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來人走后,老頭子關上了院門。老伴趕緊湊到送來的東西跟前一看,禁不住眉開眼笑。
“哎呀,老頭子,快過來瞧一瞧,都是些好東西。啊,這么多肉,還有這么多酒,這是卷緞子面......”
“給我住嘴,你個死老太婆,瞎咋呼個啥?剛才還不是嘚吧嘚吧的不住嘴,一肚子怨言,這會子倒好,看到了恁多的東西,反而高興了?莫不是見錢眼開?!?p> “去你的吧,俺見錢眼開,我開你奶奶個爪。這還不是咱們兩人辛辛苦苦養(yǎng)閨女掙得?”
“嗯,說的也是這么個理。”
邊說著,二人邊湊上前,仔細端詳起這堆禮物來。
呵,李家送來的東西可真不老少。有大塊的豬肉、羊肉和排骨,還有十壇好酒,綢緞十匹,糕點十提,還有活雞、活鴨和米、面、油等物品若干。
正說著,黑二姑的弟弟從外面回來了。唉,對這個兒子,老兩口可是沒短了生氣,雖然他們家庭條件一般,但是就這么一個寶貝兒子,老兩口從小到大百般疼愛,結(jié)果把這個孩子給嬌慣的不行不行滴。
他每日里早出晚歸,人活不干,結(jié)交了一幫子狐朋狗友,有點錢就吃了耍了。有時還偷偷跑到斟灌城里喝花酒,擲骰子,逛寶局。
兩口子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可就是惡習不改。這不是,幾年下來,把個本就一般的家庭給搗登的更難了。想到這里,老頭子就痛心。
看到這個敗家子,老頭這氣就不打一處來。于是陰沉著臉說,
“你這個狗東西,又上哪里野去了,咋還知道回來?”
“怎么了,爹,今天您這是吃了什么藥,發(fā)什么邪火?我招您惹您了。”
正說著,這小子眼尖,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擺的那一大堆東西。急忙走上前看個究竟,
“哎呀,我滴個乖乖,今天太陽可是從西邊出來,我們家這是發(fā)財了嗎?!?p> “是不是我二姐和姐夫回來了?”他轉(zhuǎn)頭問娘。
對這個熊孩子,娘可真沒有好辦法,她可是從心里疼孩子,護著這個幺兒。
“爹,娘,正好,今天咱們也開開葷。俺可是有些日子沒吃點好東西了。天天清湯寡水的,就沒見過幾滴油花,你看這肚皮?!?p> “這下好了,夠咱們大吃一陣了。”邊說著,這小子還邊用手拍打著肚皮。
隨后,眉開眼笑的走上前,提溜著一大塊豬肉進了屋。
老頭子生氣,也只是自己暗氣暗憋,對這個小兒子,他也沒有招。明明知道他做的不對,可就是狠不下心來教訓他。唉,真是沒辦法,天下的爹娘都向著小的,這話放到哪個家庭都是一樣。
黑二姑的弟弟,小名叫柱子。由于前面兩個都是女孩,爹娘的心里都盼著再來個兒子,結(jié)果如愿以償,終于生了一個寶貝兒子。為了讓這孩子長命百歲,長得壯壯實實的,所以起了個名字叫柱子。
不僅是在古代,就是現(xiàn)在社會的農(nóng)村家庭,為了孩子生下來好養(yǎng)活,一般家庭都會起個比較俗氣一點的名字,尤其是男孩子,大多比較看重,多數(shù)起個一般的名字,特別是在偏遠山區(qū),亦或窮鄉(xiāng)僻壤之地,稀奇古怪名字繁多。
比如說,男孩叫狗剩、石頭、山子、水生、碌碡,等等,不一而足。對女孩子,名字則稍微好聽一些。大多以花或樹為名,像菊花、茉莉、石榴、桂花、臘梅等。
有條件的家庭,或者殷實之家,高門大戶家的孩子,不光小名起的好,將來入學的大號,還有一套繁瑣的起名程序。按照列祖列宗排下來的起名順序,其中的講究頗多,還要不能犯了祖上的名諱。更講究點的,名號和字號分開,字斟句酌,反復推敲,半點馬虎不得。
想到這里,黑二姑的爹不由的重重嘆了口氣。唉,由他去吧。常言說,樹大自直,孩子大了保不齊就懂事了?;蛟S再大上那么幾歲,就會真正體諒老人的難處,不用他們再去操心了。
