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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荒漠里唯一的花

第5章

你是我荒漠里唯一的花 寒烈 3997 2020-05-22 15:42:25

    雨后鄉(xiāng)間小路,路基兩旁種植的水杉枝條伸展,樹葉茂密,形成一條濃綠色走廊。秋風漸起,些許葉尖已被冷露浸染成淡淡紅色。清晨的陽光穿透厚重云層的縫隙灑下來,透過枝丫與樹葉,落在潮濕的地面上,形成斑駁光影。

  空氣中混合著水汽與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

  小路一側(cè)有一大片頂棚保溫板可自動開合的聯(lián)棟智能溫室,冷冷的銀色鋼骨架結(jié)構(gòu)為鄉(xiāng)間渲染上一層后現(xiàn)代主義色彩。

  遠兮騎著摩托車駛過這樣的小路,根據(jù)耳機里地圖導航中喜劇演員富有個人特色的語音提示,停在一條岔道前。

  岔道口豎立一塊噴涂著門牌號碼的箭頭指示牌,并且畫有簡單的路線圖。

  認準通往目的地的路線,遠兮啟動摩托車,引擎低沉的聲音驚起幾只早起覓食的白鷺,撲棱棱振翅飛遠。

  摩托車沿著岔路一直向前,道路一側(cè)的智能溫室與另一側(cè)綿延望不到盡頭的在晨風中微微起伏的稻田相映成趣。

  遠兮暢通無阻地騎行五分鐘后,按指示右轉(zhuǎn),終于來到她此行的目的地。

  兩扇黑沉沉,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雕花鑄鐵大門矗立在兩條車道寬的鄉(xiāng)間水泥路盡頭。鐵門上的角門開著,門房里有人在大聲講話。

  遠兮下車推行,將摩托車推進門內(nèi)。前后輪胎軋過角門下的鑄鐵門框,發(fā)出“哐啷哐啷”的聲響,驚動門衛(wèi)。

  門衛(wèi)從門房窗口探出頭來,大聲嚷嚷:“誰?!”

  遠兮一眼看見門衛(wèi)半邊臉上凹凸不平糾結(jié)的皮肉一直從頭頂延伸到頸部,直至被衣領(lǐng)遮擋,上頭沒有一點毛發(fā),一只眼睛深陷在凸起的疤痕間,對視覺造成不小沖擊。

  “郁遠兮,今天來攝制組報到。”遠兮掀起頭盔上的護目鏡,自報山門,將那一眼的錯愕迅速壓下。

  “你說什么?!”門衛(wèi)一手攏在另一邊完好無損的耳朵旁,高聲問。

  “是客人,我?guī)^去!”另一道略顯低沉的男中音提高音量。

  “哦,好!”門衛(wèi)縮回頭去。

  自門房里走出個年輕農(nóng)夫來,他身材高大健碩,戴一頂舊竹斗笠,穿洗得布料透光的棉T恤,脖子上掛一條白毛巾,套一條褲腳挽到膝蓋上的卡其褲,露出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小腿上沾著不少泥漿草葉,赤腳趿拉一雙在農(nóng)貿(mào)市場雜貨攤上隨處可見的便宜拖鞋,一手扛一把鋤頭,整個人透出一種與田園和諧融洽的樸實健美。

  “謝謝。”遠兮向他點頭致謝。

  “許凌昀。”年輕農(nóng)夫一手在垂在胸口的毛巾上抹了兩把,隨后朝遠兮伸出手。

  “郁遠兮?!?p>  許凌昀與遠兮握手,斗笠下一雙眼帶著贊嘆地打量她的摩托車:“水平對置雙缸發(fā)動機,一百二十五馬力輸出,電子啟動,單鍵切換騎乘模式,自動巡航?”

  聽出他語氣中的熱切,遠兮讓出一側(cè)車把,摘下頭盔,一手遞給他:“要不要試試?”

  許凌昀垂眼看看自己腿上沾著的泥漿,微笑搖頭:“謝謝,以后有機會吧?!?p>  遠兮也不強求,只推著摩托車,跟在他身邊。

  “拍攝場地還在搭建當中,場地比較雜亂?!痹S凌昀一伸手,在前引路,“我們農(nóng)莊的員工活動中心目前暫時充當節(jié)目組的辦公室,位置離正門有點遠?!?p>  “節(jié)目組來拍攝,是否會影響農(nóng)莊的正常運營?”遠兮出于職業(yè)本能,問。

  許凌昀先是一愣,隨即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牙齒:“不會,不會。節(jié)目的拍攝場地主要集中在由舊谷倉改建的室內(nèi)錄影棚和一部分共享田園,不會對農(nóng)莊的日常耕作造成什么太大影響。”

