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五十年九月二十日，杰赫里斯·坦格利安終于迎來自己第十六個命名日，宣告成人。
根據(jù)七大王國的律法，他從此可以親政，不再需要攝政者。
至于他將來的表現(xiàn)，維斯特洛的貴族和平民正拭目以待。
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國王獨自騎巨龍沃米索爾返回君臨，五名御林鐵衛(wèi)提早三天抵達，已將一切安排妥當(dāng)，準(zhǔn)備接駕。
亞莉珊王后并未隨他還朝，考慮到他們的婚姻帶來的不確定性，以及國王與母后及御前重臣之間不甚明朗的關(guān)系，謹慎起見，她暫時和剩下的兩名御林鐵衛(wèi)留在龍石島。
當(dāng)日的氣候并不吉利，天色灰暗，綿綿細雨下了半個上午。
本尼費爾等御前重臣裹著斗篷、拉起兜帽，冒雨在紅堡內(nèi)院等待國王，而城堡里的騎士、侍從、馬童、洗衣婦及其他仆人依舊各忙各的，只是不時停下來抬頭望天。
良久，人們終于聽到皮翼扇動聲，東邊城墻上的一名守衛(wèi)遠遠瞥見沃米索爾青銅色的鱗片，歡呼聲隨之響起，且音量不斷增大，很快便滾過紅堡的高墻，滾下伊耿高丘，蔓延到整座城市，乃至鄉(xiāng)野間也清晰可聞。
杰赫里斯沒有立刻著陸。
他掠過都城三次，一次比一次飛得低，好讓君臨城中的男女老少都有機會沖他揮手、叫喊，并為他的英姿著迷。
最后他才讓沃米索爾降落在梅葛樓前的院子，會見等候已久的臣屬。
“他比我上次見到時改變了很多，”本尼費爾國師看著龍鞍上的杰赫里斯，心里不住感嘆，“飛往龍石島的青蔥少年面目全非，取而代之的是個成熟青年。
他長高了好幾寸，胸脯和手臂的肌肉都變得飽滿。他的頭發(fā)披散在肩，之前刮得干干凈凈的臉頰和下巴如今覆滿精致的金色絨須。
衣著打扮完全不像國王，他身穿鹽漬斑斑、方便狩獵和騎乘的皮衣，外套鑲釘馬甲，但劍帶上掛著‘黑火’……那是他祖父的寶劍，王者之劍。
盡管它插在鞘里，但沒人會認錯?？吹侥前褎Γ謶值膽?zhàn)栗突然席卷我全身。
這算是個警告嗎？”
本尼費爾一邊思索，一邊看著巨龍著陸，煙霧自它齒間升起。
“梅葛斃命前我逃到潘托斯，我曾擔(dān)心繼位者會對我不利，后又接到風(fēng)息堡公爵的征召回到維斯特洛，一路跟隨大軍君臨王城。此時此刻，蒙蒙細雨中的我有些慶幸當(dāng)初那個明智的選擇，投資收獲頗豐。”
青年國王——杰赫里斯已不再是少年國王——很快做出從容的姿態(tài)。他優(yōu)雅地滑下沃米索爾，始終面帶微笑。
大家向他鞠躬致敬，許多人甚至跪了下來，城市里也即時響起慶祝的鐘聲。
杰赫里斯摘下手套，塞進劍帶，然后說道：“諸位大人，我們開始吧?！?p> 有一位重要人物沒在院子里迎接國王：國王的母后阿萊莎。
杰赫里斯親往梅葛樓拜見隱居的太后，這是自龍石島對峙之后兩人第一次見面，外人無從得知交談內(nèi)容，沒多久太后就挽著國王的手臂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臉上帶著哭過的紅腫。
卸去攝政之職的太后出席了當(dāng)晚的歡迎宴會，其后各項宮廷活動也準(zhǔn)時參與，但不再列席御前會議。
青年國王的統(tǒng)治始于重組御前會議，他留下一些人，撤掉了不稱職者。
他首先肯定母親任用的國王之手戴蒙·瓦列利安伯爵，也保留了科布瑞伯爵都城守備隊隊長的職位。
繼任法務(wù)大臣的是石舞城伯爵阿爾賓·馬賽，他是最早前往龍石島覲見杰赫里斯的領(lǐng)主之一。三年前，馬賽還在學(xué)城努力打造學(xué)士頸鏈，不料一場熱病奪走了他兩個兄長和父親的性命。
