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重的粉筆像是不要錢一樣被數(shù)學(xué)老師寫完一盒又一盒,粉筆斷了就扔,扔了又換新的。
“抬起頭來!”數(shù)學(xué)老師敲了敲黑板,中氣十足的聲音吼得一眾埋頭自顧自做作業(yè)的學(xué)生身軀齊齊一抖,齊刷刷的抬頭看向他,銀白的發(fā)絲鋼絲球似的,團簇在他滿是皺紋的額頭上,犀利的小眼睛瞇著,掃過底下一眾繃著神經(jīng)的人。
“宮玖呢?又上廁所去了嗎!”數(shù)學(xué)老師看著中間第四排的空座位,皺起了眉。
上次就逃他的課,晚自習(xí)還沒上完就說自己肚子疼上廁所,以為他是傻子么,誰在教學(xué)樓里上廁所還拿著傘?
“報告!”宮玖背著手,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給我站在門口!”數(shù)學(xué)老師瞪了他一眼:“學(xué)習(xí)好就可以為所欲為么?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報告老師,我被叫去主任室了!”宮玖挺立著腰板,握著手中的資料,大聲回道。
“哼!被段主任找去肯定沒好事!還敢在我的課上遲到?”數(shù)學(xué)老師指了指教室后面:“去去去,后邊站著去?!?p> 然后接著又掰折了一根粉筆,扔了又重新掏出一根,轉(zhuǎn)身接著在黑板上寫式子……
“報告!”
“又怎么了?!”
“我被保送了!主任說我可以不用上課了!”
……
周日,文藝匯演大廳
所有班級的人都到齊了,大廳里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小聲討論的嘈雜聲音像蜜蜂似的嗡嗡著,念咒一樣。
白牧歆聽的腦子有些懵,她最近熬夜太多,晚飯也總是來不及吃,靠大課間打盹兒也越來越不起作用了。
高三,是真的累。
參賽選手們都被叫出去排列選號,白牧歆拍了拍腦門,使勁要自己清醒過來,凝神看向演出臺。她剛才來的時候特地挑了個靠前的位置,一會好給方可可加油。
“牧歆,我忘記戴眼鏡了,可不可以和我換一下位置呀!”背后被人戳了戳,白牧歆回頭,是白牧歆同班的一個女生。
據(jù)方可可說,這個女生既饞且懶,課間的時候總愿意盯著別人手里的零食,除非你給她吃,不然她那幽怨的眼神能把你盯得尷尬到懷疑人生。懶就更不用說了,去食堂吃飯最愛插隊,屢教不改,借口自己高三時間緊,欺負(fù)人家高一二的學(xué)弟學(xué)妹……
方可可跟她普及過班里許多女生的事,面前這個白牧歆不太熟,但她隱約記得她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因為她相貌長得還算甜美,白牧歆就對她有點印象。
心中不由得一嘆,果然這是個看臉的社會??!
“額……”白牧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給她讓座,從心里來說,她非常不喜歡排隊插隊這種事情的,但是她又跟人家不熟,也不好意思張口拒絕。
“牧歆~求求你了~我真的看不清~”身后的女生見她有點動搖了,連忙湊過來盯著她看,看得白牧歆頭皮一陣發(fā)麻。
“好吧?!卑啄领闶穷I(lǐng)教了什么叫做人臉皮厚則無敵。
她都已經(jīng)表露得這么明顯了,她就不信對方還看不出來。
算了,她也懶得跟這種人計較,無奈的起身,作勢要給她讓位置,忽然那女生身后傳來一道男生:“小同學(xué),你眼睛盒砸我腳上了!”
白牧歆聞言,“嗖”一聲,立馬坐回自己的位置,面無表情的看向前方。
客氣是有界限的,但沒必要為了這種人為難自己。
更何況,這個女生還騙她。
“哎呀~齊皓湛,你干嘛戴我眼鏡~”
身后甜到發(fā)膩的聲音讓白牧歆有些反感,一道張揚的男聲傳來:“誒呀,我就看看,在我這個位置能看清不……干嘛非要上前邊去,哥哥我的位置讓給你,坐不坐?”
小女生臉一紅,受不住那人的眼神,一個字脫口而出:“坐!”
然后齊皓湛就莫名其妙的坐到了白牧歆的后面。
“為你降妖除魔,不感謝感謝我?”齊皓湛敲了敲白牧歆的椅子,俯身向前道,悄聲道。
“原本是要道謝,你一說我就不想謝了?!卑啄领Ц械阶约罕澈蟮囊巫颖蝗瞬煌5厍弥?,有些煩躁,轉(zhuǎn)頭看向齊皓湛。
他一身黑色運動衫站在一堆白藍(lán)校服里異常扎眼,見她轉(zhuǎn)頭,那人迅速的撩了撩自己的發(fā)型。
迷之自戀齊皓湛若說第二,沒人敢稱得上第一。
白牧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位兄臺,求您安生點吧?!比缓笥洲D(zhuǎn)回頭,向演出臺尋覓著方可可的身影。
“好勒!”身后的聲音倒是爽快,說完這句也就安靜下來。白牧歆也懶得再回頭看他,她感覺像齊皓湛這種人,只要不跟他說話,他就會自討沒趣的走開。
“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xué)們,在這……”臺上主持人已經(jīng)在說開場白,演出臺下嘈雜的聲音漸漸消失。聽著萬年不變的開場白,白牧歆有些昏昏欲睡。
“下面大家請欣賞來自來自文重三班方可可同學(xué)的詩歌——《會唱歌的鸞尾花》。”
主持人話音一落,白牧歆便聽到隔著過道的另一排觀眾席里一個熟悉的男聲高喊了一聲“好!”