老話不是說了,誰家時氣好,誰別攤上,哪個攤上了哪個倒霉。誰叫咱們家里攤上這么個敗家子啊。也不知道這是那一輩子傷天理,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生了一會子悶氣,仍舊和老伴收拾東西進屋。沒辦法,日子再難,不也的過么。好在等了這么多天,女兒終于有信來了,這就是一件大喜事。
翌日天近午時,富貴和黑二姑一行十余人,帶著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禮物,坐著豪華馬車,有說有笑的來到了。
為了把今天少爺和少奶奶的事情辦好,秋菊和來順這次可是煞費苦心。昨兒下午,他們兩人又從斟灌城里親自來了一趟,找到黑二姑的爹娘和弟弟,稟報了少爺夫人明天要來的好消息。
兩位老人聽后大喜,同時心里又有少許不安,有些擔心明天自己的女婿,也就是富貴少爺來了,家里頭這么一個簡陋的條件,怎么接待才好。
秋菊聽了老人的擔憂,趕緊勸慰,不要緊的,少爺這人好相處,沒有什么怪癖,只管收拾干凈,尋常接待就是了。
兩位老人和秋菊、來順反復商量,還是決定慎重對待。畢竟這是新姑爺?shù)谝淮紊祥T,可馬虎不的。
于是,黑二姑她爹又專程去請劉一刀師傅過來掌廚,要不明天十多個來客,再加上村里的老少爺們,還有親戚,幾十個人的飯菜,可也不是一件小事。
這邊,秋菊和來順幫著忙,黑二姑的娘和弟弟一起行動,大家分頭去借來飯桌、板凳,碗碟等所需之物。為了防曬,還在院子里支上了臨時的棚子。
另外,安排柱子帶著些禮物,趕緊跑一趟鄰莊,把這個好消息快點送給黑二姑的大姐和姐夫,明天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們來趟,幫著照看一下客人,一家人順便團聚團聚。
之后,將院內(nèi)院外,房前屋后打掃一新??吹揭磺卸紲蕚渫.?,秋菊和來順這才回到了李府。
還沒有等到富貴和黑二姑來到莊口,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柱子就看到了,然后飛也似的跑回了家,急著向娘和爹稟報,二姐和姐夫的大隊人馬快到村口了。
于是,老兩口趕緊收拾了一下衣服,還有周圍來看熱鬧的鄉(xiāng)親一塊簇擁著,眾人呼呼啦啦一齊從院內(nèi)接出來。
說著話的工夫,富貴他們的隊伍就趕到了。
這次富貴的隊伍,可是氣派的很。只見富貴騎著一匹紅色高頭大馬,馬的毛色都是清一色的火炭紅,高約八尺,長有丈二,鬃毛整齊,鬃尾亂搖,馬的鞍韂嚼環(huán)都是一水的新,毛色油光發(fā)亮,驃肥體壯,一看就不是一般的農(nóng)村牲口。
那個年代,農(nóng)村用于勞力的牲畜以牛、驢居多,騾馬較少。按照老話說的,騾馬都是大牲口,需要喂養(yǎng)精飼料,還要上夜食,古來就有馬無夜草不肥的說法。一般人或者中等家庭,是喂不起騾馬牲口的。
富貴的衣著打扮也格外醒目。他頭戴一頂油黑色大禮帽,上面綴一朵紅絨球,上身穿一套對襟古銅色綢緞裝,鼻子上架著一副金絲腿眼鏡,胸口掛著一塊懷表,長長的鏈子垂在胸前。下身穿著一條黑色長褲,腳蹬嶄新的半高腰靴子。真有點威風凜凜的大家子弟氣派,又有一副儒雅之相。
后面就是黑二姑乘坐的馬車。兩匹大青馬駕轅,車老板是個中年漢子。再往后,是十幾個人挑著擔子,大包小包的,熱熱鬧鬧,很是威武。
看到姐夫姐姐來到了,柱子這頭就點上了一掛大紅鞭炮,隨著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人堆里有些膽小的,紛紛捂住了耳朵,向后躲著。鞭炮聲,嬉笑聲,震耳欲聾,一派熱鬧喜慶的氣氛。
這邊,老兩口與眾人迎接上來,富貴趕緊下馬,眾人引見著,拜過了岳父岳母。當著村里鄉(xiāng)親的面,富貴也改口喊著爹娘。這邊,二老喜得合不攏嘴,連連答應點頭。一邊給富貴引見,拜過了村中的里正李有才,還有村里德高望重的長者老叟,富貴都一一施禮。
