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祠堂的土炕上,并排躺在母女倆。劉誠焦急地在炕前徘徊。玉英昏迷中痛苦地念叨著:“公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苗一蘭昏迷中依舊忘不了嘟噥:“飛呀、飛呀,我的女兒飛起來了!”劉誠停止徘徊,咬咬牙,毅然轉(zhuǎn)身出屋。他一路奔跑,回到寨子,徑直向著自家大門奔來。劉誠跑上臺階,來的門前,顧不得細想,便掄起拳頭,著急地往門上擂。一陣“咚咚”的擂門聲過后,門里傳出施旺不耐煩的吼叫聲“誰呀?敲什么敲,還懂不懂規(guī)矩!”門開了,施旺一看是劉誠,不自主地愣了下,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老、老,二老爺。你、是……?”劉誠怒氣沖沖地一把將施旺推開,邁過門檻往里走。施旺不知所措,著急地跟在劉誠屁股后面叫:“老、二老爺。你等等、等等,讓小的給你通報一聲?!眲⒄\一邊氣呼呼地問:“通報什么?本老爺回自己的家,還用的著你來通報?忘恩負(fù)義的狗奴才,滾開!”一邊徑直朝上房奔去。
上房桌案上供著:亡夫劉忠之靈位。的牌位,牌位前香燭高燒、青煙繚繞。趙翠屏坐在正面位子上捻佛珠;王麗娘坐在下首位子上磕瓜子。施旺一把沒拉住,劉誠推門闖進屋。他透過滿屋的煙霧看了看,然后向趙翠屏和王麗娘施禮道:“二位嫂嫂?!币灰娛莿⒄\,王麗娘有些緊張。趙翠屏卻眼也沒睜地叫了聲:“施管家。”施旺倉皇進屋答:“夫人,奴才在!”趙翠屏故意假裝生氣問:“是何人如此不懂規(guī)矩呀?”施旺不知如何回答好:“夫人。是、是……”劉誠強忍著一肚子的氣回答說:“嫂嫂。是我,劉誠。”趙翠屏睜開眼,不屑地沖劉誠瞥了下:“我當(dāng)誰呢?沒教養(yǎng)!”王麗娘松了口氣,并“噗”地一聲笑了,又繼續(xù)悠然地磕起瓜子。劉誠又氣又惱,忍了又忍:“嫂嫂。你!”趙翠屏蔑然閉上眼,不屑一顧地問了句:“說吧。所為何事?”劉誠答:“我想那點錢?!壁w翠屏睜眼輕蔑一笑問:“拿錢?誰為你存錢了?”劉誠尷尬無奈一嘆說:“嫂嫂。大哥不在了,玉英可是劉家唯一的獨苗哇!如今,她病得不省人事,還有一蘭。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回家求你的?!壁w翠屏:“呵呵”大笑。笑罷,說:“好!就看在你這個‘求’字上。施管家,就給他幾兩銀子!”王麗娘撇嘴笑了笑,又悠然自得地磕起瓜子。施旺推波助瀾地笑著,從衣袋里摸出二兩散碎銀子,手心掂著沖劉誠遞過去。并陰陽怪氣地說:“二老爺。你可要收好了!”劉誠兩眼直愣愣地盯著施旺手心托著的銀子問:“嫂嫂。你這是打發(fā)要飯的?”趙翠屏回答說:“怎么,嫌少?我還不想給呢!”施旺迅速縮回手,將銀子重新揣回衣袋里。劉誠再也忍不住了,他惱羞成怒地說:“趙萍兒。這家業(yè),怎么說也該有我劉誠的一半兒吧?我拿的是理應(yīng)屬于我的那一份兒,你為何不給!”趙翠屏“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一手指著劉誠大吼道:“施管家。給我把這個窮瘋了的無賴推出去!”施旺挽挽袖子,幸災(zāi)樂禍地唾手而答說:“好嘞。夫人,您就?好唄!”一把抱住劉誠,往外就推:“你給我出去吧!”劉誠氣瘋了,他哪里受過這樣的羞辱和委屈?一邊憤怒地掙扎著、一邊回頭指著趙翠屏罵:“趙萍兒,你這蛇蝎心腸的賊婆娘。你想逼死我們一家三口兒???”趙翠屏氣地喘不過氣來,她一邊使勁拍著桌子、一邊大叫大嚷:“推出去、給我把他推出去!”劉誠奮力掙扎回過頭,怒吼道:“趙萍兒,賊婆娘。我非殺了你不可!”就是這一句氣話,為日后施旺和王麗娘栽贓陷害,埋下了伏筆;也給自己以后的遭遇,留下了禍根。
劉誠被施旺推出門外,沖著關(guān)死的大門,又踢又捶。見無人理會,無力地癱坐在大門前,仰天長嘆。他屈辱、他憤怒、他無奈。他思來想去,最后不得不爬起來,拖著疲憊的身體,低頭搖搖晃晃地往回走去。
劉誠垂頭喪氣地回到祠堂,心疼地望著昏迷中的妻子和女兒,著急地站在炕前想了陣子,無可奈何地走出屋,找來了竹簍和鏟子,朝山上走去。
