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山鎮(zhèn)的人魔對峙時,天色已黃昏,一輪瑩白的滿月出現(xiàn)在西方天空上,照的戰(zhàn)州大地如落了一層輕雪一樣。
一個一身墨綠色無袖長裙的女子,腳下踩著一葉扁舟,從空中飛速的劃過,在大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那看似簡單的小舟上鍍著一層瑩潤的白光,在月色下不時泛起晶瑩的星星點點,舟上的女子衣帶當風,長發(fā)卻神異的一絲不亂,雙目中如有萬般情思、千種風情在變化,讓她就如天際的浮云一般捉摸不定。
這一葉輕舟飛過白日里招了兵火之劫的峽谷時,卻突然在空中穩(wěn)穩(wěn)的停下了,再也不見往前半步。
舟上女子如幽泉川流一般優(yōu)雅清澈的聲音響起道:“如此良辰美景,何方高人攔路,一身殺意縱橫,所為何事?”
她一聲嘆息似得問詢,竟然給人一種情人微怒、美人薄嗔的既視感,好像若有人真?zhèn)€攔路動了殺念,就是唐突佳人,就是罪莫大焉。
“嘿嘿嘿……”下方峽谷中,響起一連串的笑聲,如有萬千人在嘶嚎、在慘叫,一道紅光直沖天際,聞之欲嘔的血腥味兒飄散四野,一瞬間,仿佛有一個血肉屠場降臨在這片天地間了。
兩種迥然相反的意境,瞬間沖擊傾軋,那女子開口之間營造出的美好氛圍,頓時如摻入了辣椒油的美酒一樣,頃刻間沒有了醉人的滋味兒。
一個一身血色戰(zhàn)甲,身高近丈的六臂人身形一閃,就出現(xiàn)在空中,他背負一柄戰(zhàn)刀,腳下無憑無依的站立在那女子對面。
這半魔高手一現(xiàn)身,盯著對面的女子仔細打量了一番,陰惻惻地道:“良辰美景不可辜負,小姐如此佳人,這么急匆匆的要往哪里去呀?不如和本將軍把臂夜游一番,不失為一段佳話呀!”
借著月色,可以看到那輕舟上的女子體態(tài)輕盈,不施粉黛,但仙姿國色,驚艷世間,小臉若上佳的白瓷鑄就,櫻唇輕啟,美目流盼,神秘中又有三分風流,如月下的精靈。
她被這半魔言語輕薄,卻也不見惱怒,反倒淡淡一笑道:“原來是煞軍帥座下十二魔將之七的血魔將當面,如今御煞城隨時可能開戰(zhàn),將軍不在軍中當值,卻跑到這里來攔我,不怕御煞城截殺閣下嗎?”
血魔將臉色一變,旋又笑道:“為了小姐這般仙姝佳人,本將軍便是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就是還未請教小姐的芳名呢。”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是嗎?血將軍竟然故人當面都不識嗎?”
血魔將一愣,愕然道:“故人?請恕本將眼拙,你是那位故人?”
那女子香肩上絲絳一抖,紅色的輕紗劃出了一道微妙的半弧道:“血將軍連我都不識了嗎?那可還記得薛玲瓏這個名字?”
血魔將渾身一抖,兩腿不由自主的微微并攏,失聲道:“不可能,你不是她,我雖沒見過她的臉,但你們氣息不同?!?p> 那女子唇角神秘的一揚,突然和聲道:“那是怎樣呢?這樣嗎?”說著,她的氣息突然大變,從神秘多變,突然變得熾烈如火一般,好像瞬間變了一個人一樣。
血魔將大驚失色,眼前不由自主的飄過一個紅衣如火的曼妙身影,更恐怖的,是那一記讓他至今仍是為之恐懼的斷子絕孫腳,只覺得那種恐怖的疼痛又一次襲來了,封鎖前路的氣機頓時就一亂。
但是隨即,血魔將大叫糟糕,他一上來的言語輕薄本是為了激怒對面的女子,不想自己的往事卻被對方拿住作了文章,讓自己反而被其所乘,露出了不該有的破綻。
但是,已經(jīng)遲了。
就見那自稱薛玲瓏的女子在他氣息動蕩之際,突然輕笑一聲,聲音如同從天外傳來,到了血魔將的腦袋里,就變成了那給他留下深刻陰影的薛玲瓏的冷笑,眼前頓時幻象叢生,如同再次回到了與薛玲瓏那場交鋒中,被她一腳踢得數(shù)十年間淪為同僚的笑柄。
但是血魔將到底是四境的大高手,元神被七情所亂,但他半魔族可不止有元神,他的肉身,一樣能夠比擬三境巔峰的體修。
心中念動之間,他的六只手臂齊動,兩只手胸前掐訣穩(wěn)定心神,兩只手探后取刀,另外兩只手先發(fā)制人,捏拳印向著對面的女子凌空搗去。
兩個血色拳印飛出,凌空聚合成一方四四方方五尺許的血色大印,散發(fā)著濃烈的血腥氣,向著對面輕舟上站立的女子一印蓋下。
煞魔族神通“血海印”,壞人肉身,污人元神,歹毒無比。
但是,那一方血印毫無阻滯的印在那女子身上后,那女子不躲不閃,卻仿佛輕風拂面一樣,沒有半點反應。
“吆!剛剛還說要和我把臂夜游呢,怎么突然便下此辣手?血將軍這翻臉比翻書還快呀!”那身受了一記血海印的女子笑盈盈的站在輕舟上,仿佛一點也不在意血魔將的攻擊。
血魔將大驚失色,怎么可能?
