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追變

　　看到撒哈如此謙恭，羊斟覺得“勁兒”也撐得差不多了，終于要舍得把他那“高貴”、飄乎的黑眼仁降落下來，落到人間，“正眼”瞧一下她時，突然又聽到：

　　“哈哈……沒辦法，有些人，天生就是小人物，一輩子都是，到哪都是，就活該被人看不見，還不敢說、不能抱怨，是不是活得很窩囊??？哈哈哈哈……這是命，是命啊！”

　　那個令人無比討厭的獨木所說的話，又一次不斷在他耳邊回響起來，搞到羊斟下降的“黑眼仁”又一次“起飛”，配合著鼻子里發(fā)出的一聲“哼”，又對右上方的天空，行起了“注目禮”。

　　撒哈一看這樣，又陪笑了道歉了兩次，看還沒反應(yīng)，于是，她那心底里被壓抑太久的“北人”本性突然爆發(fā)了，只見她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就把旁邊側(cè)立的一位學(xué)生手中的馬鞭給扯了過來，呼的一下，一道弧光閃過，只見，羊斟腰間的那條官家特配的“黑腰帶”，已被一截兩斷，掉落到了羊斟腳下。

　　這一變故來得太快，羊斟嚇得頭一縮，剛剛才戴好的小“皮弁”官帽，也歪到了一邊，露出了底下所罩藏著的發(fā)髻，沿著發(fā)際線附近新生的短發(fā)，也都嚇得炸了毛，根根豎立了起來，再也不是“服服帖帖”的斯文樣子。

　　“大膽狂徒，敢冒為官家，來吾庠作亂！看來，今日若唔捉你送俾什長報官發(fā)落，都要愧對吾大鄭法寬！”

　　本來以為，這夫婦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總算可以平衡應(yīng)對；可是沒想到，這兩人突然就“統(tǒng)一”立場了：要抗法逐客！

　　見勢不妙，羊斟趕緊往良止身后躲藏，指望起這個一路上客氣有加的“懂事”的學(xué)生來了。

　　“師父、師母，且請息怒，報官一事，絕不可提！吾量剩豆兒大人，絕非虛飾官佩，倒是師母您這一怒破帶，恐怕會有故意破大鄭法度之嫌?。」麜r一判，未知賓個罪更甚啊！請師父、師母暫收怒怨，敬拾修補(bǔ)，重修情誼，以免因小失大??！”

　　良止倒是擔(dān)起了維護(hù)的責(zé)任，“若俾吾父得知吾庠竟有此事，以后恐亦唔會再施補(bǔ)濟(jì)，還請師父、師母三思！”

　　羊斟先是重新好了系著頭頂上的小皮弁，接過良止代為拾起地上斷成兩截的腰帶，嘆了一口氣，說道：“良止，總算還有位良止！”

　　接下來該怎么辦？幾人各揣心思，場面一時尷尬，安靜得有些詭異。

　　“呼拉拉拉……”

　　突然，頭上響起一陣響聲，由遠(yuǎn)及近，傳了過來。

　　“鳥，大鳥！”

　　“好大只靚鳥！”

　　有學(xué)生指指點點著，情不自禁地對著這天空突然飛來的一對美羽華翼的大鳥，贊嘆著叫了出來，顯示著自己的小聰明。

　　羊斟也被這動靜吸引了，抬頭一看。

　　這鳥，他認(rèn)識。

　　“難道，丹爸爸也過來了？”

　　原來，這兩只鳥，正是王丹所豢養(yǎng)的“鸞”、“翟”。

　　夫婦兩人雖然已經(jīng)舉家移鄭尋子，但是這兩只愛鳥，卻是不離不棄，硬是離開了寄養(yǎng)的柤離子家，從衛(wèi)國，一路追飛到鄭國來了。

　　而此時，正剛剛?cè)刖?，來到了“融庠”地界，更沒有想到的是，會在這里，碰到它們的少主人：羊斟。

　　“噓———”

