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喧嘩熱鬧的李府前廳,一大幫子青年圍著新郎,說說笑笑,殷勤的勸酒。此刻,新郎已經(jīng)喝得有些高了,但是他醉眼惺忪,依然趔趄著身子,端著酒杯,不管是誰敬酒,他今天一律來者不拒,借著酒精來麻醉自己。
就在他們縱情飲酒的中間,跟著少爺?shù)男P也到新郎身邊提醒了幾次,但是都被新郎給罵了回去。
坐在內(nèi)室的李老太爺、太夫人和新郎的父母,也在面面相覷,李老太爺氣的胡子都撅起來多高。老爺趕緊上前低聲的勸著,父親,您老可千萬別和這個孩子一般見識,他還不懂事,不理解您老的良苦用心,興許過幾天貴兒就能轉(zhuǎn)變過來。
原來呀,從李媒婆上門提親到李府將黑二姑娶進(jìn)家門,都是李老太爺一個人的主張。
在那個年代,兒女們的終身大事,都是父母或者老人負(fù)責(zé),包辦婚姻。一對青年男女的結(jié)合,都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看中的心上人,或者現(xiàn)代社會的自由戀愛,在舊社會來看,簡直就是亂彈琴,更是天方夜譚一般的笑話。
李府少爺,也就是李老太爺?shù)膶氊悓O子,就是這個現(xiàn)在還在前廳喝酒的新郎。他的大名是李富貴,今年二十五歲。按照李老太爺和算命先生的說法,“女大三,抱金磚”,黑二姑的生辰八字,還有年齡等方面,與富貴都是絕佳的一對。
李老太爺用心良苦,他可是為了整個李家的千秋萬代啊。對老太爺?shù)男乃?,富貴的父母還能夠理解,就是有些不理解的地方,他們也不敢反駁老太爺。畢竟李老太爺在李府可是說一不二的存在,沒有誰敢駁他的面子,捋他的虎威。
可是富貴卻是個例外。對這個孫子,李老太爺從小便視若掌上明珠一般,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所有的事情都由著富貴的性子來,唯獨(dú)對他的婚姻大事,李老太爺不允許任何人插手和決定,就是富貴本人也不例外。對這個涉及到傳宗接代,關(guān)系到李家千秋萬代的大事,必須由老太爺親自定奪。
所以富貴心里很不高興,對這個黑二姑的出身來歷,他暗地里也打聽了不是一次兩次。兒時的好伙伴,身邊的許多朋友也在不停的攛掇他。就憑咱們李府這么大的勢力,怎么會看上黑二姑這樣一個沒人要的丑女。聽周圍村里的人說,這個黑二姑從小就神神道道的,渾身上下黢黑無比,娶了這樣的女人,你以后還怎么過日子啊。這樣的女人,你怎么能領(lǐng)的出門?
有了這些狐朋狗友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本來心里就不情不愿的富貴更加厭煩,但是幾次找到父母說起此事,父母要么默不作聲,要么搖頭嘆息,無可奈何。情急之下,富貴才大著膽子,找到李老太爺理論了一番,妄圖勸說老人家收回成命,回心轉(zhuǎn)意。誰知道,這次李老太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僅沒給富貴好臉色,還把他嚴(yán)厲斥責(zé)了一番,勸說他以李家大業(yè)為重,不要光想著個人得失。
因此這幾天來,富貴的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蒼蠅一樣難受。他不明白,自己的婚事,和李家的大業(yè)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老太爺念念不忘的,總是李家的前途命運(yùn)。唉,自己一生的幸福,就這樣白白的斷送了。就是這樣一個讓周圍四鄰八莊的人們談之色變、望而生畏的黑女人,能有什么天大的福氣,娶了她,就能振興李府,就能保佑李家千秋萬代興旺。富貴心里暗道,這不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嘛。當(dāng)然了,這些話,他也只能是在心里面想想,他可沒有那么大的膽子,當(dāng)著李老太爺?shù)母罢f。
就是這樣,今天白天,富貴極不情愿的被老太爺和父母硬逼著跟黑二姑拜了堂,成了親,這就是今天早上富貴沒有親自去接親的原因,這是心里面有難言之隱,有解不開的愁疙瘩呢。今天晚上,富貴又借酒澆愁,心里面不痛快,加上酒入愁腸,于是喝了一個酩酊大醉。時至深夜,眾人才攙扶著喝得醉醺醺的富貴回到了新房。
