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層的局勢雖然穩(wěn)定,但朝堂中下層依舊充溢著對王瓊的不滿。
躲在幕后的朱厚照不得不繼續(xù)看著這些文官們之間的紛爭。
因為接受皇帝中旨的官員對于整個文官集團而言就是有原罪的。
所以,不肯就此善罷甘休的禮部右侍郎顧清在辭官后沒有離開京城,而是糾集了一批中下層文官以及一批剛剛辭官的高級文官聚集在了南直隸會館議事。
在這里的基本上是顧清的鄉(xiāng)黨與年交,所以,彼此之間,議事倒也毫不避諱。
“楊潭這老滑頭已成了大宗伯,劉永被調(diào)到吏部成了右侍郎,這些官迷如今是徹底承認了王瓊的閣臣之位,可諸位,難道我們就要因此善罷甘休嗎,他王瓊一個靠中旨入閣的地方邊臣,非翰林詞臣,除了諂媚陛下,有何資格統(tǒng)領文官?!”
顧清義憤填膺地說了起來。
御史王鈞也附和起來:“自然不能!王瓊不除,遺患無窮!楊公一黨被下大獄,甚至被打為逆黨,便是他王瓊在陛下面前進的讒言!據(jù)說,是王瓊以楊公拒絕接旨于民間替陛下招大夫為由誣陷內(nèi)閣諸閣老謀逆才導致楊公等下獄的,陛下昏聵,竟信此奸賊之言!”
“楊公的內(nèi)閣閣臣本不是逆臣,拒絕為陛下招民間大夫,本意也是擔心民間大夫醫(yī)術不通胡亂醫(yī)治,反而貽害了陛下,如今陛下自己痊愈,可見楊公諸閣老所做是對的,而所謂太醫(yī)供詞不過是江彬逼供出來的,不足可信,張永一介閹宦,他的供詞又有幾分可信!”
戶科給事中張九敘也說了起來,甚至直接為楊廷和一黨辯解。
“沒錯,恩師毛澄被抓當日就在王瓊府上申斥王瓊,據(jù)說,錦衣衛(wèi)能拿人就是王瓊以吏部尚書之尊威逼刑科發(fā)的駕貼,以吳某看,這奸賊王瓊其意就在于想把楊公等辦成逆黨!是故,勾結(jié)閹宦張永與太醫(yī),讒害楊公等閣輔!”
少詹事吳大田也說了起來。
“有理!”
“有理!”
“有理!”
在場的文官吩咐附和起來。
顧清見此也繼續(xù)說道:“諸位請試想,楊公不過見隙于王瓊,這王瓊便如此睚眥必報,不置其于死地不罷休,如若我等對楊公等事不聞不問,將來會不會禍及于我們?!他王瓊就是第二個徐有貞!他蠱惑陛下,操縱權柄,把持朝綱,若今日不除他,不為楊公等翻案,將來我們也會被他打成逆黨,所以,我們要伏闕!為楊公等喊冤,為誅王瓊上本!”
“伏闕!”
“為楊公等喊冤,為誅王瓊上本!”
一時,氣氛熱烈起來,這些少壯派文官們紛紛響應起來。
而顧清作為曾經(jīng)的南直隸鄉(xiāng)試解元,殿試一甲前三,年紀輕輕就成為禮部右侍郎的清流官員儼然已成了他們的領袖。
一時,顧清繼續(xù)說道:“但眼下我等人微言輕,顧某現(xiàn)在也無官無職,要想伏闕令陛下知道我等清流決心,當推一位有名望的重臣,顧某認為,王伯安或可作為帶我們?nèi)シI的這位重臣?!?p> “他?誰不知道他一直以來是王瓊的門人,這次以勾結(jié)寧王為名抓走的一批同僚就是他向陛下獻的罪證,而且他一進京就成為了刑部尚書,可見他和王瓊是沆瀣一氣的!”
吳大田說著就冷哼了一聲。
“王伯安或許有難言之隱,他絕不同于王瓊之流,諸位別忘了,當年他被貶龍場就是因為他彈劾劉瑾,他是狀元王公之子,家學淵源,素來于文壇頗有盛名,其學問更是已成大家,當不至于做王瓊走狗,王瓊或利用他為自己做事也未可知。”
張九敘則為王守仁辯解起來。
“不如,我們這就去問問他王伯安,若他真是被迫,就請他帶我們?nèi)シI,并上本辭去刑部尚書一位,以表示不肯承認王瓊為閣臣,若他執(zhí)意不肯,那我們也正好看清他的真面目,從此吾等羞于與此人為伍!”
王鈞也說了起來。
其他文官紛紛覺得很對。
于是,很快,王守仁的家附近就來了一大批文官。
而這個時代的這些文官們似乎沒有保密意識,此時,在南直隸會館內(nèi),一名小茶童跑了出來,直接換了衣服,騎上馬往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而去。
朱厚照很快就收到了北鎮(zhèn)撫使朱泰的奏報,奏報內(nèi)容就是顧清這些人要伏闕的事。
“伏闕?”
朱厚照說著就笑了笑:“朕倒是沒想到,都到這時候,還有這么多文官為楊廷和等鳴不平,怎么,真的要楊廷和把朕害死了,他們才肯相信楊廷和是逆臣嗎,額,也不會,因為那樣的話,他們只會認為是朕自己不小心落水后染重病駕崩的,楊廷和還是維持社稷穩(wěn)定的大功臣?!?p> 這讓朱厚照想起了《讓子彈飛》里的六子的故事,似乎無論他如何想證明,還是有很多文官們不愿意相信楊廷和就是逆臣,原因很簡單,就是不想讓皇帝對他們文官們太狠,不想皇帝破壞他們的光輝形象,而造成文官們的權勢與利益受到影響。
試想當文官都可能謀逆,連文官都能把皇帝想殺就殺,那文官還有何正面形象,還能站在道德與倫理的制高點評議他人嗎,所以文官的形象必須是偉光正的,不能隨便污蔑,連皇帝也不可以。
“王守仁是什么反應,知道后立即來稟報給朕?!?p> 朱厚照對朱泰吩咐了一句,他倒是很想知道現(xiàn)在被他逼得同意嚴懲楊廷和一黨的王守仁會如何面對文官集團的逼迫。
王守仁此時的確感到很頭疼,要不是皇帝以禁毀天下書院與禁錮天下思想為要挾讓他王守仁答應配合皇帝朱厚照嚴懲楊廷和等逆臣,他是決不愿意趟這趟渾水的。
但現(xiàn)在氣勢洶洶而來的文官們卻逼著他做決定。
王守仁只得如實回道:“諸位,王閣老未經(jīng)廷推入閣,是接受的中旨,這個王某知道,但中旨也是陛下之旨,我大明皇帝陛下是天下共主!他的旨意無論是經(jīng)內(nèi)閣也好,還是不經(jīng)內(nèi)閣,都是為臣者不賭博遵守的旨令,這是祖制!試問諸位,國朝之初,可有廷推,可有內(nèi)閣?”
“照這么說,王部堂是執(zhí)意要做他王瓊門下走狗?”
顧清很失望也很憤怒地質(zhì)問起來。
王守仁凝重地回道:“王某乃大明皇帝陛下之臣,即便做走狗,也是大明皇帝陛下之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