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神不是萬能的?!碧┓耆绱苏f道。
神當(dāng)然不是萬能的,聞老板低下頭沒有看呆愣愣的獨自出神的神君。他很清楚眼前的神君不是真的在與他討論神這個問題,僅僅是想要傾訴而已……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的聲音,泰逢手中的杯子碎成一塊塊的玻璃的碎片,他的手還維持著剛才握著杯子的動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我能呼風(fēng)喚雨卻無法改變自己的神使,我掌管潮起潮落卻無法讓其他人愛她……”
“聞老板你告訴我,這是為什么?”曾經(jīng)神君用他嘶啞的喉嚨詰問道,眼中是一片渾濁的血紅。
“我不知道……”聞老板斟酌再三也只給出了這個答案,他現(xiàn)在還猜不出泰逢想要的答案。
“我無法評定您與您神使之間的事情,但您有沒有想過……或許您的神使……從一開始就不需要其他人愛她呢?”
現(xiàn)在柜臺后的人類抬起頭看向了對面落魄的孤魂野鬼,他終于在那雙冷漠無情的眼中捕捉到一絲他能讀懂的感情。
迷?!?p> “是……這樣嗎?”泰逢喃喃道。
“那我還真是夠蠢的啊?!?p> “我原以為她會希望所有人都來稱贊她,我原以為她會希望所有人都來傾聽她的鳴叫。”
看來那終究是我以為……
“您都做了些什么呢?”聞老板適時的問道。
泰逢面無表情的看著聞老板,過了一會才說道:“玲瓏這次沒有騙我,你真的很有趣?!?p> 不等聞老板反應(yīng),他接著說道:“我做了什么呢?不過是像曾經(jīng)一樣動用我的權(quán)利?!?p> 只是這一次他永遠(yuǎn)的失去了他的神使……
神需要作什么呢?這是曾經(jīng)和山之上的泰逢最疑惑的事情。
召云布雨隨他的心意,水漲匯集是他的本能,除了本能告訴他不能離開這里太遠(yuǎn)仿佛沒什么事還是他需要做的。
“燦云?!庇行o聊的神君呼喚著他的小神使雖然他從未真正讓他的神使做過什么事情。畢竟她的神君無所不能,沒有什么是需要她來做的。
最多的也不過是抱著她并不柔軟的身體聽聽雨的聲音。
“你在作什么呢?為什么孤沒有看到你?”泰逢微微勾起唇角,這里可是和山,怎么可能有他看不到的地方。
“回神君,燦云在這里?!?p> 不出泰逢所料,燦云又從熟悉的樹叢中鉆了出來。
“又去偷看人類了?”泰逢問道,他自然是知道燦云一直對人類報以強烈的好奇心。
他也一樣,不同的是他好奇的則是為什么人類如此像他……
是的,在泰逢看來那些渺小的人類確實很像自己,只是少了些鋒銳的氣息。沒有犄角的頭部,沒有骨刺的手臂,并不鋒利的爪子,仿佛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能力。
“嗯?!甭牭阶约荷袷箍隙ǖ幕卮鸷螅┓旰鋈蛔隽艘粋€決定。
他要讓那些人類也同樣尊敬他的神使。
~過錯~
“這聽起來還不錯啊,讓燦云大人獲得在人間的威望?!甭劺习逭f道。
“但我做錯了,我忘了他們?nèi)祟惙Q我為吉神泰逢從來都不是因為尊敬,而是因為恐懼。”源于對未知和不可控的恐懼。
泰逢的表情有些木然,像是在壓抑著什么一般。
“你們?nèi)祟惪偸菚ε挛粗臇|西,并且強行為她們賦予你們認(rèn)為的意義?!?p> “所以我的神使有了新的職責(zé),她需要代替我前往人間。當(dāng)她出現(xiàn)的時候就意味著雨要來了?!?p> 泰逢淡淡的說道。
聞老板皺了皺眉,這好像與書中對化蛇的描寫的并不一樣?
泰逢沒有理會聞老板的疑惑他自顧自的說道:“我并不在乎那些所謂的信徒,我只是很喜歡看他們感恩戴德的樣子,不是對我?!?p> 而是對他的神使,他希望他的神使放下那些并不重要的想法,軀殼只是虛假的外表,聲音只是傳遞的媒介,那本就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東西。
他要向他的神使證明,即使她的樣子是如此,即使她的聲音是如此。但因為她是他的神使。泰逢神君的神使,他們依然會尊敬她,就像是這和山的上下都尊敬她一樣。
“神君,他們那是尊敬您,而且我也不需要那些?!睜N云無奈的說道。
那只要山下的人類同樣敬畏你,喜愛你就夠了吧。
和山的神君如此想道。
自此,每次山下的人祈雨之時,泰逢都會先派燦云出現(xiàn)。
當(dāng)確定燦云被發(fā)現(xiàn)后他才會在天際之上行云布雨。
于是燦云在人們的口中化為了召來降雨的祥瑞。
即使她雖然生有雙翼卻不能飛翔,即使她雖然貴為神使卻不敢鳴叫,即使她雖然修煉百年卻未曾化形。
當(dāng)他每次問起她為何不像那些妖靈一樣化成人形之時她總是笑笑然后看著她的神君,如同溫柔的細(xì)雨拂過岸邊的楊柳。
泰逢很喜歡看她被人們稱贊后開開心心回來邀功的樣子,哪張總是不敢看他的臉上也會掛著幸福而羞怯的微笑。他很喜歡這樣的神使。
洪水猛獸……這是人最害怕的兩樣的東西,猛獸尚可躲避可這洪水無從閃躲。
而洪水就是過量的降雨……
“我下雨只是為了她開心,為了讓他們有借口去夸贊她??赡切﹨^(qū)區(qū)凡人居然膽敢染指孤的神使?”