由于脊柱不直，他只能跛行，但正如他那句名言所說：“我讀東西不跛，寫字也不跛?！?p> 海軍上將和海政大臣被國王授予青亭島伯爵曼佛利·雷德溫，伯爵帶著三個擔(dān)任侍從的年輕兒子勞勃、瑞卡德和萊安入朝為官，值得注意的是，這是海軍上將一職首次旁落于瓦列利安家族以外。
當(dāng)杰赫里斯宣布解除埃德威爾·賽提加財政大臣的職務(wù)時，君臨上下一片歡騰。
據(jù)說國王委婉地安撫賽提加伯爵，乃至贊揚了對方的兩個女兒在龍石島對亞莉珊王后的忠勤服務(wù)，稱她們是“兩件珍寶”。
不過，雖然那兩個女孩可以繼續(xù)留在王后身邊，賽提加伯爵卻要立刻返回蟹島，他制定的稅收政策也隨之而去——青年國王掌權(quán)僅三日就明令廢止所有新近提高的稅率或加增的稅項。
然而尋找埃德威爾的后繼者并不容易。
許多人規(guī)勸杰赫里斯國王起用林曼·蘭尼斯特這位全維斯特洛最富有的領(lǐng)主，杰赫里斯不以為意。
“除非林曼公爵能在紅堡底下發(fā)掘金礦，否則他不是我尋找的答案。”國王說。
他踟躕是否征召唐納爾·海塔爾的某位表兄或叔父，因舊鎮(zhèn)的財富得自貿(mào)易的增進，而非自然的饋贈，但“拖延者”唐納爾面對月亮修士時的表現(xiàn)讓他疑惑海塔爾家族的忠誠。
最終，杰赫里斯做出非常大膽的決定，從狹海對岸聘來一位能人：里戈·德拉茲。
里戈·德拉茲不是領(lǐng)主、不是騎士，甚至不是當(dāng)?shù)氐目偠剑莻€販子、生意人和錢幣兌換商，從無名小卒奮斗成為潘托斯最有錢的人，卻遭上流社會排擠，甚至不能列席總督議會，只因出身低微。
德拉茲受夠了同胞的蔑視，他很高興接受國王的邀請，攜家人、朋友和大筆財富來到維斯特洛。
為了讓他與其他重臣平起平坐，青年國王賜予他伯爵頭銜，但他雖有伯爵之名，卻無領(lǐng)地、騎士和城堡，紅堡里有些人打趣地叫他“空氣伯爵”，潘托斯人倒也坦然接受，“我寧肯擁有向空氣收錢的能耐，那才叫名副其實”。
杰赫里斯也遣走了馬特烏斯主教，那個脾氣暴躁、曾激烈反對國王血親通婚的胖僧侶。同時也是羅林的教父。
胖主教對被解職一事耿耿于懷，他公然宣稱：“沒有修士輔導(dǎo)的國王別想得到教會的信任。”
杰赫里斯早已想好答案：“我們不缺修士。奧斯加克修士和伊莎貝爾修女會留在朝中，還有個高庭來的年輕人，他名為巴斯，將負責(zé)紅堡的圖書館?！?p> 胖主教不屑于國王的說辭，他說奧斯加克是個路都走不穩(wěn)當(dāng)?shù)睦洗镭洠辽悹柺莻€女人，至于巴斯修士，他一無所知。
針對最后這點，杰赫里斯回應(yīng)道：“這不是你的常態(tài)嗎？”
馬特烏斯主教在被解職的四天后啟程返回舊鎮(zhèn)，由于太胖騎不了馬，他只能坐在鍍金輪車中，由六十名衛(wèi)兵和幾百個仆人護送。
相傳他從苦橋渡過曼德河時，正好遇到迎面走來的巴斯修士。巴斯孤身一人，騎了頭毛驢。
青年國王的人事鼎新不局限于御前會議，他還徹底更換了其他數(shù)十個下級官員，包括四匙總管、紅堡大總管及其下級總管、君臨港務(wù)長、王家鑄幣廠負責(zé)人、御前執(zhí)法官、教頭、馴獸長、馬廄總管，甚至包括城堡里的捕鼠人。
待一應(yīng)事務(wù)安排妥當(dāng)，新任命的官員各就各位，杰赫里斯才命本尼費爾大學(xué)士送一只渡鴉去風(fēng)息堡，召羅加·拜拉席恩公爵回君臨見駕。
國王的來信讓羅加公爵和弟弟們產(chǎn)生了分歧。
鮑里斯爵士素來被視為拜拉席恩家族最好斗、最沉不住氣的成員，這次卻表現(xiàn)得最冷靜?！澳愦诵袃炊嗉伲喟霑荒切∽訑厥资颈?。”
