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蘆葦花,如白雪般隨風飄散,芫兮等人踩著厚厚的花絮,沿著滴落的血跡往深處探去。
紫衣和付羽將手中的長劍緊緊攥住,芫兮跟在身后也小心地屏住呼吸,付羽在前一邊輕輕撥動蘆桿,一邊查探著血跡的痕跡,窄窄的小路上只有輕微的腳步聲。
忽然,一聲細微的呻吟從右側蘆葦叢中傳來,芫兮連忙拉了拉紫衣的衣袖,指著發(fā)出聲響的方向朝他點點頭,然后從懷里拿出一個香囊取出幾粒香丸向蘆葦叢內(nèi)拋去,又眨眨眼示意付羽和紫衣向后退去。不一會兒,一股淡淡的青煙從縫隙中升起,帶著強烈的刺鼻氣味飄了出來。
三人連忙用衣袖捂住口鼻,只聽得蘆葦叢中一陣咳嗽,悉悉索索的似乎在挪動什么?紫衣用劍佇地騰空而去,帶著凌厲的劍風往蘆葦叢上空瀟灑幾個揮灑,剛才有人的地方瞬間露出一大片空隙,映入眼前的是一位黑衣女人懷中抱著另一個灰衣人,并用手中黑紗斗笠遮住那人的臉,凌冽的劍風讓她們身上有些凌亂,白色的蘆絮散落得身上到處都是。
那黑衣女子緊拽著一柄銅色的短劍即將蓄勢待發(fā),冰冷的眼神在看見芫兮等人時有瞬間的訝異,而后全身有輕微的放松,將罩在那人臉上的黑紗斗笠移開,用手掌輕輕挨了挨那失去血色的臉頰,扭曲得似乎忍受著巨大的疼痛,隨后將懷中的丹藥放了一顆含在她嘴里。兩人衣服破了幾處,手臂、腰腹用白布條簡單匆忙地包扎幾下,上面似乎還有暗得發(fā)黑的血跡。
芫兮見此愣住了,早上才見過面的人怎么變成了這樣?她不顧紫衣和付羽驚訝的眼神,連忙跑過去喚著:“顏沫姐姐,你怎么了?”還未走近,那黑衣女子用短劍直指芫兮不讓她靠近,滿眼防備不含一點情緒地說道:“走開!”
“夢影姑娘,你讓我看看她傷在哪里?”芫兮想要上前看看,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顏沫看起來不僅受了重傷,好像還中了毒,嘴唇似乎有暗紅的花紋,渾身都有些顫抖。
“不要多管閑事,讓開!”說著夢影想要扶起身邊的顏沫,奈何她的手臂也受了傷,兩人險些摔倒。芫兮連忙用手扶住,順手探了探顏沫手腕的脈息,果然中了毒。此毒喚作落獄,出自林羅國,毒性猛烈,疼痛無比,如兩個時辰內(nèi)無解必定身亡,凝香給她說過這種毒藥,發(fā)作時從嘴唇開始長出暗紅色花紋,順著脖頸蔓延到心臟,最后心臟仿佛一柄利刃直穿而出,心痛至死。難道她們得罪林羅國的人了?可是夢影雖然也受了輕傷,身上卻沒有中毒的痕跡,她們到底是招惹誰了?幸虧她知道這種解藥的配方,只是這里荒山野林沒有藥材,必須盡快趕到下個城鎮(zhèn)才行。
“夢影姑娘,顏沫姐姐中了毒,兩個時辰內(nèi)必須得解藥,不然必死無疑。我見過這種毒藥,知道怎么配制解藥,要不回清泉鎮(zhèn)吧?”
夢影看了看懷里疼痛難忍的顏沫,手不自覺地捏緊,眼中似有憤怒、痛苦還有壓抑得某種深深的情緒,“不行,不能回清泉鎮(zhèn)?!?p> 芫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隨后轉(zhuǎn)身對身后的紫衣、付羽說道:“你們知道下一個最近的城鎮(zhèn)在哪里?大約需要多久嗎?”
紫衣、付羽還在想這可怎么辦,本來就是隱秘行動,如今可倒好,不僅碰上了穆榮的人,還打算一路隨行,那不是時刻至于危險之中,況且這兩位姑娘受傷來的有些蹊蹺,萬一有什么圈套就麻煩了。紫衣將芫兮拉過來悄聲說道:“芫兮姑娘,我們不能帶著她們,何況她們本來就是穆榮的人,這樣會帶來沖突和危險?!?p> “是啊,芫兮姑娘,我們不能蹚這趟渾水。”付羽也附和道。
芫兮又回望了望那兩人,想了想朝著紫衣、付羽說道:“可是那毒現(xiàn)在只有我能解,況且顏沫姐姐是我的好友,我不能見死不救啊!要不這樣,到了下一個城鎮(zhèn),我把解藥配好就和她們分開,她們現(xiàn)在這樣有傷在身,也沒有辦法安全行走。”
紫衣、付羽還想再說些什么,此時芫兮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急著跑過去,和夢影一起扶著幾近昏迷的顏沫徑直往馬車走去。
“唉,芫兮姑娘。。。?!?p> 紫衣將手中的長劍收好,嘆了口氣拍了拍付羽的肩膀,“走吧,我們小心一點!”