即使被鎮(zhèn)壓在東海之中已有幾千年,但泰逢的身上依然伴隨著曾經(jīng)的神君之威。
他語氣平淡的說道:“那些人染指了我的神使就不可能在活在世上?!?p> “我漲了黃河的水淹了他們的田,喚來了狂風(fēng)暴雨掀了他們屋,斥來了猛禽走獸擒了他們的王?!?p> 泰逢的語氣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原以為給了教訓(xùn),他們會長記性。我原以為給了他們的懲戒就至少會讓她的名字留在世上。”
卻沒想到那一切都被扣在了他的神使身上。
~化蛇~
其狀如人面而豺身,鳥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見則其邑大水。
自此他的神使變成了了妖獸,甚至變成了獻(xiàn)給他的祭品。
他空有行云布雨之能,卻無回天轉(zhuǎn)命之法,他空有神君泰逢之名,卻無窺探千里之眼。
他沒想到那一日他派出了他的神使就再也沒見到她睜開眼睛,那聲嘶啞的神君再也沒有響起過。
那一日和山的神君也離開了他的仙山再也沒有回來。
那一日黑眸的男人瞪著哭紅的雙眼再也沒有合上過。
那一日黃河之水為之倒轉(zhuǎn),傾盆大雨遮天蔽日,沿河兩岸無一幸免。
那一日混沌的黑影吼著啞掉的嗓子咆哮著將擋在面前神鳥巨龍按在地上。
他嘶吼著問道:“憑什么?”
他們告訴他因為他的名字里還有個神字,擔(dān)著這個神字就要保一方平安護一處周全。
去他馬的神,老子只是一個雨中的孤魂野鬼。
既然你們相當(dāng)神那么從今往后這潮汐漲浮你們來維持,這行云布雨你們來做。
我,只要報仇。
但最終他還是被諸多神獸合力鎖在了東海深處。
他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海底紅著眼咬著牙等待著,等待著在回到世上的一天。
“您現(xiàn)在還是那個想法嗎?”
“啊。”如今的泰逢平淡的說道:“不可以嗎?”
聞老板面色有些發(fā)苦,玲瓏可真是信任他如此的血海深仇也敢交給他來處理。難道是打算讓他用權(quán)柄的力量清掉他的記憶?
抱著試試看的心里聞老板輕聲說道:“神君有沒有想過,其實從一開始,燦云大人就從未在乎過那些人類的看法和想法?”
“什么?”泰逢愣住了。
“她從未認(rèn)可過人類,所以燦云大人從未化形?!甭劺习孱D了頓硬著頭皮說道:“她從一開始看到的,向往的就都是神君你啊……”
因為人類與神君相似才會關(guān)注人類,因為人類與神君相似才會模仿人類,因為是神君的神使才會格外的注重自身,因為能夠以綿薄的自身幫助到神君下達(dá)旨意所以才會開心。
“你的神使從一開始就從未在乎過自身?!甭劺习逭f道。
她只有您也只在乎您。
泰逢迷茫的張了張嘴低喃著什么。
良久,他嘶啞著喉嚨笑了起來猩紅眼中滿是渾濁。他側(cè)頭看向了聞老板說道:“好,很好,非常好?!?p> 隨后他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斗笠與蓑衣,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
“您這是?”聞老板小心翼翼的問道。
“回東海?!彼粏≈ぷ痈呗暫浅獾馈?p> “慢走。”聞老板終于松了一口氣。
“嗯?!?p> ~結(jié)~
“聞老板跟他說的都是真的嗎?”小狐貍眨著眼睛問道。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只是我想那個獨守了如此久遠(yuǎn)的神君希望有人告訴他,他的神使從未放棄過他。”
就像他即使紅了眼折了骨啞了嗓依舊活著一樣,只要他還在她就在。
狂暴的大雨中有一抹黑影慢慢的挪動著步子像是在感受著什么,泰逢摸了摸蓑衣下的黑色裘衣在嘈雜的雨聲中輕聲說道:“多聽聽吧,東海下聽不到雨的聲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