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的是…該去的地方,呼,嚇死我了?!?p> 淺杏色的輕紗窗簾遮擋著有意滲透進屋內(nèi)的日光,木制床頭桌上擺放的藍玉花瓶里插著沾有晨露的百合。
圖雅躺在醫(yī)館的單人床上,經(jīng)過控制后,魔力崩潰所帶來的劇痛與短暫失明的情況也已消退,此刻正安然睡著,白蒂絲看著她的面容,這才松了一口氣,將門輕輕關上,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在外面的醫(yī)生和露易莎。
“…現(xiàn)在要立刻對其采取措施,每年出現(xiàn)的那么多崩潰者里,同她一樣的還從未見過,且不說她會帶來的風險,就是這后遺癥也會讓她生不如死。”
“她才十幾歲!你這個決定未免太過狠心!”
露易莎難得的提高了音量。
在得知真相后,她有些后悔帶圖雅來到醫(yī)館。
原本以為她的能力只是普通的灼燒魔法,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此刻也顧不上對醫(yī)者的禮儀,與其爭辯起來。
“你給予給崩潰者的憐憫,就是對每年那些受害人的暴行。我現(xiàn)在就去向上面匯報,剛才的事情就算完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勉強同意她在被帶走前與家人告?zhèn)€別。最后奉勸你,蘭科斯特小姐,不要做那些不該做的事情,萬一拖累到公爵府,我們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p> “…”
露易莎沒有還口,在醫(yī)生離去后,她抬起頭看了看小白,臉上又露出了同那天一樣的苦澀笑容。
“被罵了呢?!?p> “很嚴重嗎…?剛才都說了些什么?”
二人逆著光,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空蕩的走廊,到處都是溫暖的杏色。
這里是獨屬于崩潰者的救治層,在這里聽到的每個消息,都是使人如墜冰窟的噩耗。
原本這樣布置的用意是希望在那時,溫柔的色彩可以稍稍驅(qū)散家屬心口的陰霾。
但大家都知,這些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無力與蒼白。
“醫(yī)生說圖雅魔力崩潰后產(chǎn)生的技能是具有毀滅性的,好在她先前的崩潰都不是很嚴重,但現(xiàn)在擔心的是,如果哪天她的魔力徹底失控,周圍的人與物,結(jié)局都會痛那根雪松木杖一樣。所以…”
短暫的停頓后,她猶豫著說出了那個令人為之不忍的事實。
“醫(yī)生建議,送她去隔絕灰塔,從申報到審批,大概就是三日內(nèi)的事?!?p> “你已經(jīng)盡力了?!?p> 小白知道剛才所看到的結(jié)果已經(jīng)是無力挽回的局面,心里雖是痛惜,但此刻也明白,口頭上的發(fā)泄只會徒增眼前人的傷感。
“盡力…?只是掩飾我的無力罷了。為了救一群人而犧牲一個人這種事…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明明已經(jīng)遭受了命運的不公,卻又在最需要他人幫助時被推入了萬丈深淵,難道具有毀滅能力的崩潰者,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生被擺弄于他人之手?”
在聽到圖雅的事情前,白蒂絲曾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孩子。
可就在剛才,一個連未來都不知能不能由自己掌控的孩子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雖然明知是飛蛾撲火,但…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p> “什么?”
“既然不能容忍圖雅的命運被擺弄,那不如我們試試幫幫她吧!雖然我的話有些盲目樂觀,但我覺得我們應該嘗試去尋找解決辦法,實在不行,那就為她想一條逃生路線!或者我悄悄挖個地洞把她藏起來!”
“后者那樣是犯罪的?!?p> “所以為了不讓我犯罪,我們就要更努力尋找辦法!嗯!我們先送圖雅回家,然后就出發(fā)!”
超·無敵樂觀·白打開了門。
圖雅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了過來,此刻正倚靠在床頭,透過紗窗看著外面的街道。
聽到開門聲后,她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頭。
“大姐姐,你去過隔絕灰塔嗎?”