劉誠一路尋找著攀上懸崖,看到頭頂一株草藥,便手扒足蹬地攀了過去。挖出草藥丟進背簍,又繼續(xù)尋挖著往崖頂攀去。日落西山的時候,劉誠疲憊不堪地回到祠堂。先到屋里看了看還在昏迷中的妻子和女兒,然后回到院中,將竹簍中的草藥倒出來,挑選分類。拿一類洗凈放入石臼中搗成糊狀,分別攤在兩塊布條兒上。兩手托著布條兒進了屋,解下妻子和女兒頭上透著血水的舊布片。將攤有藥膏的布條兒,分別包裹住妻子和女兒的傷口處。一切處理得當(dāng)后,又回到院子,將另一份草藥洗凈放入鍋中煎煮。爐中的火苗,幻化成了天上的月亮。月亮又在雞啼聲中,幻化成了早晨的太陽。
劉誠渾身泥土、一頭露珠,不知疲倦地在山崖上找來找去。天近黃昏的時候,祠堂院子的火爐上,又煎煮起了鮮藥湯。屋內(nèi),劉誠扶女兒坐好,又扶妻子。然后出屋回到火爐旁,將鮮藥湯倒入一只黑陶碗,端碗進屋,。一手端碗、另一手拿湯匙,舀一匙吹涼,送入妻子口。苗一蘭咽下藥湯,齜牙咧嘴直搖頭。劉誠又舀一匙吹涼,喂進女兒口。再舀一匙吹涼,朝妻子送過去。苗一蘭咬牙搖頭不張嘴。玉英虛弱地喘息著,從父親手上接過湯匙,沖母親甜甜一笑。苗一蘭笑了,學(xué)著女兒的樣子張大嘴。玉英將藥匙送入母親口,苗一蘭咽下藥湯,剛要咧嘴搖頭,玉英朝母親伸出了大拇指,苗一蘭自豪地咧嘴笑了。劉誠望著妻子和女兒,偷偷地抹了把淚,一種難以形容的笑容,出現(xiàn)在臉上。就這樣,玉英自己先喝一匙、再喂母親一匙。等母親咽下,欲咬牙咧嘴時,便沖母親伸下拇指,苗一蘭自豪又笑。隨著小湯匙在母女倆口中進進出出,屋內(nèi)光線逐漸昏暗起來,栆枝泥蹾燈架上的小油燈亮了。正面墻邊,劉氏祖宗牌位前的香炷,又亮起了一個個蠅頭大小的光。玉英依偎著母親,在土炕上睡著了。劉誠守在炕頭,一手拿著芭蕉葉,輕輕地為妻子和女兒扇風(fēng)送涼、驅(qū)趕蚊蠅。寨子里傳來鼓打三更,劉誠疲憊不堪,卻仍舊不離不棄地守護在妻子和女兒身邊。燈芯結(jié)了燈花,燈花在遠處的雞啼聲中,幻化成了朝霞。
劉誠肩背竹簍、手拄拐杖,拖著沉重的腳步、迎著初升的太陽,一邊尋挖著草藥、掙扎在荒山野嶺中。中午,烈日當(dāng)空。劉誠滿頭大汗地攀上了崖頂,尋到了一株草藥,挖出來,丟入背簍。日薄西天、夕陽西下的時候,劉誠疲憊不堪地一邊尋挖著草藥、踉踉蹌蹌地朝山下祠堂走去。
光線昏暗的祠堂屋內(nèi),玉英依偎在母親身旁,母女依舊在土炕上昏睡。玉英無力地睜開眼,往四下看了看。屋子顯得格外空曠寂靜,玉英閉目又睡。劉誠坐在院中的火爐旁,愁容滿面地望著鍋內(nèi)翻滾著的鮮藥湯發(fā)呆。日月輪回,又是黃昏。劉誠依舊坐在院中的火爐旁,鍋內(nèi)仍然煎煮著鮮藥湯。劉誠面容愈加憔悴,并時不時地咳嗽著。
屋內(nèi),苗一蘭還在昏睡,玉英掙扎著坐了起來。她慢慢溜下炕,往外走,開了屋門。開門聲驚動了坐在火爐旁打盹的劉誠,他睜眼抬頭,吃驚地問:“孩子。你怎么起來了?”玉英虛弱搖晃地一手扶在門框上,說:“爹?;匚菪獣喊?,我來煎?!闭f完,搖搖晃晃地邁過門檻往外走。劉慌忙站起來,跑過去扶女兒:“孩子。你病還沒好,快回屋躺下歇息。聽爹的!”玉英望著父親憔悴的臉,心疼地說:“爹,您太累了?;匚菪獣海夷苄??!币贿呎f、一邊堅持著繼續(xù)往外走。劉誠見拗不過女兒,便無奈地扶女兒到火爐旁木墩坐下。內(nèi)疚地說道:“孩子,都是爹沒用,讓你們母女跟著爹,受苦了!”玉英抱怨地:“爹!說什么呢?快進屋歇著吧?!眲⒄\含淚點頭:“唉。爹歇、爹歇!”望著父親猶猶豫豫地進了屋,玉英低頭往火爐中填柴。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天邊的一片白云。橘紅色的余輝照進院子,院子是那樣空曠蒼涼。玉英孑身坐在火爐旁,呆呆地望著鍋內(nèi)翻滾的浪花,和爐內(nèi)跳躍的火苗,又想起了二十多天前的事情;一縷陽光照進了無名洞,玉英扶著正樂從小洞中走了出來。兩人在洞口停下,李正樂一手遮住耀眼的陽光,適應(yīng)了下洞外的環(huán)境,兩人朝山坡走去。來到坡頂?shù)男∠叄髯远紫孪戳税涯?,便相互依偎地坐在溪邊的一塊石頭上。玉英想到這里,一片愁容,又慢慢爬上了臉,不自主地在心里問道:“公子。你在哪里?二十多天了,為何音訊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