書房的華喜出現(xiàn)。

　　酉時已過，又等了近半個時辰，進出書房，給油燈續(xù)油的家仆，都已經(jīng)進出添加了三趟了，還是沒有見到華喜大人那頭銀發(fā)發(fā)髻之上，插著的那柄黑亮亮的玄玉發(fā)簪反射著月光，在深夜里也能一眼可見。

　　“難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既然這么急地召我回來，必定是有了麻煩！暫且再等等看吧！”王丹暗自琢磨著，按下焦燥的情緒，讓自己又換了一個姿勢：干脆仰面抱頭，暫且在房梁上舒展著身體，繼續(xù)耐心等待。

　　夜風(fēng)已冷，秋夜，畢竟不像盛夏那樣，總給人以放松的感覺。高處不勝寒，漏進來的風(fēng)，一陣陣從梁間偷襲過來，哪里能睡得著，王丹只好再次換回蹲姿，好讓身體收緊，暖和一些。

　　書房的門窗也被這風(fēng)，一陣緊一陣地吹動著，幾乎是要破門而入的樣子；書房內(nèi)的火燭，雖然有羊角燈罩的保護，也依然在風(fēng)的亂流中，火苗隨之狂亂舞動，似乎想要突破這個燈罩的保護范圍，從里面沖出來。

　　家仆很疲憊了，并沒有發(fā)覺今夜的梁上，有什么與往日不同，甚至連脖子都懶得多轉(zhuǎn)動一下，眼皮也是半睜不睜的，像是機械操作一般的，熟練卻毫無感情地再一次進來，添燈油，套回?zé)粽郑瞪黻P(guān)門，出去回自己的耳房，似乎不愿意在這無聊的空房間里，再呆多一秒。

　　戌時都過了，王丹也在梁上呆足了一個時辰，耐心就要耗盡，準(zhǔn)備跳下來時，只聽房門“咣當(dāng)”一聲，被那個機械家仆推開了，接著，一道熟悉的亮光閃過眼前，那是那柄玄玉玉簪特有的光亮，是被歲月盤得更加油亮了的特有光芒。

　　“你可以下去先！”

　　家仆趕緊應(yīng)聲倒退著，順便收起兩扇門板，輕輕從外面關(guān)好，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華喜此時滿臉凝重，雙手背在后面，向自己的書幾走去。

　　他先緩緩坐下，給自己倒?jié)M了一杯茶水，接著拿起案頭那枝挑燈芯專用的鋼簽，想打開燈罩，想挑亮燈芯時，發(fā)現(xiàn)燈罩中的火苗，在門已關(guān)好的情況下，仍然在以不尋常的姿勢跳動。

　　華喜只是稍微一頓，頭并未有任何轉(zhuǎn)動，只是輕轉(zhuǎn)雙眸，瞥了一眼平靜如鏡的茶杯水面，一手把燈罩拿下，另一枝手上的鋼簽并沒有伸向油燈，頭也不看地轉(zhuǎn)而向梁上含袖疾速飛去。

　　王丹猛的一個躲閃，這枝鋼簽不偏不倚，就插在了他頭部剛剛所在的地方。

　　“這次，算你快！”

　　“舅舅手法好快！甥兒只差一點點，就要沒命啦！”

　　“幾年不見，你的速度也大有長進，不錯不錯！丹兒，一切可好？”

　　跳下梁來的的王丹正式向華喜舅舅行了一個大禮，兩人間的小秘密，就這樣在私下里“你知我知”地進行著。

　　“丹一向都好，多謝舅舅關(guān)懷！不知此次咁急召喚，有乜事吩咐外甥？”

　　聽到王丹這么一問，華喜有些意外，撫須回答道：“近日，吾并無喚你??？頂會咁講？唔知賓個代吾口信喚你嚟！”

　　王丹納悶了，明明渾夕說了，夫人羊流兒被強贈了一枝與華喜頭上一模一樣的黑色玄玉玉簪，就是他們甥舅之間的“暗號”??！

　　于是，王丹指了指華喜頭上的那枝玄玉玉簪，說：“請恕外甥未向舅舅稟告：年前，吾已完婚，娶妻喚羊流兒，鄭國人，前日家臣渾夕話俾吾知，流兒著吾之赤衫去到果間首飾店，指著此枝要買，得店主識衫強贈，所以吾就趕緊過來，未知宋可有乜事發(fā)生?！?p>　　華喜拔下自己頭上的玄玉玉簪，在手中把弄、摩挲了幾下，就用它，代替了那枝剛剛飛上房梁的鋼簽，把火苗中心的棉芯撥弄了一下，火苗也一下躥高了幾下，燈光立即亮了許多，復(fù)又把羊皮燈罩罩好，現(xiàn)在的火苗，燃燒得很高、很直，不再跳奇怪的舞蹈了。

　　“如此也好，應(yīng)當(dāng)恭喜丹兒終于有家了！”華喜把玉簪用幾案上的茶巾布擦了幾下，又插回到自己那銀度更高、發(fā)團更小了的發(fā)髻上。

　　“雖然系一場誤會，但確實近期有令吾頭痛之事發(fā)生?！?p>　　華喜那欣喜的表情，復(fù)又收斂，眉頭間的“川”字紋，在燈光的映照下，越發(fā)明顯。

　　“丹兒可否聽聞？有乜事需要吾去做，盡管講來！”

　　王丹正色盯著華喜的雙眸，也算是配合著老人家的心情了。

　　“公子肥，被蕩澤殺著?！?p>　　聽到“殺著”兩字，王丹心頭一緊，他沒想到，居然在宋國，發(fā)生了這么大件事：堂堂一個公子，竟然說殺就殺了，并且，殺他的，還是舅舅的同事：蕩澤司馬！

　　“蕩澤？就是那個喜歡打獵，總愛和您比快的蕩澤司馬？”

　　王丹不敢相信，因為在他的記憶里，這個蕩澤，并不是會殺人的惡人，而是會帶著他騎馬，教他射箭，帶他識別林間小動物的愛笑愛鬧的大叔，是舅舅的同朝關(guān)系最為親密的同事。

　　可是，如今，他卻成了一個殺害公子的大惡人。

　　“系佢?！?p>　　華喜的表情變成很憂傷。

　　“咁舅舅以嘎頂算？”

　　這句問話，就象是一根刺，深深地刺進了華喜的心頭，讓他痛苦不已，眉頭上的“川”字，筆劃更深了。

　　“你自己眙?！?p>　　華喜從袖中抽出一卷文書，交給王丹。

　　展開一看，王丹讀懂了，那是華元右?guī)煂懙拿亓睿骸皻⑹帩?。?p>　　畢竟是多年共事，雖說蕩澤把公子肥的命拿了，可是這連鎖反應(yīng)之下，需要由天天一起上朝下朝的同事華喜司徒來親自動手，還真是讓他在情理上，難以接受。

　　“如果舅舅無法下手，不如丹兒替您完成?！?p>　　王丹雖然也有一絲情愿作祟，但是多年“殺手”生涯，使他的情緒管理，早已達到了一個境界：只要對方肯出錢，他誰都可以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