看到少爺喝得大醉,秋菊馬上扶著少爺來到床上。剛剛沾著床,少爺?shù)暮魢>晚懥似饋怼?p> 看到少爺已經(jīng)醉的不省人事,秋菊大著膽子給黑二姑揭開了蓋頭紅,兩人給少爺收拾了衣服,換上寬松的睡衣,少爺醉的很沉,就是這樣折騰,他還是昏睡不醒。
伺候少爺睡下,請示了黑二姑沒有其它的安排,秋菊這才小心的退下了。
借著室內(nèi)突突亂顫的大紅燭光,黑二姑羞澀的端詳著這個已經(jīng)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只見他滿身上下散發(fā)著酒氣,臉龐是一張國字臉,高高的鼻梁,厚厚的耳垂,一頭烏黑的頭發(fā),梳成了長長的辮子,從他躺著的身材看來,比自己要高出一頭。丈夫的身材模樣幾乎無可挑剔,只是不知道他以后對自己究竟怎么樣啊。自己今后的命運(yùn),可就掌握在這個男人手中了。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舜蚋穆曇簦€有“平安無事,小心火燭”的余音。已經(jīng)深夜二更天了,忙活了一天,糾結(jié)和忐忑了一天的黑二姑,此刻也感到身體有些疲憊不堪,著實(shí)的乏累了。她和衣而臥,靠在床邊,開始還能眼望著丈夫紅紅的面龐,后來兩個眼皮就不停的打架,她目光迷離,頭一歪斜,就沉沉的睡去了。
這天晚上,黑二姑睡得很沉很熟,在沉睡中,她還做了一個特別離奇驚險無比的怪夢。
在夢中,丈夫李富貴牽著黑二姑的手,兩個人高高興興的去爬山。這是一座什么山,黑二姑說不出名來。山上綠樹成蔭,山腳下和山路兩側(cè),綠草如茵,鮮花盛開,數(shù)不清的蜜蜂和蝴蝶飛來飛去,還有林中的好多的鳥兒,正在歡快婉轉(zhuǎn)的鳴叫。丈夫讓她停下腳步,從路邊采了一朵漂亮的紅花,親手給黑二姑插在發(fā)髻上,黑二姑既幸福又羞澀,她含情脈脈的看著富貴,輕輕的依偎在他寬闊的胸前。
就這樣,兩人手牽著手,肩并著肩,親親熱熱的登上了山頂。極目遠(yuǎn)眺,藍(lán)天白云,青山綠水,艷陽高照,遠(yuǎn)處那美麗的景色盡收眼底??恐毁F肩膀的黑二姑,此刻幸福的陶醉了。這就是她向往的幸福生活,夫唱婦隨,男歡女愛,這才是人間最美好的生活。
就在黑二姑沉醉在幸福中,陶醉在遐想里的時候,富貴讓黑二姑轉(zhuǎn)過身來,面對面的看著他。黑二姑聽話的轉(zhuǎn)過身子,飽含深情的看著自己的丈夫,這就是自己未來一生一世的堅(jiān)守和希望,這就是以后陪伴自己數(shù)十年的男人啊。
富貴讓黑二姑閉上眼睛,說要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黑二姑順從的輕閉眼瞼。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幸福的紅暈,甚至還有些羞澀和緊張,畢竟這是兩人婚后第一次面對面近距離的接觸,黑二姑能感覺出來自己的芳心亂跳,心情從來沒有這么激動過。
就在黑二姑浮想聯(lián)翩、如醉如癡的時候,她透過微閉的雙眼,感覺到好像有巨大的危險正在一步步靠近自己。
她快速的睜開眼睛,只見此刻的富貴,已經(jīng)換了一副猙獰的面孔。他瞪著一雙大眼,咬牙切齒,目露兇光,嘴里發(fā)出可怕的獰笑聲,惡狠狠的,雙手朝著黑二姑胸前猛然一推。站立不穩(wěn)的黑二姑瞬間就失去了平衡,身體后仰,隨后墜入了山下。
在急速的墜落中,黑二姑雙手拼命的掙扎,妄圖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一切掙扎都是徒勞。陷入絕望的黑二姑,就像斷線的風(fēng)箏一樣,從山頂向著山下快速的墜落,墜落著......
從夢中驚醒以后,她渾身大汗淋漓,激動的心狂跳不止,很久還不能平靜。
這個離奇古怪的夢境,昭示著什么?婚后的生活,究竟是和風(fēng)澍雨,相敬如賓,還是狂風(fēng)大作,電閃雷鳴?
她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感覺自己好累,好累。突突亂跳的芳心,此刻還隱隱作痛。
轉(zhuǎn)頭看向丈夫,富貴還在繼續(xù)酣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