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鈞腳踏蓮臺,一段段的流淌在虛空中的長河渡過,一幕幕神話在河底上演,有人身蛇尾的神圣女子得天地相助一朝不朽,也有面容古拙、腰懸木鞭的老農立身祭壇上皇冕加身,更有河圖洛書展開改天換地的神奇之景。
當最后一條河流到了盡頭時,李千鈞才恍然驚覺,這一條神奇的道路已至盡頭。
此時蓮臺停在一個巨大的龍頭前面,整個龍頭栩栩如生,恍若活物一般,巨大的龍睛緊閉,龍嘴大張,如一座小山一樣,一道道晶瑩的河水就是從它的龍嘴里流淌出來的,化成李千鈞所渡過的無邊天河的。
李千鈞仔細看了看,未見有新的蓮臺出現,心中明白,下一段路,多半沒有蓮臺相送了。
但他仔細觀察下,只見一個黑洞洞的龍口大張,河水源源不斷的從中涌出,但是卻不見任何路徑。
總不是要我鉆進龍嘴里吧?李千鈞心想。
看著黑洞洞大張的龍嘴,他機靈靈打了個寒顫,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愿意走進去。
四下打量片刻,李千鈞眼睛一亮,只見大張的龍嘴兩側,各有一道晶瑩的繩索垂下,李千鈞驅使蓮臺靠了過去一看,頓時目瞪口呆,那哪是什么繩索呀,那是兩道龍須。
李千鈞試探著摸了摸那拇指粗細的龍須,如同血色的珊瑚雕成,還有奇異的溫潤感,不得不感嘆這巧奪天工的龍頭,建造的簡直傳神了,不過想想一路走來的玄奇,好像也沒什么值得奇怪的,畢竟比起之前的那些景象,這都不值一提。
深吸一口氣,在蓮臺上活動了一番身體后,李千鈞拉著那龍須扯了扯,試了試堅韌程度后,開始沿著這龍須向上攀爬。
一百多米的高度,李千鈞足足爬了二十多分鐘,才逐漸爬到了龍嘴上,饒是他身體強壯,此時也不禁累得氣喘吁吁。
躺在龍嘴上休息了片刻后,李千鈞爬上龍頭頂端,只見兩只數十米高的晶瑩龍角,枝杈縱橫,如天刀一般直插天空,李千鈞還好奇的摸了摸,入手觸感奇特,如觸溫玉。
他卻沒有發(fā)現,在他摸龍角時,身后本來緊閉的龍睛微微睜開一線,有亮光一閃即逝。
望向前方,數萬米長的龍身橫臥,一塊塊大過車輪的金色龍鱗,組成了一條百米寬的龍鱗大道,直達遠方。
本來看不真切的道觀,已經依稀可辨了。
那道觀看著朦朦朧朧離得挺遠,但是說也奇怪,就在李千鈞動身前行后,沒走幾步,就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遠看其莊肅巍峨,飛檐斗拱,屋瓦皆泛著瑩瑩紫光,一股神圣的氣息撲面而來。
看著仿佛坐落在地,仔細一瞧,又像在星空中沉浮,似存在于虛實之間,日月星辰皆在向其朝拜,瓔珞流蘇輕舞,如自然萬象更迭。
它坐于萬道拱衛(wèi)之中,一如諸天萬界的中心一般不動不搖,卻又將動靜之機詮釋的淋漓盡致,只是遠遠看著,就讓李千鈞心中生出種種明悟,仿佛在直面道的本身,一切都是清晰明了的。
到了近處,所有的感官又有變化,它仿佛變成了最普通的泥土、青草,又或者是一縷清風、一聲雷霆,李千鈞不由自主的感嘆一聲:“萬物皆道,道即萬物?!?p> 前方的宮殿徹底變了,變得不起眼,就像被孩童信手涂鴉涂抹過一樣的墻壁,殿門前銹跡斑斑的殘破銅鈴,好像剛剛遠處看到的景象都是錯覺,是一種自我臆想。
但是他卻堅信自己剛剛的感覺不會錯,就如他剛剛明悟的,道即萬物,萬物皆道,這神奇的宮殿絕非凡物,甚至都覺得,要是自己一直住在宮殿中,自己的病估計很快就好了,雖然不明所以,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快走幾步就走到了殿門前,門前只有三級臺階,皆是斑駁的青石,他試著邁開左腳踏下去,一切如常,沒有什么考驗,也沒什么機關陷阱之類的,這讓李千鈞松了口氣。
登上臺階,來到殿門前抬頭看去,門廊上方一塊牌匾高掛,但是字跡斑駁而模糊,已經無法辨認,依稀可以辨認出最上方是一個紫字,后面兩個字卻已經模糊的無法分辨。
李千鈞微微皺眉,正欲伸手敲門,卻聽見沉重的殿門徐徐打開,一股微風撲面而來,沒有封閉多年的陳腐味道,反倒是一陣清香撲鼻而來,內里昏暗,連兩步外都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有何布置,是否有人?