  共享田園?遠兮揚睫望向許凌昀。

  “農(nóng)莊里留了幾畝地出租給客人,供他們自行耕種作物和養(yǎng)殖家畜家禽,如果客人平時比較忙無暇照顧,也可以由我們代為打理?!彼蜻h兮做出解釋,“有些客人頗有恒心?!?p>  在繁忙都市的水泥森林中努力工作拼搏,卻又萬分向往悠閑愜意的田園生活,人真是充滿矛盾的生物,遠兮想。

  步行大約二十分鐘,繞過碧浪綿迭的稻田,穿過一片果實累累的樹林,途經(jīng)兩座晨煙裊裊的農(nóng)舍,許凌昀終于將遠兮領(lǐng)到員工活動中心前。

  “前面就是,祝你在農(nóng)莊工作生活愉快!”許凌昀朝遠兮揮揮手,扛著鋤頭轉(zhuǎn)身往來時的路大步行去。

  遠兮放下摩托車腳撐,回眸注視他寬肩勁腰窄臀的背影。

  是個表面看起來粗獷,不修邊幅,但其實心細如發(fā)的人,遠兮有種直覺,他特意放慢腳步,以配合她推摩托車前行的速度。

  是時,手腕上智能手表發(fā)出鈴音,提示她時間已至八點二十五分,而她約好八點半見工。遠兮收拾起一切與工作無關(guān)的心緒,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走向隱隱傳來人聲的員工活動中心。

  推開活動中心的門,底層大廳里擺著幾張桌子,上頭擺滿電腦、攝影器材和圖紙之類的物品,幾個人湊在一張長桌前,不知在討論什么,大約意見相左,正面紅耳赤地爭執(zhí)。

  “保持谷倉原有面貌,才更能體現(xiàn)出我們節(jié)目都市田園真人選秀的特色!”大胡子男拍桌,嗓門洪亮得在室內(nèi)蕩起回聲。

  “你自己都強調(diào)是都市田園,當然要與真正郊野鄉(xiāng)村有所不同,”扎辮子男堅持己見,“要讓觀眾一眼就分辨得出!”

  “那我不會租市中心五星級酒店?!”大胡子吹胡子瞪眼。

  “五星級酒店租金太貴,你租不起?!毙∞p子抬手吹了吹自己的指甲。

  站在兩人身旁的光頭男聰明地保持沉默。

  大胡子一噎,恰巧抬眼看見剛進門的遠兮,一招手:“你!你來評評理!”

  遠兮啞然失笑,制作人如此任性,真的不要緊嗎?

  是,遠兮進門第一眼就已認出大胡子是業(yè)界知名綜藝節(jié)目制作人李厚時。

  李先生原本在著名衛(wèi)星電視頻道擔任綜藝節(jié)目制作人,曾制作多檔紅極一時的歌唱選秀節(jié)目。后來各方面原因,幾檔節(jié)目相繼停播,他與電視臺合約到期,索性自立山門,成立制作公司,獨立運作節(jié)目制作拍攝,成功策劃推出幾檔至今收視居高不下的真人秀,分了綜藝節(jié)目制播分離的第一杯羹,自此一發(fā)而不可收。

  遠兮走向長桌,繞過長桌一端,走到爭執(zhí)不下的兩個大男人身后,兩人一左一右讓出些空間來,將面前電腦顯示器展示出來。

  屏幕上是建筑室內(nèi)效果圖,高挑坡頂下是巨大如同籃球場館的空間,一側(cè)有木質(zhì)樓梯向上至二樓,樓上尚有幾個存放糧食谷物的老式木桶,非常老舊樸實,而對面一側(cè)則是完全現(xiàn)代化的設(shè)計,房頂下方數(shù)個大型旋轉(zhuǎn)通風扇,墻邊一溜不銹鋼儲物柜、電器陳列柜……如同一間大型超市。在中間空地上,布置有一排排石板桌,足有十幾排之多,場面非常宏大。

  “再看看這張效果圖!”小辮子將筆記本電腦拖至電腦顯示器前,遮住大胡子李先生屬意的那張效果圖。

  小辮子極力主張的精致極簡主義設(shè)計透出一種冷淡,嵌合在墻面內(nèi)的儲物格形成一種蜂巢視覺效果,成排磨砂面金屬長桌夾帶著濃重后現(xiàn)代主義風格,教人仿佛置身科幻電影場景。

  “所以,這是一檔美食節(jié)目?”遠兮問。

  “老呂那廝,竟然沒有告訴你這是一檔什么性質(zhì)的節(jié)目,就把你推薦來?”大胡子夸張地指一指遠兮,“你也不問一問,就這么來了?!”

  他自然是認得郁遠兮的。

  遠兮并不諱言:“下崗待業(yè)人員,呂老師肯給我機會,我哪里會挑三揀四?”

