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鈞默默的看著那墓碑,再多的輝煌過往,都掩不住黃土一抔的凄涼,縱然有千般變化、萬種神通,也不能起死回生,又有何用處?
金仙號稱不朽不滅,但天劫易渡,人劫難防呀!
茫茫大世,悠悠古今,多少人杰光耀一個時代,但也難逃最終黯淡收場的命運,便是圣人高坐九重云外,號稱萬劫不磨,不也先有三清斬魔祖,后有女媧娘娘道崩極北?
真正敢言不朽者幾人?
不過這墓碑上的字句之間,倒是出現(xiàn)了幾個李千鈞了解不多的詞,譬如七情真意,再譬如團將和師將。
劍意、刀意李千鈞倒是知道,但這七情真意,他尚是第一次聽聞,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講究,但此刻不是詢問的時候,只能先記在心底。
至于團將和師將,猜測應(yīng)該是類似軍銜一類,估計八九不離十。
李千鈞轉(zhuǎn)頭看了齊天縱一眼,不知該不該安慰一下這一臉傷感之色的老帥哥,不過想想他剛剛使勁刺激自己,決定還是算了,沒準(zhǔn)兒這老奸巨猾的宗主大人又憋著什么壞水呢。
想起自己一時腦袋進水所說出的狂言,李千鈞頓時有種捂臉的沖動,看齊天縱就更不順眼了。
這老狐貍,實在是太不是個玩意兒了,簡直是個神坑。
想到此處,徹底絕了安慰這老狐貍的想法。
齊天縱長長吐了一口氣,對著李千鈞吩咐道:“你既是烈?guī)熜值牡茏樱規(guī)煴闶悄銕熥?,師尊他老人家生前最愛雪晶花,你第一次來拜祭,便獻上一捧花吧!”
李千鈞正要說我還不是烈老弟子時,不過看了看齊天縱的臉色后,還是明智的閉嘴了。
因為齊天縱正一臉你敢說話我就打死你的表情,面對這種無聲的暴力威脅,李千鈞果斷的認慫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手中捧了半晌的雪晶花放在前代宗主的墳前,然后緩緩地起身,但是雙手仍然維持著真氣的輸出,唯恐自己一停止真氣供給,這雪晶花就枯萎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齊天縱,對方點頭示意他可以停手了,李千鈞才緩緩?fù)V拐鏆廨敵觥?p> 卻見下一刻,那金色的墓碑突然射出一道光華,將雪晶花籠罩在其中,那些雪晶花在光華的籠罩之下,緩緩的凌空浮起,就見一瓣一瓣的花瓣舒展開來,仿佛有雪花從花瓣中飄灑出來,將前宗主武長生的墳塋渲染的如立冰雪之中。
齊天縱恭恭敬敬的對著那墳塋大禮參拜,邊拜邊道:“師尊,弟子來看您了,還帶來了烈?guī)熜值男〉茏?,烈?guī)熜譀Q意讓其入門,弟子勸不動他,您也知道他的脾氣,若您仍在還好,至少他會聽您的,可您不在了,誰能拗得過他呢!”
李千鈞見齊天縱少見的真情流露,也是心有戚戚,不過隨即便腹誹,收我為徒有這么差嗎?
你老齊一副不樂意的模樣是為哪般?
再說又不是讓你老齊收我為徒,換了你,小爺我還真要考慮考慮了。
正想著,不料突然膝蓋處一股巨力涌來,身不由己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下一刻,頭頂巨力壓下,李千鈞抵抗了幾下無果,只好無奈的隨著齊天縱一起參拜,心中不禁腹誹不已,說一聲會死嘛,干嘛非要強迫人呢?
參拜過后,李千鈞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齊天縱早已站的筆直,一身白色長衫仍是點塵不染,他哂笑著看了李千鈞一眼道:“修行之人,竟然身染塵泥,成何體統(tǒng)?”
李千鈞只覺得一口火氣憋在喉嚨眼里,好懸沒把他憋吐血了,他一臉幽怨的表情看著齊天縱,心道我成這樣到底是因為誰?
齊天縱卻不管李千鈞的心情,嘲諷完后,直接大袖一擺道:“好了,拜過了你師祖,我們該走了,下一步,就要為你選一部傳承了,我宗金仙傳承上百,但是位列真?zhèn)鞣ǖ湔?,只有十二部,乘著歸途,你可好好考慮一下?!?p> 說完又回頭看了李千鈞一眼道:“不過你小子也不缺頂級傳承,要不就算了?反正貪多嚼不爛?!?p> 李千鈞臉色一變陪笑道:“宗主,弟子哪有什么頂級傳承?。∧纯次揖途毩艘徊宽敿墏鞒?,還是沒人敢練的周天星辰渡厄功啊,沒準(zhǔn)兒哪天就把自己給練死了,弟子正在絞盡腦汁想著換功法呢,就指著這真?zhèn)鱾鞒辛?,再說好歹我還要叫您師叔,您不能克扣自家人??!”