見此情景,李千鈞心里也有些發(fā)毛,試探著叫了一聲:“有人嗎?”
只有空洞的回響遠遠地傳遞出去,半天沒有任何回音,其實便是有人答應,他也聽不見,這么做只是下意識的求個心安而已,見沒有動靜,只好硬著頭皮試探著伸出左腳邁過了門檻,頓了頓后,又邁進了右腳。
在殿門內站定后,李千鈞四處望了望,只能感覺內里很空曠,卻仍是看不到其他。
不過比在門外稍好的是,終于能夠勉強看清,面前一條寬闊的通道直通殿內黑暗中,兩側是巨大的朱紅色立柱,每一根都有五人合抱那么粗,立柱上還有雕刻,但是光線太暗看不清楚。
李千鈞站在原地想了想,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tài),一步邁出,向前走去。
誰知道剛剛跨出一步,眼前忽生變化,四周驟然明亮起來。
李千鈞大吃一驚,急忙回頭一看,只見身后已是一片黑暗,來路已經完全不可見了,殿門更是不知道去了何處。
只見他自己已經站立在一處空曠的大殿中,上方如同有人將星空像畫一樣剪下,然后貼在了殿頂上。
腳下則是一片玄色的地板,散發(fā)著一種混沌莫名的氣息,讓人感覺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一樣,只感覺上下眼皮都沉重了起來,就想在這地上一睡不醒,什么都不去想,也不去考慮,什么世間繁華,什么愛恨情仇,都已不足道。
就在此時,一副掛在大殿主位上的畫像映入李千鈞昏昏欲睡的眼瞼。
那是一個手持紫色拂塵的道人,一身紫色八卦道袍,頭戴高冠,飄然出塵的姿態(tài)躍然畫上。
在李千鈞眼看著要睡倒在地的瞬間,只見畫中人的雙眸似是活物一般一轉,輕輕瞟了他一眼,讓他只覺得如被兜頭一盆冷水澆下,瞬間什么睡意都無影無蹤了,渾身打了個機靈靈的寒顫,立即清醒過來。
李千鈞大駭,嚇得連退數步,渾身毛發(fā)悚立,今天一天見到的東西,已經一再顛覆了他的三觀,但是面前這一幕仍是讓他驚出一身白毛汗,心中想著:這是畫都成精了嗎?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只是那畫中道人只看了他一眼后就又恢復了呆板,仿佛剛剛只是他的錯覺。
李千鈞驚魂未定,他不相信剛剛只是自己的錯覺,雖然一路行來,種種玄奇的經歷已經讓他的神經粗大了不少,也對即將遇到的事情有了一番心理準備,但真正直面這些詭異之時,仍是不免心驚肉跳。
李千鈞心下更加戒備起來,站在原地大聲喊道:“請問有人嗎?在下無意中路過,不是故意闖入,若有驚擾之處,還請前輩恕罪!”