“沒有?!?p> “那你為什么要一臉悲傷的樣子?我倒是很期待,曾經(jīng)有一次,我遠遠地看到了直上云霄的灰塔,當時我就想那里會不會是另一個王國?比如隱藏著不為塔外人所知的秘密,而魔力崩潰就是我們的入場券,我們可以通過努力抵達塔頂。你想,隔絕灰塔要比埃梅琳賽露的雙子塔、以及月城的藍堡都要高,說不定我們才是被月神選中,可以接近神明之人,到那時候,沒準姐姐你還要倚仗我呢?!?p> 能將牢籠想成是另一個王國,露易莎更加不知要怎樣面對她。
“大姐姐,我到了月神那里,你要為我高興才是。啊,只是媽咪會很想我,雖然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她一直將我視為己出,只可惜以后我應該、不能常?;貋戆??她其實是不信神明的,我怕她會擔心,所以…能不能不要告訴她,我究竟去了哪里?!?p> “恐怕你要失望了,我這輩子最喜歡做壞人,你想去侍奉月神,我偏偏要攪局,所以沒辦法,你只能老老實實在家里,等著醫(yī)生說不許你去的消息了?!?p> “誒?大人可真是任性啊?!?p> …
在送圖雅回家后,二人便開始了“隔絕灰塔夢想破壞計劃”。
她們兵分兩路,白蒂絲去了城中最大的圖書館,尋找關于所有魔力崩潰者的記錄,希望可以找到一些信息。
而露易莎則準備拜訪家鄉(xiāng)同在伊莎蘭的百合院友人,向其探討一二。
直到傍晚。
…
傍晚時,圖雅將墊腳凳搬到灶臺前煮著晚餐。
曾經(jīng)以為住在奧提克時常吃的菜根炒飯已經(jīng)夠讓人難以下咽,沒想到搬到伊莎蘭后,菜根已經(jīng)是能吃到的最好的東西。
雖然那時家里也不富裕,賺到的錢也不多,但起碼消費也低,還有小小的一方地可以種種東西,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一家人也能吃上幾頓飽飯。
家里受災后,各地的救濟名額只有那么幾個,他們家很幸運的被伊莎蘭所接納,母親也有了一份工作可以維持生計。
按理來說來到伊莎蘭后,他們是可以過上幸福生活的——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不用頻頻支付昂貴醫(yī)藥費的話。
這樣想著,她將剩下的菜根丟入鍋中,轉(zhuǎn)頭看了看那間屋子。
以后沒有自己做累贅,少了一人吃飯,家中情況會不會好轉(zhuǎn)一些?
鍋中沸水升騰,圖雅將菜根湯盛出兩碗,一碗放在桌上,扣上一只小碟保溫,另一碗則由她帶去父親的房間。
濃郁的幻草香撲鼻,很多人覺得這樣自然的味道勝過了許多魔香,但在圖雅看來,這樣的香氣極為殘忍。
芙莉內(nèi)雅大陸的幻草,是毒草,也是名藥。它似乎是有著神奇的功效,只需要一滴原液,病人就能明顯感覺到癥狀得到了緩解。
當然,這些只是幻覺。所以除了在戰(zhàn)場上的將士會攜帶一些外,最常見的地方便是醫(yī)館的重癥室了。
為了鼓勵那些希望渺茫的病人,令其看到自己還是有被醫(yī)好的希望,可以積極配合治療。
病人們依賴幻草,但每次服用時,都會暗暗掂量著劑量。
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如果哪一天醫(yī)生突然加大了使用劑量,很大概率已經(jīng)表明,病人是真的沒了希望,暗示著你將要等待死亡。
被幻草腐蝕了意識,在幻象中死去,沉睡在永遠的美夢之中。
眼前的這個男人便是如此。
就算看見了圖雅,但他口中念著的卻仍舊是他妻子的名字。
雖然母親極力隱瞞著她,但圖雅也能在她的表情中得知,他的時日不多了。
從那日大雨后,被告知父親摔下山崖卻殘留了一口氣后,她便知那一日終歸是要到來的。
…
深夜,在房間熟睡的圖雅被一陣低低的哭聲所驚醒,她點燃了蠟燭,看見床頭放著幾顆顏色各異的小石子,便知母親已經(jīng)回家。
即使生活很苦,但這個女人卻總是對她格外溫柔,每次出門看見了好看的野花石子,總會想著給她帶回來。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向樂觀的母親落淚的樣子。
起身走向客廳,父母的房門被嚴嚴實實的關著,但那悲愴的聲音卻能穿過房門和軀體,直直的打在她的心里。
“我不會放棄的,就算到了最后一刻?!?p> “為什么要被帶走的偏偏是你??!”
“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你不在,我不能做到好好面對生活,我也不能再做圖雅的好母親?!?p> “你不是說你會好起來嗎?!你不是說要帶著我和女兒離開那個破地方去過好日子嗎?!現(xiàn)在我們就在你理想的伊莎蘭,可你為什么要在這時離我們而去???!”
“我每天拼死拼活為了什么啊…我還不是為了你能好起來…你怎么可以這么辜負…”
聽到房里母親的哭聲,以及父親不斷地、低低叫著母親名字的圖雅再也受不住情緒。
她推開家門,在夏季溫暖的夜風中奔跑,似是只要奔跑,就可以擺脫被悲慘命運的追逐。
星河浩瀚,慵懶的月亮享受般沉浸在溪水湖畔。
她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