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秘密

　　武寧湖公園有很多人。大家都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假期。武寧湖的風一陣陣吹在游客臉上，柳樹隨風飄搖，公園里，不時傳來小孩的聲音，有人在空地上放風箏，斷線的風箏掛在樹枝上。趁著假期我?guī)е帮垐F”也到這里也散會兒步，走在綠樹成蔭的小路上，有人在騎車，有人在慢跑。在右側(cè)湖邊有幾家人搭好了帳篷，或是在野餐。爸媽抱著孩子，很溫馨的畫面。

　　“周周?！?p>　　轉(zhuǎn)過身，人群里，烏黑的長發(fā)，圓潤臉蛋，精致的五官，一身運動裝。

　　“小靈，你不是不來嗎？”

　　“改變主意了，好久沒有出來散步了，也不能總待著家里吧？這里空氣真好，感覺自己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哈哈哈哈，你很老嗎？”

　　“哈哈”

　　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至從要參加市里英語競賽后，她就格外努力，每天都挺沉悶。可能是因為對英語的喜愛，或是想提升自己的水平。她性格很好強，總愛和別人比較，在比較中成長，單從那無限的動力來看，像小靈這類人在社會上是占多數(shù)的，大家都在努力向前，我既替他們高興，也為此心生同情，看得出她很在意那個競賽，總有一種拼盡全力也要贏的感覺。

　　“李毅文怎么沒來？我打電話給他，他說懶得動，這么荒唐的理由也就他能說出口，沒救了，沒救了?！彼龘u著頭。

　　“真是個懶人。”

　　我笑了笑，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我知道大文在做什么，但現(xiàn)在不能讓她知道，絕對不能說，這是個秘密。

　　“你準備的怎么樣了？”

　　“??？”

　　“那個競賽呀？聽說參加的選手是全省最厲害的高手，有信心贏嗎？”

　　“哦，沒問題，我有必勝的信心，冠軍一定是我的。”

　　樹葉飄在了她的臉上，我能感受到她的那份堅定，那種自信。

　　“不說我了，周周，聽說你爸媽都沒在家？”

　　看著她的側(cè)臉，寬大的湖和那棵路旁的楓樹，成了她的天然背景，真想把它拍下來，放著我的書桌前。

　　“對呀，現(xiàn)在我很煩惱，上課后不知道誰照顧飯團，我總不能把它關(guān)在屋里吧？那樣，它會很難受的?！?p>　　“干嘛不讓它待著我家呢？正好我爸媽都不怎么忙，我妹特別喜歡狗狗。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它放在我家里。”

　　我牽著“飯團”，聽見小靈這么一說，高興的跳了起來，“飯團”不停的搖尾巴。我一開始是打算這么做的，可細細想來，不能給她添麻煩，就一直沒有說。她很喜歡“飯團”，每次到我家來都要逗逗它。這下好了，“飯團”不用被關(guān)在家了。

　　我們邊走邊聊。周圍的游客絡(luò)繹不絕。一輛輛自行車從身邊騎過，不斷刮起微風，吹起我的裙角。

　　“叔叔還要加班嗎？今天不是勞動節(jié)嗎？不可能沒問題放假吧？”

　　她很質(zhì)疑。關(guān)于老爸的事，我自然也不信，怎么可能不放五一假呢？再怎么也說不過去。

　　“媽媽沒告訴我，等晚上我打個電話問問老爸就知道了，也不知道他是在騙我，或是在故意躲著我?！?p>　　我們大概花了兩個小時逛完了公園。后來又去商場逛了一下，買了幾件衣服，喝了奶茶，吃了點心。下午三點，小靈想讓我和她在沁源南路坐地鐵，然后去古橋閣站下，那附近有個禮品店，而且那里離她家很近。我挺想去看看的，可我還帶著“飯團”。于是我們放棄了，她坐公交回去了，我也牽著“飯團”離開了。

　　昨晚爺爺?shù)男呐K病又一次犯了，我忙著到處找藥，不過，翻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找到，我急忙跑去鎮(zhèn)上醫(yī)院，醫(yī)生很快趕了過來，爺爺總算好了一點。這樣的晚上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我一直想讓爺爺住院，去城市里好好治療。爺爺卻始終不肯。他在心疼錢，總不愿多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錢。爸媽不停的打錢，寄藥回來，可他們沒有回來過爺爺一次，這是多么的狠心，我最不能原諒這樣的事。爺爺對爸媽則一直很包容，總說他們的不易。