李千鈞說的半真半假,他也知道齊天縱多半是在嚇唬他,但他不敢賭呀,功法他是不準(zhǔn)備換的,但是金仙傳承他也是真的需要,起碼那傳承中的神通他就眼饞的很。
見識了石姬的那門小神通,李千鈞對于神通渴望極了,雖然不知道齊天縱為何總喜歡嚇唬他,但還是趕忙出言哀求,不就是裝孫子嘛,形勢不如人,該認慫就認慫,沒什么可丟人的,先把傳承搞到手再說。
齊天縱這下反倒有些搞不清他所說的真假了,不過每每想起烈老竟然傳了一門周天星辰渡厄功,老齊都有種不知該說什么的感覺,要不是他確實知道烈老很重視李千鈞,連他都認為烈老定然是想坑死這小子。
他剛剛當(dāng)然是逗李千鈞的心思居多,事實上,每次看到一個小鬼一臉稚嫩的裝成熟,齊天縱就止不住的想嚇唬他。
此刻見李千鈞一本正經(jīng)的哀求,齊天縱反倒肅然道:“千鈞,莫要亂來,雖然周天星辰渡厄功確實有些問題,但是這門傳承,放眼洪荒都是大羅一級中的絕頂法門,之所以無人問津,就在于修行難度,既然烈?guī)熜只垩圩R英,傳授給你,你又能夠入門,那就嘗試走下去,將來實在無法繼續(xù),再談轉(zhuǎn)修,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輕言放棄?!?p> 接著好像擔(dān)心李千鈞修行信念不堅定,又補充道:“而且這門功法但有成就,其威力絕倫,這點你與石姬一戰(zhàn)時應(yīng)該感受到了,光是其入門,已經(jīng)威力如此之大,一旦你能更進一步,那未來不可限量。再說修行之途,哪可能一帆風(fēng)順,遇險則退,明哲保身或可規(guī)避一時,但道途漫漫,今日不遭劫,他日也難逃,你明白嗎?”
李千鈞沒想到自己一番半真半假的哭訴,反倒讓齊天縱語重心長的教導(dǎo)了一頓,心下對這位宗主大為改觀,當(dāng)即肅容道:“弟子明白了,謝師叔提點?!?p> 齊天縱見他確實聽進去了,這才點頭道:“這樣最好,其實我宗真?zhèn)鞣ǖ?,你選不選,各有利弊,倒不是本宗小氣或為難。”
見李千鈞一臉不解,齊天縱慨然一嘆道:“真?zhèn)骷粗負?dān)啊,這句話,歷代真?zhèn)鞯茏佣荚诼?,也都在說,但真正明了的又有幾人?多是重任在肩時方醒悟,身死道消前才明了,可悲可嘆啊!”
一番話,說的李千鈞摸不著頭腦,但齊天縱已經(jīng)有些意興闌珊,他也不好再問,只是心中銘記了“真?zhèn)骷粗負?dān)”這句話。
出了那英魂界,齊天縱收起那化作門戶的黑色法盤后,整個宗主峰頂?shù)募缐饾u黯淡下來,隨著靈力的平靜,祭壇再一次恢復(fù)靜默,就如蹲伏的巨獸一般,等待下一次開啟。
不等李千鈞說話,齊天縱大袖一揮,天旋地轉(zhuǎn)之間光明再現(xiàn),已經(jīng)換了乾坤。
李千鈞定神之際,齊天縱已經(jīng)毫不停留的向著宗主大殿深處走去。
李千鈞愕然,正準(zhǔn)備問問自己該去哪里,突然身邊傳來一個聲音笑道:“小家伙,老夫站在你身邊如此之久,你眼中怎的只有宗主?”
李千鈞一驚下轉(zhuǎn)頭一看,只見遠遠見過的三長老正一臉笑意的站在他身邊,李千鈞竟沒有察覺,他急忙見禮道:“弟子不知三長老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您贖罪!”
卻不想三長老臉色一板,哼了一聲道:“你小子,剛剛揍了老夫的小女徒,現(xiàn)在倒來老夫面前賣乖,以為這樣就能得老夫諒解嗎?”