另外兩個弟弟加龍和隆納爾則勸哥哥抗命，他們聲稱風(fēng)息堡固若金湯，若杰赫里斯想砍哥哥的頭，就讓他親自來取。
羅加公爵聽了哈哈大笑?！肮倘艚饻?？”他反問，“赫倫堡不也如此？不，我要去見杰赫里斯，當(dāng)面把話說清楚?！?p> 次日清晨，他便在六名從小跟隨的老騎士的護送下前往君臨。
國王頭戴王冠、坐在鐵王座上接見他，御前重臣們悉數(shù)到場，御林鐵衛(wèi)站在王座底部，身著白袍和琺瑯鱗甲，但舍此以外，廳內(nèi)再無他人。
羅加公爵從廳門走到王座前用了很久，腳步聲在廳內(nèi)回蕩。
杰赫里斯非常清楚公爵的驕傲，不想強迫他在滿朝文武面前屈服，那會讓他受到更大傷害。
而杰赫里斯對羅加的尊重，迎來了羅加的臣服。
風(fēng)息堡公爵單膝跪地，低下頭顱，將配劍放在鐵王座底部。
“陛下，”他開口，“我應(yīng)召而來，聽?wèi){您處置。我只求您放過我的弟弟們和拜拉席恩家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
“——你心目中的國家?！苯芎绽锼固鹨恢皇?，打斷羅加公爵，“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和策劃過什么。
我相信你保證我和我的王后不會受傷害是真心實意的……
你還有一點沒說錯，我確實有成為偉大學(xué)士的潛質(zhì)，只不過我更希望自己成為一位優(yōu)秀的國王。
有人說我們是敵人，我倒覺得我們更像是意見不合的朋友。
當(dāng)年，我母親向你尋求庇護時，你甘冒奇險收留我們。
你完全可以用鐐銬鎖住我們、獻給我叔叔，你卻宣誓為我而戰(zhàn)，并為此召集封臣。
這些恩德我永志不忘。”
“言語就像風(fēng)，閣下……我親愛的朋友……你有過謀逆言論，但并未付諸實施；
你企圖拆散我的婚姻，卻無疾而終?！?p> “叛國行為必遭嚴(yán)懲，愚蠢的言語卻不然。如果你真心想去戍守長城，我不會阻攔，守夜人必定如我一樣看重你這等強者，但我更希望你留下為我效力。
眾所周知，我是因你而坐上鐵王座的，我現(xiàn)在仍然需要你，王國也仍然需要你。當(dāng)年‘龍王’駕崩、我父王初登大位，自立為王者和心懷不軌的諸侯環(huán)伺四方。
而今我也要迎來同樣的挑戰(zhàn)，為著相似的原因，羅林在河……我的決心、意志和力量將接受考驗。
我母親認為我的婚訊一旦公布，全國的虔誠信徒都會揭竿而起?；蛟S如此。
為了面對這個考驗的時代，我需要優(yōu)秀的人才，需要甘愿為我和我的王后而戰(zhàn)……
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戰(zhàn)士。你是這樣的人嗎？”
羅加公爵被國王的話驚呆了，抬頭答道：“是的，陛下。”他的聲音五味雜陳。
“那我原諒你之前的冒犯，”杰赫里斯說，“不過是有條件的。”
說出自己的要求時，國王的聲音變得嚴(yán)厲。
“你不得再發(fā)表對我和我的王后不利的言論，從今天起，你將成為她最堅定的擁護者，只要你在場，就不能容許任何人詆毀她。
此外，我不接受也不容許我的母親遭受不幸，她要隨你回風(fēng)息堡，與你破鏡重圓，往后你的一言一行務(wù)必敬她重她。
以上你可愿意？”
“不勝榮幸?！绷_加公爵回道，他又問國王是否需要人質(zhì)以確保他此后的忠誠？
他指出自己的三個弟弟膝下有子，可送入朝中。
杰赫里斯國王沒有直接回答，他走下鐵王座，示意羅加公爵跟上。
他領(lǐng)公爵走出大廳，來到飼養(yǎng)沃米索爾的內(nèi)院。