　　我不明白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他們一直在說錢，為此不停的工作，到頭來換來的也只是疲倦的身軀。這樣的行為有什么作用？只想要爺爺好起來，他們一直都不懂，他們根本沒想懂。我可以欺騙自己的感受，但無法忽視爺爺?shù)奶弁?。神明，求你，一定要讓爺爺好起來?p>　　“咚咚?！?p>　　房間里如往常一樣亂，我還在睡覺，今早爺爺沒有叫醒我，一陣敲門聲叫醒了我。聽見有人在敲門，我下意識的感覺是阿睿，也只可能是他，其他人，沒有誰會輕易來這里。

　　爺爺去開了門。

　　“爺爺，白禱砝同學在家嗎？”

　　“啊……在，在的”

　　我一聽，竟然是優(yōu)彤，我立馬掀開被子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是優(yōu)彤呀？快進來?！?p>　　她站在門口，看著我那臟亂的頭發(fā)，爺爺也看了過來，我的臉瞬間紅了，讓她看見我這副模樣，太不好意思了。

　　“你才剛起床嗎？頭發(fā)都還沒洗?！?p>　　“今天不是五一嗎？所以沒有叫他，讓他好好睡了一覺?！睜敔攲λf。

　　我馬上支開了爺爺，因為怕他無意間揭我的短。在她面前我是越來越注重形象了。

　　“你先進來吧?！?p>　　“不了，我還要和同學去爬山，之所以來找你，也沒什么大事，這個給你?！?p>　　我俯視她，她微笑著，眼睛里帶著光芒，藍色的發(fā)帶在黑發(fā)上像藍色的星掛著夜空里一樣。雜草殘余的露水還在下落，房子外馬路上的石子閃閃發(fā)光。說話間，把比較小卻很精美的盒子遞給了我。我很驚訝，這是生日禮物嗎？可干嘛要送給我，而且我也不是今天生日。

　　“這是什么？”

　　“秘密，你打開就知道了?！?p>　　她微笑著，說完就跑回了李老伯家里。望著她的背影，在初晨陽光下離去。我久久注視著她，那畫面充滿了我的腦袋，我用力搖了搖發(fā)紅的臉。

　　回到房間，打開盒子，里面裝著各色各樣的折紙，還有一張小紙條。

　　上面寫著：白禱砝同學，不，禱砝。這只是我突發(fā)的奇想，原本想了更好的方案，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這個。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么要送你這個吧？其實也沒什么，你的成績不是突飛猛進了嘛，你就當作是鼓勵吧！你真的好厲害呀，越來越好了，以后要繼續(xù)加油！我們一起加油。

　　這是一個感人的早晨，沒想到優(yōu)彤會這樣？她真的好好。她知道如果叫我去玩我一定不會去的，她沒有讓我去面對不想面對的，我意識到她知道了以前家里的事，況且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一直在默默鼓勵我，她給我的并不只是一種鼓勵，更多是一種力量。又回想起她的笑容，我真誠的祈求——永遠和她在一起。

　　公園離我們小區(qū)其實很進，而我走了一條特長的路，順著步行街走上另一條大路。大路的對面是市人民醫(yī)院。我停在紅綠燈前，注視著對面。一個男生站在我的對面，他一動不動的看著我。車子從我們眼前穿來穿去，車身上反映這兩旁的高樓。太陽從我身后落下，余暉灑在對面高樓上，金燦燦的。漸漸的，太陽照在了男生的臉上，即使是這樣，他的臉也很蒼白。淚水在我眼里打轉(zhuǎn)，有的已經(jīng)流到來下頜，“飯團”直盯著我，它在傷心。

　　“3，2，1”

　　綠燈亮了。我慢慢伸出右腳，明明只用二十幾秒就走完的路，我花了一分鐘?？煲叩綄γ鏁r，右手邊的車“滴滴”的按著喇叭，紅燈亮了，男生把我拽了過去，“飯團”跟著被帶了過去，我撲在了他的懷里，他身上有刺鼻的藥味。我的眼淚比剛才多了，流在了他的襯衫上。他扶起了我。

　　“干嘛又哭了？不是讓你不要做愛哭鬼嗎？”