李千鈞張口結(jié)舌的看著面前的中年文士,心道這話你在宗主大殿門口說的理直氣壯,你眼里還有王法嗎?
不過他當(dāng)然不敢這么說,畢竟人家是長老,自己只是一個真?zhèn)鞯茏?,背后的靠山也不怎么靠譜的樣子,當(dāng)即靈機一動道:“三長老您誤會了,我哪敢揍石師姐呀,那天那是師姐故意讓我的,師姐自己已是真?zhèn)鞯茏樱@真?zhèn)髦粚λ裏o用,她才故意相讓的,不然我哪是師姐的對手??!”
三長老一聽李千鈞之言,也不知信了沒信,只是眼神詭異的打量了他一陣,直到將他看的渾身發(fā)毛,才干咳一聲,狀極欣慰的樣子開口道:“哈哈哈……老夫就說嘛,你小子怎么可能是我那小女徒的對手,還算你小子識相,隨老夫來吧!”
說著已當(dāng)先邁著方步向著宗主大殿的側(cè)殿行去。
李千鈞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急忙跟上,心下卻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被新人BOSS折騰的撞邪了,還是被什么秘術(shù)詛咒了,怎么今天盡遇到神經(jīng)病呢?
一個個為老不尊,逗自己一個小弟子好玩嗎?
齊天縱面色沉郁的走進宗主大殿,悠悠歲月,萬載空青,剛剛在英魂界中,雖然他是故意刺激李千鈞,但是實際上李千鈞的話,也一樣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刺激,尤其是那句“是你送他們?nèi)ニ馈?,每每想起,都讓齊天縱道心不穩(wěn),多少年了,自己卡在不朽道關(guān)上,雖說有自己刻意為之的結(jié)果,但也不乏心結(jié)難平的遺恨作祟。
就在此刻,齊天縱的面前,烈老的影像像是強行從虛空中擠了出來一般,惹得他頓時心情大好,呵呵笑道:“師兄啊,你竟然也有這般急切的時候?”
烈老的影像哼了一聲道:“少廢話,老夫的弟子,老夫能不著急?快說,那小子雄心幾何?有沒有超越老夫當(dāng)年?”
烈老不問還好,這一問,不竟勾起了齊天縱的回憶。
當(dāng)年烈老晉升真?zhèn)鲿r,還是他們的師尊武長生如自己今日一般英魂界中叩雄心,當(dāng)然過程不一樣。
當(dāng)時烈老的回答是:我會踏上戰(zhàn)神之路,統(tǒng)千軍橫掃界外。被老師引為畢生驕傲,若是老師今天仍在,聽到李千鈞的回答,會否激動難平,豪飲圖一醉?
雖然李千鈞的雄心大到齊天縱都對他沒有任何信心。
烈老見齊天縱遲遲沒有回答,皺眉道:“怎么?那小子沒有雄心?”
其實在英魂界中遭遇齊天縱的刺激逼問,在體宗真?zhèn)髦?,都不是什么個例,而是真?zhèn)鞯茏颖厝唤?jīng)歷的一個考驗,就叫“叩雄心”。
這一關(guān),其實來源于體宗宗主代代相傳的鎮(zhèn)宗傳承,大羅級真?zhèn)鳌盎蕵O臨世功”的一門秘法“叩道問心法”。
這門秘術(shù)本是用于測試弟子心性的一門秘法,但是在特定的環(huán)境、特定的時間中,能夠激發(fā)出人心最深處的野心和欲望,冥冥中與大道相合,結(jié)果奇準(zhǔn)無比,多年來,一直被體宗歷代宗主用來考驗真?zhèn)鞯茏?,這也是體宗代代英才不絕,天驕并起的根源之一。
因為哪個能成材,哪個是樣子貨,提前已經(jīng)知道了,當(dāng)然可以針對性的培養(yǎng)。
齊天縱聽了烈老的問話,卻搖頭答道:“沒有雄心?若說他沒有雄心,那天地間就沒有有雄心的人了?!?p> 烈老雙眼放光道:“快說,到底是什么?難不成…他要封圣?”
齊天縱不再吊烈老胃口,盯著烈老的雙眼,一字一吐道:“他說他要將名字銘刻進時光之中,要一身鎮(zhèn)一切不臣,要諸天仙魔盡皆拜他!”
烈老的臉色隨著齊天縱的話語一字一字落下,越來越精彩,如開了一個染房在上面一樣,當(dāng)聽到最后一句“要諸天仙魔盡皆拜他”后,烈老嘴唇顫抖,哆嗦著道:“他若初心不改,老夫粉碎此殘軀,也當(dāng)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