他的話音還在回蕩,前方主位方向突然傳開“轟隆隆”的驚天巨響,耳聾的李千鈞雖然聽不到聲音,但也感覺到了此地的震動,頓時更加緊張起來。
突然,一把聲音像是直接灌入李千鈞的腦海中一樣,在他那久未聽到任何聲響的腦海中回蕩起來:“鴻鈞,你已鎮(zhèn)壓了吾九個紀元了,還想鎮(zhèn)吾多久?”
聲音傳來,是一種奇特的語言,完全不同于人類現有的語言,聽著都仿佛能感覺到歲月在字里行間流淌。
但聽在李千鈞心里的時候,卻讓他只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最至深至黯的污穢之地,全身上下都被罪惡和污穢包裹了,連靈魂都散發(fā)出了一種腐臭的氣味。
從外面看去,可以看到李千鈞的臉龐本來偏白,但此時已經變成了一種黑紅色,像是在鍋底上又涂抹了一層血污一樣的顏色,看一眼都會讓人吐出膽汁。
他的一雙深邃黑眸,此時已經殷紅的仿佛要滴出血來,里面全是殘暴、殺戮、瘋狂、情欲、罪惡等等負面情緒,像是把全天下的惡都集中在了一起。
而這僅僅是那說話的生命一句不帶任何針對性的話語造成的后果,一句話,聽了就能輕易的摧毀一個人,這是怎樣的生命?
已經超出了現有人類的認知,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
眼看李千鈞就要毀在這一句話的影響之下,他全身的血肉已經化為黑色污泥一樣的東西,一坨一坨的從身體上流下來,全身的骨骼也變成了爛泥巴一樣,整個人已經不成人形。
災禍來的太突然,太不可思議,說話的生靈對比現在的李千鈞,就如同天上的大日和地上的螻蟻一樣,大日怎會在乎自己的光熱曬死了多少螻蟻?完全是兩種等級啊!
一旦李千鈞這樣死了,不要說肉身,連靈魂都會像燃盡的飛灰一樣化作塵泥,這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會再有這個人一絲一毫的痕跡,哪怕圣人降臨,也別想把他拉回來。
此時說來話長,就在李千鈞眼看就要萬劫不復之時,主殿前方的畫卷光華大放,紫色的光芒柔和但是不可阻擋的將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全部照亮。
只見大殿被點亮后才現出全貌,是一個有萬丈寬,三萬丈長的巨大宮殿,周邊墻壁上,栩栩如生的刻畫著從天地混沌一片,到一個巨人手持巨斧開天辟地,再到諸多混沌神魔呼嘯爭霸,一位和畫中道人一模一樣的老道梳理天地并向諸多天生神圣傳道的畫面。
每一個畫面都震撼人心,仿佛洪荒世界撲面而來,依稀都能聽到那巨人開天的呼喝,神魔縱橫的喧囂。
一個時代的烙印就這樣完整的展現在眼前,讓觀者熱血沸騰,恨不能自己都參與到那神魔縱橫的年代中去。
此時隨著紫光亮起,一道柔和清朗的聲音響徹:“高臥九重云,蒲團了道真,盤古開天地,吾當掌教尊。”
聲音起時,如三月蘇杭的和風吹過,讓人暖入心底,生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聲音落時,卻如夏日九天的雷霆在轟鳴,有一種妖邪懾服的力量。
只見本來已在魂飛魄散邊緣的李千鈞,隨著那畫中人的聲音落下,整個身體突然盡數化為黑灰,靈魂中的種種負面情緒全部隨著黑煙升騰而起后了無痕跡。
一股紫色的煙霧籠罩在李千鈞周圍,他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略顯虛幻的手腳和半透明的身體,滿臉呆滯,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