　　“還有剛才多危險呀，過馬路要小心，別跟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似的，怎么樣沒摔著吧？”

　　他微笑的說著，聲音有些沙啞，眼中充滿了血絲，手上看不見血液的流動。

　　“我沒事?！?p>　　我用左手不停的擦著流不完的眼淚。

　　“周周，謝謝你，一直陪我去取藥?！?p>　　“別說這個了，大文，情況怎么樣了？”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還是老樣子。”

　　大文在去年查出了急性白血癥，他一直沒有對我們說過，直到一個半月前我才知道。那是一次偶然，我在醫(yī)院買藥時看見了他的名字，一開始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可我卻看見他的父母在急診室外焦急的等待，接著看見身上裝滿檢測儀器的他躺在病床上。看到那一幕，我瞬間倒下了。當我向叔叔阿姨詢問他的情況后才知道了他的事，原來他已經(jīng)欺騙我們一年了，我無法相信這樣的事，那是我最痛苦的時候。

　　世界就是這么不公平。大文不想讓我們?yōu)樗氖聜碾y過，他沒有告訴除父母外的任何人，直到現(xiàn)在，連小靈也不知道。他在患病后很少找我們了，總是一個人待著，他不想讓更多人知道，讓我對小靈隱瞞。每次我們?nèi)嗽谝黄饡r，我都快忍不住眼里的淚水了，只有假裝微笑，盡力閉上眼睛。他沒有放棄，他一直在努力的活下去。然而還沒有看見一絲希望。他每個星期都會來醫(yī)院里取藥，以前是父母陪著他來，我知道他的事后就變成了我。不管我們這么勸說，他都堅持不化療，不住院。他明白自己我狀況，非常清楚。

　　每次看見他痛苦的樣子，我就根本忍不了不哭。他現(xiàn)在更虛弱了，上課時也很痛苦。為什么要這樣？

　　醫(yī)院不允許帶寵物進去，我們在外面等。過了一會兒，我把“飯團”拴在門前的一塊牌子前，跑了進去。門鎖著，大文和醫(yī)生在說話。

　　“我還有多久時間？”取完了藥，大文問了醫(yī)生。

　　“唉，你的病情已經(jīng)惡化到非常危險的情況了，這藥基本上不會再起作用了，可能不到一個月了，現(xiàn)在如果用醫(yī)院最好的治療方法，或許還有希望，不過很難說，畢竟你在治療時已經(jīng)是晚期，小伙子，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好了?！?p>　　我在門外哭了，很快跑了出去。他過了一會兒就提著藥出來了。大大的口袋裝的滿滿的。我擦去眼淚，坐在坐椅上。

　　“醫(yī)生說我吃了這些藥好多了，只要堅持吃就會好的。”

　　他在笑，他已經(jīng)不可能用這個騙過我了。我沒有說話，他已經(jīng)很努力了，我又怎能再去傷害他？我在強顏歡笑，我不能再哭了。

　　“對了，周周，我的事謝謝你了，謝謝你沒有告訴雙靈?！?p>　　“你要瞞她一輩子嗎？”

　　“一輩子太短了，我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她只要這樣，只有這樣就好了，一輩子也就那么回事，何必要和其他人分享苦痛呢？”

　　他的眼睛散發(fā)著光，足以刺痛旁人的光。

　　我們走在醫(yī)院外的“黃金大道”上，路上沒有一個人，連車子也沒看見幾輛。

　　“大文，不?！蔽彝Ｏ铝四_步。

　　“哥哥，你很喜歡小靈吧？”

　　面對我的問題，他愣住了，停了下來，他仰頭笑了笑。

　　“是啊，妹妹，我喜歡她，很久以前就喜歡了?！?p>　　我們相互看著，都笑了一下，然后繼續(xù)前進，“飯團”緊緊跟在后面。

　　小靈竟然一直不知道，她還真是傻呀，還在做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為此將要錯過多少？

　　回家的路上灑滿了昏黃的光，前面是一個上坡。我們走在路上，它一直通到了天上。路的四周沒有人，路燈已經(jīng)亮起。太陽在我們面前的地平線上。它沒有了那么多的光輝，它就要消失了。

　　“哥哥，看，好美的夕陽?！?p>　　我跑向那道余光。哥哥和“飯團”也跑了過來，三個人影，越來越渺小，慢慢消失在夕陽下。

　　哥哥，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就這樣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