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目光,刺骨的凜冽,霜寒的不止是對視者的心,更是自己的。
三百六十階,階階錐心,步步刺骨??粗ㄍ鞯畹哪菞l路,如果可能,他不會再踏足一步,但不久后,他又必須再走上一次,上山的石階只有一條,到了山上會有分岔口,通向各個殿堂,所以,山門守著的不過是些外門弟子,他們只負責(zé)向山上傳遞消息,以往有大事操辦的時候,都是玉虛子在負責(zé)張羅,但這次他也是主角,所以他自然不用忙乎張羅的事情,而是交給了他的五師弟。邵劍心也算是回自己師門,就交代了迎客的幾個弟子別通傳了,上山以后,邵劍心就沒再讓楊雪靠過他的肩,他前邊走,身側(cè)跟著楊雪,路過的師兄弟都會跟他們打招呼,但邵劍心一個沒回過,為此幾乎所有打過招呼的弟子們都甩袖怒哼,但邵劍心不為所動。楊雪跟在后邊也不尷尬,本來她跟這些所謂同門也沒有什么同門情誼,二人沒有去主殿,而是去往了后山那片花海,邵劍心想再去看一眼,那里還有一點他不想丟掉的回憶。
玄虛大陸的女孩子一過十三就算成年,可以定下婚約,十五歲可以成婚,男孩子要十四歲訂婚約,十六歲才可以成婚。男孩子要在十三歲的時候?qū)W會早當(dāng)家,所以晚一年,不過規(guī)則是因人而異的,比如某些大戶人家只有一個女兒,那么就有可能晚一些,甚至就連當(dāng)家都是女孩子,不過大部分都是這樣的,至于修仙者,就不注重年齡了,有可能十歲訂親,一百歲了再成婚,這些都有可能。清風(fēng)拂挽佳人諧,暢游天地肩并肩。兩人一起后山竹林散步,竹林盡頭還有一片花海,那是邵劍心幼時為了哄她開心所栽種的,那時她和劉彩荷也常常合起來欺負他,沒辦法,私底下,哪個落單了不遭他欺負,尤其是她,他們本來就在一個府邸,院前院后而已,所以后來有一次她摘了一朵花,結(jié)果被邵劍心搶走,她哭了一天,眼睛都哭腫了,邵劍心就承諾要給她種一片花海,所以每次外出回來,只要還能動,他就悄悄的拿些花種到后山竹林盡頭那片空地埋起來,起先不懂,后來一邊查書,一邊種,也就慢慢的學(xué)會了,再到后來,第一次開花的時候,邵劍心帶著劉彩荷和她來到這里,看著滿地的花,都很開心,從那以后,他們?nèi)齻€有什么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會來這里,對著花海說一說心聲,不快樂的就會丟掉,快樂的就會更快樂,這是邵劍心那時對她們兩個人所說的,從那以后,三個人經(jīng)常來澆水,多年的灌溉,花一簇又一簇的開著。
過幾天就是蔡思文的大日子,其實她也很開心,玉虛子雖然大她好多年,但是一直以來對她都還不錯,私下里總會給她送一些山下的小禮物,當(dāng)他們?nèi)齻€犯錯被罰的時候,他也會悄悄的跑去替她求情,人非草木,即便還小,她倒也懂得這是一種庇護,所以前段時間,邵劍心被逐下山以后,一直都是玉虛子在陪著她,這人在傷心的時候是最容易讓旁人走進心里的,所以,盡管她剛算成年,玉虛子提出這個事情的時候,她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后來有兩天有人說閑話,說玉虛子對她怎么怎么樣,結(jié)果怎么怎么樣,流言的力量是很大的,所以當(dāng)她父親蔡少松主動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也沒有反對,倒是后來玉虛子沒少說什么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陪著她了什么的,一點一點的就讓她很高興的接受了這件事,以至于,現(xiàn)在又把他帶到了這片花海,在這里訴說她的快樂開心。的確是才子佳人,就是佳人稍微不成熟了點,小時候嬌縱的太厲害了點,別的倒也還好,說特別的地方么,是單純善良。至于玉虛子看上去很和善,但實際上肚里的花花腸子太多,這是邵劍心給的評價,因為他每次替蔡思文求情,總會讓他背鍋,這就是依據(jù)。邵劍心看著兩人的背影,不知道該祝福還是該怎樣,因為他始終覺得這個大師兄總有另一面,可是又找不到他有古怪的那面,看過了,蔡思文依然天真,真希望她能一直天真下去,留下一抹落寞的目光轉(zhuǎn)頭走了,去了丹朱堂。