這女子充其量就是元神境的修為,竟然不閃不避、不做任何防護的硬接他一記血海印,難道她已經(jīng)凝聚了煉體金身?可是根本沒見她的金身呀?
血魔將強行收斂心神,冷哼道:“你不是薛玲瓏,你到底是誰?”
他說著雙手握刀,舉過眉心,刀鋒直對那女子喝道:“有本事再接我一刀,你若還是安然無恙,本魔將掉頭便走?!?p> 一股凌厲的刀芒沖霄而起,如一條血龍一般,那刀芒化形,一頭通體血紅的牛,卻長著刺猬一般的尖刺,怒吼著向那女子撲出,正是遠古四兇之一的窮奇之形。
這是半魔族的絕學,四兇刀,這套刀法,取四兇極惡之意入刀,兇氣滔天,據(jù)說修行至極處,可溝通遠古四兇之力,是一門頂尖的刀法。
但是,那遠古四兇之一的窮奇之形撲到那女子身前時,那女子只是輕描淡寫的抬起芊芊素手,在身前虛空畫了一個圓,只見那兇惡猙獰的窮奇之形,仿佛被一個無形的深淵吞了一樣,竟然直直的撞進那個圓里,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血魔將肝膽欲裂,見鬼一般的吼道:“無極天功?你是玉虛門徒?不可能,你是薛玲瓏?!苯又謸u了搖頭,目光散亂地道:“不,你不是薛玲瓏。”
待他再次抬頭時,卻見本來百丈之外的那女子,已經(jīng)鬼魅般欺近他的身前三尺之內(nèi)。
不待他反應過來,那女子微微一笑,傾國傾城的嬌顏柔聲道:“那我是誰呢?”
下一刻,血魔將雙眼突然暴突,臉色清白交錯,只覺得下身劇痛襲來,讓他再次重溫了數(shù)十年前的黑色記憶。
這魔將如一個蝦子一般弓起身體,涕淚交流,他的身體和心靈,都被打擊的處于奔潰邊緣。
但是,半晌后,預想中的雷霆一擊,卻遲遲沒有降臨,血魔將逐漸緩過勁來,慢慢的凌空站起身,環(huán)目四顧,只見天晴月朗,秋風輕吟,再不見剛剛那神秘女子的蹤影。
他壓下心頭的恐懼,慢慢回想整個過程,疑惑的喃喃自語:“她為何沒有殺我?”
旋即又想到:“難道……她對我、對我……”
遂又使勁搖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但是莫名的,卻只覺得心中有些失落。
隨后,他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所以然來,疑惑道:“她去哪兒了?”
血魔將這才突然驚覺:“糟了,軍帥的任務……”
這一反省,血魔將頓時覺得不對,越回味越清醒,突然,他渾身一震,識海中元神頌念天魔真經(jīng),一絲絲、一縷縷七彩色的霧氣從元神中蒸騰而起,從他頭頂冉冉升起,直到完全消失。
血魔將目中恢復清明,失聲驚呼道:“情宗,七情真幻身,我知道了,你是水無欲?!贝藭r,遠方傳來一聲裂帛穿云的長嘯,一團黑云滾滾而來。
血魔將見了,心下一喜,急忙上前迎接。
如果剛剛有別人在側(cè),就可以看到,其實從那女子一抖肩紗開始,整個戰(zhàn)斗過程,都是血魔將一人在自導自演,而那女子,早就從側(cè)面饒過他,毫不停留的向著倚山鎮(zhèn)方向去了。
……
倚山鎮(zhèn),祖塔廣場前。
那隊長直覺的感到不安,多年的生死歷練讓他第一時間選擇了正確的做法。
“結(jié)陣!”身后的一隊甲士下意識的修為運轉(zhuǎn),一個小型的軍陣展開,一聲隱隱的虎吼傳出,有白虎虛影一閃即逝。
同一時間,那隊長直接雙手伸出,向著李千鈞抓去,他的手臂瞬間暴長,顯然是要先將人控制住。
但是,遲了。
李千鈞強大的靈魂直接通過圣人封印,再一次控制了沉睡中的羅勒那恐怖的五境肉身。
一輪氣血驕陽,瞬間壓蓋了月色,將夜晚照亮成血色。
恐怖的壓力,火山噴發(fā)般從李千鈞處爆發(fā),一道無限延長的細細紅影,從他衣領下一閃即逝,之后,一切都寧靜了。
所有的畫面短暫的定格,如同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當一切恢復原狀時,僵直在李千鈞面前的一隊半魔甲士,十二雙紅眸黯淡下來,下一瞬間,在倚山鎮(zhèn)人驚恐的注視下,十二個半魔像在肚子里裝了炸彈一樣,同時“啪”的一聲,炸成了十二團血霧,隨風飄散,將這永恒的畫面,永遠留存在所有人心底。
而隨后,李千鈞面前所有的房屋、墻壁等建筑,齊齊矮了一截,超過三尺以上的部分,盡數(shù)如被利刃削過一樣,仿佛有誰定了一個三尺界限,過界者斬!
包括剩余的近百大魔獸,全數(shù)被剖開兩半,血腥滿地,慘不忍睹。
但是,站在邊上的曲長青卻僅僅是臉色蒼白如紙,看著李千鈞的眼神如見鬼神,他是被故意留下的。
就在這種異樣的靜謐中,一個月中精靈一般的女子,腳踩輕舟,踏月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