晚風吹散了云霞,空氣中飛揚的塵埃裹著血色的余光,跟隨著疾速閃過的車影,作別了那片蒼白雪域,朝著落日的方向奔去。
本來到阜城是向一路北走,過了下一個村落就是離冀州不遠的白水鎮(zhèn),現(xiàn)在卻只能往東邊離得最近的祭靈鎮(zhèn)趕去。祭靈鎮(zhèn)不知什么緣由常鬧瘟疫,大大小小歷經(jīng)無數(shù)次,使得那里的老百姓顯得格外謹慎又迷信,家家戶戶門上不僅掛有辟邪的神幡,就連房屋墻壁都畫上了驅(qū)邪的奇怪符咒,而在鎮(zhèn)子正中央,一棵巨大的千年古木高聳挺拔,奇怪的是強勁的樹干卻常年不長葉子。也正因為這里人得怪病多,街道上的醫(yī)館也特別多,各種珍稀藥材林林總總倒也齊全。
一路上,芫兮試探著問了問夢影,她和顏沫為什么會受傷,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夢影卻始終冷漠地盯著窗外并沒有理會她。她也覺得有些無趣,只好沉默下來不再言語。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芫兮等人駕著馬車,在天黑之時到達了祭靈鎮(zhèn)口。不過一眼望去街道卻空無一人、只有兩側亮著的紅燈籠隨風擺動,冷風入骨又詭異無比,芫兮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可是此刻卻不容想得太多,紫衣帶著隨從已經(jīng)去尋找落腳點,她們也得趕快找到醫(yī)館才是。
她快步走到臨街的一所醫(yī)館門前,急切地敲了敲門,朝內(nèi)喚道:“請問有人嗎?”
沒人應答。
她又重重地敲了敲,還是沒人應答。
付羽見了走向另一邊的一家醫(yī)館也敲了敲門,還是無人應答。
兩人又走了幾家醫(yī)館,還是無果。
顏沫身上暗紅色的花紋已經(jīng)蔓延到脖頸,疼痛感似乎越來越強烈,額頭上滿滿都是冷汗。夢影一路扶著她,不斷在她耳邊說著什么,緊緊握住的手指隱隱透著焦急。
這時,古木旁的一家小醫(yī)館屋內(nèi)亮起了燈,芫兮見了,連忙上前一邊敲門一邊急切地說道:“麻煩你開一下門,這里有人受傷了?!?p> 只見一位掛著長白胡須的老者披著一件外衣開了一條門縫,上下謹慎地瞅了瞅門外的人,目光又停留在奄奄一息的顏沫身上,隨后開口問道:“外來的?”
“是,老先生,我朋友受了傷,急需要藥材,請開一下門?!?p> 那老者見了眉眼含笑的芫兮,神色倒是緩和了不少,隨后打開一小扇木門,還讓她們幾個進去了。
“她好像是中毒了,老夫這里藥材有限,恐怕無能為力!”
“老先生,可以帶我看一下這里的藥材嗎?然后借用一下您這里的藥房,其他的我們自己可以處理,謝謝!”
那老者裹了裹身上的長衫,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這個。。。。。?!?p> 這時,付羽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放在他的手中,然后用長劍敲了敲其手背,低聲說道:“快點,不要啰嗦!”
“是,麻煩諸位跟我來!”那老者連忙將金子收入袖中,帶著她們往后面的藥房走去。
芫兮用筆將配方寫在紙上,又看了看藥材,拳參、秦皮、紅藤、牧靡草。。。。。幸好這些都有。
“夢影姑娘,你們的傷口都需要清理,自己來可以嗎?我現(xiàn)在去煎藥、大約半個時辰就好?!?p> “好的,謝謝!”
芫兮笑了笑,難得這位冷漠少語的姑娘臉色有些柔和了。
待芫兮將煎好的湯藥喂顏沫服下,彎彎的月亮已經(jīng)爬上了樹梢,她又將手中疊好的藥包交給夢影,叮囑道:“這是七天的藥量,每日一劑,才能徹底將體內(nèi)的毒素清除干凈,我們還有事明日就要動身,你們自己要小心一點!”
她有些擔心,就這樣放任兩人不管,萬一再遇上林羅國的人怎么辦?
“謝謝,還有上一次,那個。。。。。我想問問她臉上的疤痕能除掉嗎?”夢影接過那些藥包放在榻前,抿了抿嘴,像是口里含著苦澀的橄欖似的,神色黯然地望了她一眼。
芫兮心里一下沉重起來,有種物是人非的憾然,真不知道是誰這么殘忍?
夢影見她沉默不語,似有蹙眉嘆息,壓了壓心里那一點點的希冀,淡然地說道:“算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我能問問這到底怎么回事嗎?”縱然微乎其微的可能,她還是想知曉其中的緣由。
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回應,芫兮覺得是不是還是太唐突了,正想要放棄的時候,只聽得那近乎悲涼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喃呢著:“都是因為我,是我害了她?!?p> 芫兮聽得云里霧里,感覺她瘦削的身影仿佛置于黑暗之中,找不到行走的方向。
“什么?”
她還想再問,可是夢影已經(jīng)收起眼角的惆悵,而后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說道。
“今晚謝謝你,還有,六皇子現(xiàn)在處境很危險,你們要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