丹朱堂一直是鎏云宗的內(nèi)供丹藥的來源,在王梓真人回山之前是藏書閣的方毅代為掌管,由于他不怎么懂煉丹,那一百多年來基本是高級丹藥從外收購回來的,自從王梓這個前任丹朱堂首席大弟子回山之后,就以五品煉丹師的身份接管了,十幾年來苦心鉆研丹道,除了重大事情,從不出門一步,但今天收到了楊雪和邵劍心回山的消息,她現(xiàn)在門口左顧右盼,不用說都知道她很中意這兩個弟子,但是前段時間她沒機會攔下蔡少松對邵劍心的懲罰,就有了愧疚,她也知道這個邵劍心,曾經(jīng)的大比上,還有她那個寶貝徒弟的天天念叨,讓她也了解了些這個掌門坐下的天才弟子,愛才之心人皆有之,當(dāng)然除了那種自私自利毫無度量的小人。
“師父,你不是專程在等我們吧?”楊雪一看到王梓就像看到了母親一樣變成了小女孩,天真無邪,可只有邵劍心知道她鬼點子有多少,他可沒少深受其害……
“晚輩邵劍心見過王梓真人?!鄙蹌π膹幕貋碇缶蜎]把自己當(dāng)成過鎏云宗的人,所以稱呼也不是以前那般了。
王梓活了兩百多年了怎么會看不出這點心思,只不過那件事對他的打擊確實大了點,這頭發(fā)也變成了白色,可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他帶來的災(zāi)難。所以也不在意,祥和的點了點頭,說道:“回來就好,這段時間受苦了。”很像祥和的母親,難怪楊雪這么鬼精的家伙會這么乖,邵劍心以前倒還真沒注意過,最多只是換取丹藥時偶爾遇到打個招呼,實際他也接觸不多,不過隨即又想起那天她臨走時贈的藥,心生一些好感,便又作個揖,恭敬的感謝道:“前段時間,承蒙前輩慷慨贈藥,晚輩感激不盡?!蓖蹊骺粗矍斑@個少年,也是一陣唏噓,誰的經(jīng)歷又不是相仿呢?柔和的搖頭示意,然后才佯怒斥責(zé)楊雪說道:“你一天就知道亂跑,不思進取,還知道有我這個師父?”楊雪立馬跪下揪著耳朵,委屈的說道:“師父,弟子在山下無時無刻的在掛念著您的,下山也不過是為了,為了……”說到中途故意不說,看向了邵劍心,頓時邵劍心這張臉,快變成七彩虹了,看她這模樣也不過是想給她師傅臺階下,于是只能硬著頭皮攬過來了:“楊雪師姐也是一番好意,為我搜尋古籍,以期晚輩能夠重新登上修行之路,也多虧了楊師姐,晚輩這才得以修行內(nèi)力,重回大道。楊師姐也是慈悲為懷,還望王真人切勿怪罪于她。如若真要怪罪,還請怪罪于晚輩?!蓖蹊鲝膭偛乓姷竭@個少年就覺得此子經(jīng)歷變故成熟了許多,是非最能磨練人的成長,所以現(xiàn)在越看越順眼,左看看邵劍心,又看看揪著耳朵的楊雪,開心的笑了,搖搖頭說道:“罷了罷了,我老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就不多問了,只是小雪,你以后不可再魯莽行事了,這次就當(dāng)教訓(xùn),引以為戒?!币徽f這話,楊雪就討笑著站起來粘到了王梓身上,無可奈何的王梓只好笑罵道:“臭丫頭,還有客人呢!不懂規(guī)矩?!睏钛﹨s是極其不在意的說道:“又不是外人,師父,您看她給您做女婿怎么樣?”王梓真人萬般無奈,沒好氣的看著她說道:“雖然這玄心州沒有不準(zhǔn)男修三妻四妾的規(guī)矩,但是你師傅這老臉往哪擱?”“這么說您是沒意見咯?哇哦,太好了?!蓖跹╅_心的跟個小女孩一樣,可這樣一來,這不是把他坑進去了么?這師徒倆又是給他上眼藥,又是演雙簧的……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我去,繞這么大一圈,原來楊雪真是得了王梓真?zhèn)靼?,怎么回絕,人家半推半就沒有明確否認(rèn),也沒有明確同意,你拿什么回絕?邵劍心看著這師徒倆,真的無語……
不過他來找王梓是有正事的,所以收斂心思,正色道:“真人,晚輩有事請教,還請借一步說話?!蓖蹊饕豢凑}來了,心道這年輕人好細致的心思,借著正事的由頭躲過了她師徒倆的雙簧,其實她原先不同意,但是這次看著楊雪這個勁頭,沒辦法了,她膝下又無子女,所以她最疼這個她帶回來的弟子了,而且兩百多年前如果不是她抹不開面,她也不會痛失所愛,所以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她也不會反對,因為她很清楚失去摯愛的苦楚,這空守兩百年的寂寞,遠遠超過了當(dāng)初那種羞澀,她又怎么能讓她最心愛的徒弟步她后塵呢?思緒飛轉(zhuǎn),也沒有阻擋她的步伐,帶著邵劍心和楊雪走進了她的煉丹房,坐在丹爐前,等著邵劍心的正事。
邵劍心等楊雪進房以后,關(guān)上房門,沖楊雪點頭示意,楊雪玉手一揮布下了兩層禁制,一層隔音,一層禁靈識。
這時邵劍心才嚴(yán)肅的說道:“真人,我想請教一下,最近一段時間是你們哪位長老在掌管布防圖,和我在的時候是否是同一人?”