  李厚時摸著濃密張揚的胡髭笑起來:“老呂只說給我找了一名能干的助理,今天來報到,沒想到是你。來也來了,先替我和文森特做個裁判。”

  “論視覺沖擊效果,李老師更勝一籌?!边h兮言簡意賅。

  “哈!”大胡子一拍手掌,朝小辮子得意地一笑,“我說什么來著?”又轉(zhuǎn)身拍拍始終保持沉默的光頭:“就按我說的,抓緊改造。”

  光頭頷首,丟給遠兮一個“辛苦你”的眼神,大步流星離開員工活動中心。

  “那是置景導演宋嶺輝?!崩詈駮r向遠兮做簡單介紹,“這是美術(shù)指導、造型總監(jiān)文森特·馬?!?p>  “馬老師,您好!久仰大名?!边h兮與文森特握手。

  文森特·馬是大胡子的綜藝節(jié)目御用美術(shù)指導和造型總監(jiān),傳說般的存在,兩人是業(yè)界黃金搭檔。

  “剛才沒嚇到你吧?”文森特說話慢條斯理,全無先前與大胡子針鋒相對時的尖銳,“以后你會經(jīng)常看到我們吵架,下一次記得要支持我哦!”

  “她是我的助理,自然要站在我這一邊!”大胡子得意。

  遠兮啼笑皆非,你們是小孩子嗎?

  “走,我們先去找后勤,把你的員工證辦妥,方便出入。”大胡子李先生揮手在前頭帶路。他有種天然的雷厲風行氣勢,“文森特,你看看小郁的造型,是否需要改進?”

  一身亮紫色窄身西服套裝配粉色襯衫、襪子的文森特邊走邊圍著遠兮轉(zhuǎn)了一圈,伸出雙手拇指食指比畫成相框模樣,透過手指框架從頭到腳細細看了遠兮一遍:“作為助理,不上鏡的話,她這身造型再利落不過!即便上鏡,也遠超平均線?!?p>  遠兮朝他點頭微笑。能得到著名美術(shù)指導和造型總監(jiān)的認可,是她的榮幸。

  “這里有一份名單,你按地址上門遞送參賽入圍通知書?!鞭k理完員工證,李厚時摸摸胡子,關(guān)照遠兮,“攝制組與你同行,記錄選手在接到入圍通知時的表現(xiàn)?!?p>  對于自己如此快便要進入工作狀態(tài),遠兮沒有任何疑問,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遠兮此來早有心理準備,不管這份工作多苦多累、多無足輕重,她都憋著一口氣要把它做好,做到無可取代。

  遠兮走出員工活動中心。

  活動中心半隱半露在一片濃密的竹林中,門前空地上立著兩個籃球架,靠近竹林那頭,籃架的有機玻璃籃板上沾著細細密密的雨珠,晨光越過樹林樹梢,點點金光將透明籃板后的竹葉倒映其中,每一滴水珠都自成一個世界。

  遠兮看著此景,內(nèi)心堅定:從今天開始,我也要努力面對一個全然陌生的新世界。

  在她身后,李厚時半瞇著眼,注視年輕女郎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說,以你這暴脾氣,她能在助理崗位上撐多久?”文森特拿肩膀撞撞他。

  “應該能撐過半年……吧?”李厚時不太確定。

  畢竟從原本受人追捧、收入頗豐的電視臺當家女主持,到給網(wǎng)絡(luò)綜藝節(jié)目當誰都能吆喝一句的助理,落差不小。

  “就你這急起來喉嚨山響,平時說話都像吵架的樣子,我懷疑她撐不過三個月?!蔽纳靥裘柬舜蠛右谎?。

  大胡子濃眉一豎:“我是那么兇的人嗎?”

  “要不要賭一把?”

  “賭什么?!”

  “我那件松竹玉山子!”

  “賭了!”大胡子氣勢如虹,“我賭我那尊銅鎏金老子坐像!”

  “一言為定,不得反悔!”文森特與他擊掌。

  李厚時將一縷胡子卷在手指上扯了扯:“忽然很期待她未來的表現(xiàn),怎么辦?”

  許凌昀將鋤頭放回工具棚,返身走到工棚外頭,拉過掛在墻上的橡皮管,擰開水龍頭,用水柱沖洗沾滿泥漿草葉的小腿,一歇歇工夫就將小腿沖洗得干干凈凈。

  關(guān)上龍頭,他抽下掛在脖頸上的毛巾,擦干小腿上的水,放下褲腳,又將毛巾掛回脖子上,這才慢悠悠往農(nóng)莊去。

  一進農(nóng)舍底樓大堂,有年輕女孩從前臺探出身來:“許大哥這么早從哪里回來?”

  許凌昀摘下頭上斗笠,順手掛在門旁掛鉤上:“我去看看新移栽的柿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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