秋菊陪著黑二姑從馬車上緩緩下來。眾人定睛看來,身著大紅新衣的黑二姑端莊大方,頭上高挽發(fā)纂,肩頭上披著大紅色緞面流蘇,比出嫁之前更顯富態(tài)。
一行人來到院中,只見桌椅碗碟俱已收拾停當,大家落座吃茶,那邊廚房里,熱火朝天,異常熱鬧。主廚劉一刀正在全力施展拿手的廚藝,忙了個不亦樂乎。
看到十多天沒有見到的寶貝女兒終于回了家,黑二姑的娘親禁不住抹著眼淚,拉著黑二姑的手問這問那。柱子陪著富貴姐夫到屋里、院里院外到處轉(zhuǎn)轉(zhuǎn)看看。
看到黑二姑家里的窘境,富貴不由得皺了皺眉,心里說,自己現(xiàn)在和黑二姑已經(jīng)結(jié)了親,總的拉巴拉巴不是,看這個家庭,也確實不像個樣子,以后再這樣,不光自己,就是李府的面皮也不好看啊,于是心里就萌生了往后要接濟一下的念頭。
好在劉一刀廚藝精湛,沒用了多大功夫,幾桌豐盛的酒宴就擺上了桌面,果然不愧是濟南府出來的手藝,涼拌熱炒,煎炒烹炸,蒸燉燜燒,雞鴨豬羊齊備,紅綠青菜搭配,可以說色香味俱全。
那手藝,雖然比不上滿漢全席,但這是正宗的魯菜風味,絲毫不遜色于其它地方菜系,那才叫一個絕。原來的時候,還有一個誤解,大家都當作笑話傳播。
有人說,魯菜的主要特點,就是三句話“黑乎乎,油乎乎,咸乎乎。”主要是說魯菜用油料、醬油和咸鹽比較多,南方人大多喜歡口味清淡,所以對北方菜很不適應。于是以訛傳訛,變成了笑話。
但是這個劉一刀,卻與眾不同,他吸收了東北菜、川菜和其它地方菜長處,又發(fā)揮魯菜優(yōu)勢,推陳出新,獨辟蹊徑,別開生面,將魯菜的傳承發(fā)揮的淋漓盡致,既古中有新,又新中有奇,葷素搭配,讓人賞心悅目,食欲大增,
看到酒席已經(jīng)備好,眾人互相拱手,謙讓推托著,依次入席。
作為新閨女婿,富貴今天這是首次上門,照例是坐首席的,里正李有才和黑二姑的爹娘分別在兩側(cè)相陪,其余眾人各自分賓主落座。
前幾日老太爺派人送來的那幾壇子好酒也一并搬來,眾人吆五喝六,談笑風生,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大家開懷暢飲,觥籌交錯,紛紛向黑二姑的爹娘道喜,村里上了輩分的鄉(xiāng)親,看到了李府的實力,暗想以后黑二姑家里要交好運了,都湊上前來給富貴少爺敬著酒,說著許多恭維的話。
不是鄉(xiāng)里人勢利眼,見風使舵,實在是都窮怕了。眼見的黑二姑家里摽上了李府這一棵大樹,哪一家子不眼熱?又有哪一個人不愿意抱粗腿?
酒足飯飽,富貴讓來順領著人把帶來的一大堆禮物統(tǒng)統(tǒng)搬進來,瞬間堆滿了大半個院子。鄉(xiāng)親們的眼珠子都瞪得老大,眾人轉(zhuǎn)而羨慕起黑二姑的爹娘來。大家交頭接耳,紛紛稱贊,不知道人家這是那一輩子修來的福分,生出這么一個好閨女,攀上了這么一門好親戚。
今天富貴和黑二姑回家一趟,在村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人們當做教育自家孩子的故事,可是講了好一陣子。
黑二姑回家一趟,可以說給家里增光添彩,打腰提氣。她的爹娘倒是沒有什么,這個柱子弟弟可著實火了一把。
拉著閨女的手,老兩口還是戀戀不舍,畢竟孩子都是娘的心頭肉。黑二姑的大姐和娘又拉著她進了屋里,悄悄的說了一會體己話,大家才含淚分別。
黑二姑知道,在大戶人家為妻,自己可不能再像原來那么自由,一切都要有章法,按照李府的家規(guī)行事。
就這樣,眾人各自話別,富貴和黑二姑等一行人趕回了斟東灌城里。
等待黑二姑的,或許又是一場更加嚴峻的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