一頭宰殺好的公牛是巨龍的早餐，現(xiàn)下焦黑冒煙的牛尸正躺在石地上——龍喜歡吃烤熟的肉——任由沃米索爾享用，而它每一口都撕下大塊牛肉。
當(dāng)國王帶著羅加公爵出現(xiàn)時，巨龍?zhí)痤^，用溶銅池塘般的眼睛看著他們。
“它每天都在長大?！苯芎绽锼箵现瞢F的下巴說，“我不需要你的侄子侄女，閣下，他們有什么用？我有你對我的保證足矣?！?p> 羅加公爵明白了杰赫里斯的言下之意：當(dāng)我騎上巨龍，風(fēng)暴地的男女老少都是人質(zhì)。
青年國王和前任首相就此達成和解，并由當(dāng)晚大廳中的宴會正式確立。
羅加公爵在席間坐回阿萊莎太后身邊，以示夫妻和好，他還帶頭為亞莉珊王后的健康祝酒，當(dāng)著在場領(lǐng)主和貴婦們的面表達對她的愛戴與忠誠。
四天后，羅加公爵攜阿萊莎太后返回風(fēng)息堡，“木棒”佩特爵士率一百名士兵護送他們穿過御林。
在君臨，杰赫里斯·坦格利安一世的漫長統(tǒng)治期才剛剛開始。
青年國王接掌七國大權(quán)后面臨一系列問題，其中有兩個比其余的更嚴(yán)峻：
第一，國庫虧空，王室負債日增；
第二，羅林·圣龍這個坦格利安分支家族在河間地瘋狂擴張著勢力。
徒利公爵也因為家族被壓迫而辭去御前大臣的職位，但可笑的是徒利公爵回族地后沒幾天就傳出消息，徒利向圣龍屈膝臣服，羅林從此在河間已是無冕之王。
圣龍家族更擁有諸多產(chǎn)業(yè)撈金，羅林建立了一種名為‘股份制商會’的東西，把河間地的諸侯捆綁在了一起，不是圣龍商會外生意人在河間地寸不難行，維斯特洛的經(jīng)濟被這個商會一分為二，只有加入圣龍商會才能通行三叉河要道。
半年之間圣龍家族就富得流油，赫倫堡的修繕，荒石城的修建，這些超大型工程幾乎同步進行。
擁有三條龍撐腰的羅林做法霸道，在經(jīng)濟上肆無忌憚，這把軟刀子割得七國肉疼，卻有苦說不出。
對于杰赫里斯來說，第一個問題已經(jīng)有人幫他處理。
新任財政大臣里戈·德拉茲滿足了國王對黃金的迫切需求，他從布拉佛斯鐵金庫及其在泰洛西和密爾的競爭對手處搞到三筆巨額貸款。
利用三家銀行間的敵對關(guān)系，“空氣伯爵”獲取了最優(yōu)厚的條件，而光是貸款的保障便立刻帶來正面影響：龍穴營建工程得以重啟，大批建筑工和石匠再次登上雷妮絲丘陵。
面對第二個問題，杰赫里斯慎重的招集群臣在御前大廳商議。
“首先我們可以先斷掉羅林的財路，北境因為千面嶼和羅林有怨，史塔克可以封鎖在澤頸的道路，王領(lǐng)再卡住河間地的商道，沒有金錢支撐，圣龍商會的金錢王國會不攻自破?！北灸豳M爾說出了自己的辦法。
杰赫里斯點點頭，表示是個好主意。
但‘空氣伯爵’里戈卻反對，“這也會斷掉我們財源，你知道圣龍商會繳納了多少商稅嗎？明年鐵金庫的欠款不用還了嗎？”
本尼費爾一時啞然，王國現(xiàn)在也面臨財政危機，這樣做等于兩敗俱傷。
“關(guān)建是羅林擁有三條龍，這才是他做事蠻橫的根本原因。”國王之手瓦列利安伯爵沉聲道，“如果羅林掀桌子，展開龍戰(zhàn)...”
“王領(lǐng)將會一敗涂地?！鼻嗤u伯爵接話道。
“不?！苯芎绽锼拐玖似饋?，大聲道：“我們會贏！”
眾大臣一時不知國王如何來的信心，三條龍對二龍怎么贏？
見他們等著下文，杰赫里斯也不賣關(guān)子，正色道：“我在龍石島生活的一年里發(fā)現(xiàn)，龍石島還有很多王族的龍種?！?p> “龍種？”法務(wù)大臣石舞城伯爵疑惑道。
“坦格利安家的私生子...”本尼費爾在石舞城伯爵耳邊低聲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