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上回了家，把這事跟金大嫂一說，她也高興壞了。
點著油燈連夜趕制，硬是沒到第二日午時，便將二十只布偶盡數(shù)做好。
等要讓金勇去送貨時，卻犯了難，原來正趕上他要到李老爺家打家具，沒功夫去。
云依斐暗道一聲天助我也，便躍躍欲試要自己去。
這段時日，金大娘對她的男裝扮相已很是習(xí)慣，但到底不曾讓她獨自一人出去過，死活不同意。
沒法子，云依斐便哄著她說，應(yīng)承了人家今日一定得將貨送去，不好食言。她才沒再攔著。
唯恐金大娘變卦，云依斐匆匆用過午飯便雇了馬車往城里趕。坐在馬車上還喜滋滋的想，太好了！
有了這一趟，日后再要出門，可就容易多了。
畢竟第一次自己出門，好奇心之下，不愿坐在馬車?yán)锩?，學(xué)了車夫的樣子側(cè)面一坐，一路上眼睛就沒停下，活像沒進(jìn)過城的鄉(xiāng)野小兒。
也絲毫沒注意到路上有個迎面而過的男子，閃身進(jìn)了聚福齋。
明風(fēng)邊走還邊回頭看了好幾眼，確定沒認(rèn)錯人，才快步走到雅座一男子面前說：“主子，你看，那不是云昊嗎？”
蕭銘允順勢看過去，忍不住嘴角翹起。幾日不見，這就又碰上了，還真的，不是一般的有緣。
“你追上去去看看他要干嘛，等他忙完叫過來喝茶?！?p> 說完又想了一下，改口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去，一會還是就近找個地方便好?！?p> 他本想讓明風(fēng)將人叫來，又擔(dān)心她因為朔王的事情而躲避不來，索性沒什么事，不如自己去找她。
兩人便隨后跟了過去。
云依斐這邊本就是昨日說好的，貨送的很順利，摸著兜里的銀子，由衷覺得此刻心里半分煩惱也無。
看天色尚早，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不甘心這么快回去，送完貨出來便將車夫打發(fā)了，打算借機好好逛逛。
宋城說是不大，怎么也是一座城，她每次來都只在集市那條街上，其他地方全沒機會去看，早就心癢了。
山城的春日氣候舒爽宜人，天藍(lán)藍(lán)云淺淺，云依斐選了條先前沒走過但看起來還算繁華的街，漫無目的地走著。
混跡在長袍短衫的人群里，覺得分外的不真實。
仿佛電影院的巨大熒幕投映到身上，明明身臨其境，抬手卻只得若干光線穿過指尖。
正走著，突然前方一群圍攏的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大抵愛看熱鬧是人的本能，云依斐禁不住好奇，仗著個子矮小閃身擠了進(jìn)去。
卻見地上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老人，形容枯槁骨架干瘦分明，臉色蠟黃的無一絲血氣。身上蓋著張滿是破洞的棉被，灰漬襤褸地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旁邊跪著個長相清秀的小姑娘，小臉也是慘白，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只管低頭跪著，沒說話。
湊近了看才發(fā)現(xiàn)，姑娘頭上插了根草，腳下還擺著個木牌牌，上面歪七扭八的寫著兩個字：“五兩”。
一旁站著兩三個家丁打扮的男子，對小姑娘罵罵咧咧道：“別不知好歹，又不是不給你銀子！好好跟我們回去，包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對呀對呀，非但不用再挨凍受餓，還有銀子與你爹爹瞧病，多好的事！”家丁的同伴也幫腔道。
“你們真?zhèn)€是傷天理，叫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賣去窯子，不怕遭報應(yīng)嗎！”人群中有人忿忿地打抱不平。
云依斐這才看明白，原來這姑娘爹爹病重，沒錢找大夫，要插根草把自己賣了做丫鬟給她爹看病。旁邊妓院的老板見她長相不錯打發(fā)護(hù)院來買，小姑娘說什么也不肯，幾人不依不饒起來。
看一眼那破木牌，又看看那臉色蒼白卻又倔強的跪在那不吭聲的姑娘，兩個難看的大字刺的她眼睛生疼。
一個大活人，就值五兩銀子。
第一次看到這種買賣人口的事情，心里的震撼自是無法言說。
其實，許多事情你知道有，也明白是怎么樣，但親眼瞧見的那種感受也還是不一樣。
不是不知，這在此地實在再正常不過。大戶人家買個丫鬟，確實就三五兩銀子而已，至多不超過十兩。
可親眼看到，仍是難以接受。
正亂七八糟的想著，那邊幾個男子因為周圍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點急了，竟然動手去拉扯那姑娘，顯然是打算來硬的了。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還想強搶民女不成？”呃，電視劇看多了，真是張口就來。
幾人聽見有人阻止，也是一愣。
又見云依斐獨自一人，穿著打扮也很普通，怒道：“關(guān)你個丑八怪什么事？還想學(xué)人家英雄救美不成？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勸你最好別多管閑事！”
云依斐知他們?nèi)硕?，也不想惹事，但那姑娘卻不忍心不幫。便說：“你們想帶人走，也得看這姑娘愿不愿意。這兒這么多人看著呢，你們不怕鬧到縣衙去嗎？”
“這小公子說的不錯！人家不愿賣與你們，你們還想強搶不成？”圍觀的人里見有人出頭，也幫著說話。
幾人恨得牙癢癢，終究礙于周圍的人不敢過火，只惡狠狠對那姑娘說：“小丫頭片子，我勸你實相點，你不還要給你爹瞧病嗎？乖乖跟我們回去，銀子不會少你的！”
頓了一下，又說：“你也莫想著還有人來買你，我倒要看看我喬五爺在這，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
隨著話音，喬五爺陰鷙的眼神一一掃過，嚇得眾人紛紛噤聲。
這是打算威逼恐嚇了。
云依斐見小姑娘臉白的跟紙片似的，淚珠子不要錢一般往地上砸，卻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這性子，也是個倔的。哎，罷了。
“這是十兩銀子，姑娘，拿去給你爹爹看病吧！”
小姑娘聞此，一臉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云依斐，仿佛沒聽懂她的意思般愣在那。
幾個漢子的臉色一下子陰沉的可怕，尤其那喬五爺，咬牙切齒的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臭小子，你確定要多管閑事嗎？”
云依斐不想理會他們，只把銀子塞到那丫頭手里，又替她叫了輛馬車。
周圍有人主動幫著把躺在地上的老人抬上馬車，一起送去了醫(yī)館。臨走那姑娘跪在地上千恩萬謝，頭磕在地上半晌沒起來，她好不容易才拉起來勸走了。
經(jīng)過方才的鬧劇，不禁心中煩躁，又擔(dān)心方才的人回來找麻煩，便沒心情繼續(xù)逛了，于是邊走邊尋摸馬車，打算回家。
正走著，突然聽見后邊幾個人跑過來的聲音，還有人喊：“臭小子，站?。 ?p> 她回頭一看，靠！這運氣！
怎地怕什么就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