　　羊斟沖著這兩只鳥，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這兩只鳥一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立即收速下落，一左一右，停到了羊斟的雙肩上。

　　“哇！”

　　“原來系呢位剩豆兒大人哋，好彩有良止兄勸導(dǎo)，未及太過難堪??！”

　　“好威！”

　　“靚，真系靚！”

　　……

　　學(xué)生們的竊竊私語，都被僵持中的這幾位給聽了進(jìn)去，現(xiàn)在最為難下臺的，倒成了庠長夫婦了。

　　“吭！……剩豆兒大人……咁樣，咁咁系吾哋夫人，北狄遺風(fēng)，粗陋狂悖，引大人誤會，還請海涵原恕吾等未知之罪，吾在此向您陪禮啦！”

　　還是祖樂先放下了姿態(tài)，首先道歉。

　　“這世上，果真有如此忘恩負(fù)義之人，無恥至極！”

　　這一聲怒罵，來得不早不晚，把剛要緩和的氣氛再次拉到了冰點。

　　一聲馬嘶，一個男人縱馬過來，擋到了正欲彎腰賠禮的祖樂面前。

　　羊斟受到一驚，兩只肩頭“神鳥”也都跟著撲扇了一下翅膀，維持著平衡。

　　“原來系你！”

　　來人，正是在來程中，那個給到羊斟小綠玉藥葫蘆治馬腿傷的女主人的車夫。

　　“你頂會突然返回??？小姐呢？果哋嘢有冇送到？”

　　祖樂看著從馬上盤旋一圈，飛身落地的這個車夫問道。

　　“庠長！一切都啱灑啦！小姐業(yè)已攜禮抵達(dá)京城，聽聞丘賦又出新政，月底即行，特命吾先速返來，眙來，吾返來哋啱啱好！正系時機(jī)！”

　　車夫向祖樂所說的，正好與羊斟所負(fù)使命一致，而他如此拼命返回，也是因為京城的政策變更，還未及傳至此處，而這個時間點，還夠最后的機(jī)會，保住全庠土地物產(chǎn)。

　　“如此，系咩新政？有咩唔同？”

　　祖樂還沒來得及說，畢竟他也剛從北境牧歸，對政策的了解，還不如撒哈清楚。于是，撒哈也不顧羊斟高不高興了，先圍過來，問清車夫新聞。

　　“原策所定，凡核交丘賦數(shù)目足夠，不論其田系吾系耕牧之用，或土或水、或山或谷，均可發(fā)地簿，登入地籍，永歸吾屬；而新策則需驗田之所屬，僅為耕田之用一種，先只可以發(fā)錄地籍，其余一律充公，令行即交！如此一來，吾庠之年之經(jīng)營，亦將損失太半！而如今眙來，此人來驗收丘賦，恰好可以收羅最后一批舊策。小姐命吾速歸，好速速安排此事。切勿錯失良機(jī)！”

　　車夫湊近夫婦二人的耳邊，以最輕的音量，給兩人講明了原委。

　　看到祖樂、撒哈的臉色紅紅白白的變來變?nèi)ィ顾紳B出了額頭的樣子，其他人猜不透其中原因，包括羊斟在內(nèi)，一頭霧水，兩肩呆鳥，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姐交代，此人務(wù)必穩(wěn)住，善待佢，使其從速驗地收丘賦，京城那邊，打點已到位，地籍庠簿，可穩(wěn)落箱底，永保平安！”

　　車夫沖著夫婦二人又小聲念叨。

　　祖樂、撒哈盯著羊斟的眼神，有些變得曖昧，有些要“陰轉(zhuǎn)晴”，討好的意味了。

　　“不過，小姐又有話：此人性賤，若越對其百依百順，反而會令其驕恣更甚，只有反其道，壓抑其欲，再施其惠，方可更速達(dá)成?！?p>　　夫婦倆的臉色，又從“晴轉(zhuǎn)多云”，變得“陰愁疑云”，一片黯淡了。

　　“頂會如此復(fù)雜，好似很難搞喔！”

　　撒哈犯起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