場內(nèi)燈光一暗,聚光燈忽然打在臺上一個拿著話筒的短發(fā)女生身上,白牧歆彎唇一笑,看那人開口——
“在你的胸前,我已變成會唱歌的鸞尾花——”
有些生硬又強行帶著感情的女生一張口,白牧歆身邊的人就開始竊竊私語——
“這人是誰呀,念得這么難聽還好意思往臺上站?”
“聽說是文科年級第一呢,一看就是個愿意出風(fēng)頭的人,在場的,是個人就比她念得好?!?p> “噓——你們小點聲,坐在那邊的人是她好朋友,別叫她聽見了?!?p> “怕什么,咱們說的都是事實,事實勝于雄辯?!?p> 白牧歆忍不住皺眉,余光掃向那幾個女生,但沒被人注意。
……
“Fireworks, fountains show off joy, can I laugh and run in the street……Sobbing in a low, obstinate voice ……”
聚光燈女生流利干脆的英文忽然聽得觀眾席上一愣——
“她在說什么?不是詩朗誦嗎?”
“這好像是英文版的吧……”
“誒,我感覺她的英腔好好聽啊!”
“我聽說她英語一直都是滿分誒!要不待會咱們?nèi)ジ獋€聯(lián)系方式吧,交個朋友還可以給咱們補補課。”
“好呀好呀!”
……
白牧歆冷笑一聲,轉(zhuǎn)過頭看著隔壁班那幾個竊竊私語的女生,盯得那些女生有些發(fā)毛:“當(dāng)你們因為她的缺點而貶低她時,就已經(jīng)失去了談?wù)撍齼?yōu)秀的資格,交朋友論的是真心誠意,就你們這些人,別說可可,就連我白牧歆都瞧不上你們!跟她做朋友,你們配么?”
要么就一直在對立面,要么就一開始閉上嘴。
陰陽怪氣的一會說不好一會又說好的墻頭草算是什么?
對于這種小女生的變臉秀,白牧歆表示——零容忍!
“喂!你怎么說話呢?關(guān)你什么事?”別的女生聽了都有些尷尬,沒再說話,只有她們圍在中間的那個女生指著白牧歆瞪著眼。
手指被一只大掌撥到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男聲略帶著不耐煩:“起開起開,別影響你哥我看表演?!?p> 骨子里的痞勁兒一吆喝,嚇得那個女生縮回手,低聲說了一句什么就轉(zhuǎn)過頭去了。
“我的朗誦完畢,謝謝大家!”方可可的聲音從臺上傳過來,白牧歆回神,看著從臺上飛奔下去的方可可,笑了笑,激烈的拍著手。
她雖然沒有和方可可一起準(zhǔn)備,但是方可可認(rèn)真考慮了一下她的建議,最后決定采取建議一,拋棄建議二。
白牧歆提的《從前慢》那首詩,她自己也很喜歡,覺得更貼近她們這個年齡段青少年的心理,肯定比方可可那首大長篇來得深入人心。
而且,她讀那首詩的時候,正是她遇見宮玖的那一天。
文學(xué)的魅力就在于能讓讀者產(chǎn)生共鳴,白牧歆有共鳴了。
字字句句,一生只愛一個人,深切的,這么渴望的,和那個人在一起。
“我不管深入不深入人心,我只要我們家洛楓高興!”方可可搖著頭拒絕,白牧歆只得攤開手,聳了聳肩。
……
二十多個人上臺后,白牧歆估計著也快結(jié)束了,腦袋忍不住想過道那邊的撇去。
剛才洛楓的叫好聲好像是在中間,白牧歆的視線順著中間往后移,理重那邊有好幾個班棄權(quán)不參加這次的活動,看著最后邊那一黑壓壓的低著腦袋寫作業(yè)的方陣,白牧歆是在沒法辨別出哪個是理重一班。
喪氣的往后一仰,白牧歆靠在椅子上,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動靜,眼睛疲憊的合上,現(xiàn)在評委都在計算分?jǐn)?shù),她正好可以偷閑補個覺。
“讓我瞧瞧,大家是不是都困了呀!”主持人悅耳的聲音從臺上傳來,白牧歆不由得點了點頭。
困死了!
“咱們有個同學(xué),剛才在后臺跟我說,趁評委們在計算選手們的排名時,他要為大家朗誦一首詩,大家鼓掌歡迎啊!”
略帶俏皮的聲音在臺前響起,引得臺下一眾叫好聲,場面頓時又活躍起來,白牧歆無奈的拍著手,眼睛卻再也睜不開了,她好累!只想睡覺!
耳側(cè)響起熟悉的前奏,白牧歆愜意的勾起了唇角。
果然,還是有人和她一樣眼光的。
“記得早先年少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略帶低沉的男低音深情飽滿的在臺上舉著話筒,輕輕的念著,臺下瞬間驚起一陣呼聲——
“好帥!”
“愛了愛了!好好聽!”
白牧歆聞言猛地坐起身,睜開眼睛看向臺上那個一身黑色運動衫的高瘦男生,那人的眼睛正好對上她,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她,接著開口:“一生只夠愛一個人……你鎖了,人家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