“現(xiàn)在是方師兄,李天出事的時候是功績堂的方師兄在管,你出事的時候是掌門在管,由于這段時間接連出現(xiàn)這種事,就交由常年不問世事的藏書閣的方師兄在管了。你問這個可是有所懷疑?”
“倒也沒有,只不過真人有沒有發(fā)現(xiàn),似乎不管到誰手里,這個布防圖都會留一段時間在手里,然后這個圖到誰手里都會出事,且不論我和李天的事是真是假,就這樣推斷的話,我想這其中必然有某種聯(lián)系,起先我以為是有人想把我們這些年輕弟子都趕出山門,但是聽您這么一說倒是有點不成立了,晚輩斗膽說說晚輩的猜測。首先掌門管理的時候我就被抓成了反叛之人,然后功績堂方前輩管理的時候就是李天,那么你想想這其中所必然的那個關(guān)聯(lián)所在,會不會這中間傳遞之中出現(xiàn)了錯誤呢?晚輩還想斗膽請教,在貴宗掌門接受圖紙以前是誰在管理,又是誰在中間傳遞?”邵劍心的話引起了王梓的深思,這可不是個小事情,雖然這布防圖現(xiàn)在是安全,但是真有人能夠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栽贓,那么這個人必定是大患!深思之余也驚嘆于這白發(fā)少年的心思縝密,可謂是滴水不漏啊。況且這布防圖最重要的是里邊藏有宗門大陣的核心,只是除了她們幾個老骨頭就再沒人知道這個秘密了,但是事關(guān)重大,她也不好妄下斷論,片刻之后,王梓說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容我先秉明掌門師兄,讓他來斟酌定奪吧。”說完就要發(fā)訊鑒,被邵劍心抬手?jǐn)r下,跟嚴(yán)肅的說道:“正因為事關(guān)重大我才來找您,如果直接去找蔡掌門,這件事又該怎么收場?捉賊還得拿臟才是,如果空口白牙就能解決此事,我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王梓聞言看了眼邵劍心的頭發(fā),確實有所感觸,便認(rèn)真道:“好吧,容我想想?!?p> 良久,王梓忽然驚聲道:“是他?”
“誰?”
“誰?”楊雪和邵劍心異口同聲問道。
“在你師傅,哦,也就是掌門師兄之前管理圖紙的是我,我們幾人決定輪流掌管這圖紙的時候,曾立過道心誓,所以我們幾人應(yīng)該不可能,而且我們幾人一向都是半月一次交割,這樣就避免了強敵來犯之時布防圖落入賊人之手,可三年前掌門師兄閉關(guān)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是由你大師兄也就是玉虛子在管理,因為他打理宗門事務(wù)已多年,而且事事妥當(dāng),我們幾人雖有些不放心,但是宗門始終還得交給你們年輕人去撐起來,所以我們只是暗中觀察玉虛子,也是一種考驗,三年下來他也并無不妥之處,而且你師傅閉關(guān)出來之后,這圖紙的傳遞你師傅都讓玉虛子來代取,也是他代為轉(zhuǎn)送,要說這玉虛子有嫌疑,確實罪責(zé)難逃,但是看你師父處置你時的樣子,又像是很著急似的,你師傅并不想取你性命,只是想迫切的把你送下山去,究竟為何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玉虛子嫌疑雖然很大,但是現(xiàn)在發(fā)生這種事情以后,他應(yīng)該不會傻到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邵劍心聽了王梓的話又深深的陷入了謎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