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家新燕啄春泥
公孫華皺了眉頭,轉身就往第三進院子跑去。
一個胖胖的老頭一步三晃地晃著鴨步,搖頭嘆氣嘟囔著說:“老周的病得去縣里的醫(yī)院瞧……”
……
方一梅一家在敬老院第二進院子東北角安頓了下來。
兩間小平房,一間主臥,一間廚房兼餐廳。
東鄰民政所會計陳志一家,西邊是月洞門,再往西是民政所兩間辦公室,緊西北角是民政所長公孫華一家。
方一梅屬羊,徐曉風也屬羊,這里是虎口鎮(zhèn)。
她潛意識里有些懊惱,這可真正是羊入虎口啊。
是無意間的巧合還是命中合該有此一劫?或者他們干脆就是自投羅網(wǎng)?
俗話講三羊開泰,偏偏小安然又不屬羊,雙羊雖然開不了泰,但也不至于有多倒霉吧?
傳說中,敬老院就是一個睡覺、吃飯、坐等著油盡燈枯的地方……
唉呀呀,他們來錯了嗎?
方一梅乍一從大都市來到這豫南小鎮(zhèn),各種不適應癥狀似要發(fā)作,忽然有種古時被發(fā)配放逐的感覺。
抬頭看見自己這間屋子的屋檐下,一對燕兒正在銜泥筑巢,撲楞著翅膀忙忙碌碌。
時而親昵蹭蹭對方以示勉勵,時而又嘰嘰喳喳吵鬧不休,似乎為了一根麥草的放置而有了分歧……
方一梅不禁啞然失笑,可不是嗎?
她剛剛就為了臥室里床和衣柜、書桌的擺放和徐曉風起了爭執(zhí)。
過日子真是鍋碗瓢盆,瑣碎的不得了,一樣也少不得。
偏偏兩個人又都是讀書人,于生活瑣事諸竅不通。
乍一經(jīng)營起俗世煙火日子,恐怕此后就不得不一竅一竅地疏通自理了。
花栽在泥里,云浮在天上,她的安然歡快的跑在地上。
方一梅陷入了虎口鎮(zhèn),就似一葉扁舟,從此獨行于煙火的江海之上。
她必須得放下書生氣,系上灶下裙,做一個洗手做羹湯的家庭煮婦了。
聽說院里一下來了倆大學生,老人們都探頭探腦地望向東北角。
方一梅看燕子啄泥,老人們看方一梅。
張學友是敬老院的資深院民,經(jīng)常唱蓮花落去趕鎮(zhèn)上的紅白喜事,討幾個喜錢,算是見多識廣的了。
他壯起膽子走到方一梅身邊,順著方一梅的視線看過去,便笑說:
“燕子不入愁門,院里恁多房子,偏在恁這間做窩。好家伙,比人還精呢,竟然先得了消息,知道恁是大城市來的貴人,上趕著巴結奉承恁呢!”
這馬屁拍的,方一梅先紅了臉,收回看燕子銜泥做窩的目光,微笑說:“我姓方,以后就暫時住在這里,打擾大家了?!?p> 說完,回屋里拿了早先預備好的一包糖果兩包煙,遞給了張學友說:“麻煩您拿過去分給大家吃,有禮數(shù)不到的地方,還請大家包涵。”
張學友受寵若驚,連忙擺手說:“恁是城里來的大學生,恁當家的又是干部,恁可是貴客,俺們沾光還來不及呢!”
方一梅認真地說:“這是你們的寶地福地,什么干部貴客的,您比我父母還要大些年紀,我就叫您老張叔吧?!?p> 張學友點著頭,連忙接了糖果和煙,一迭聲的道謝說:“恁以后若有啥事,只管給俺老張說一聲?!?p> 方一梅含笑點頭,看著張學友捧著糖果和煙,快步走去西邊院里的娛樂室。
瞬間娛樂室里傳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和贊嘆聲。
一只花白小狗忽地從東邊陳志家里跑出來,追著安然咬,安然驚恐地躲到一梅身后。
陳志老婆樊小蘭正巧從外面回來,喝住了小狗,向方一梅笑笑:“這家伙認生,熟了就好了?!?p> 方一梅低頭去看小狗,問道:“它叫什么名字?”
樊小蘭搖搖頭說:“誰顧得給狗取個啥名呢?”
方一梅說:“叫它花子吧,狗可聰明,以后夜里出進一叫它名,它就知道是熟人了,省得鬧誤會。”
樊小蘭笑笑,不置可否。
她是鄉(xiāng)中心校的一名教師,有個八九歲的大胖兒子,讀小學三年級,方一梅叫他小胖子。
兩個人似乎無話可說,樊小蘭干笑著回了西屋。
方一梅再回頭去看屋檐下銜泥做窩的燕子。
倆只燕子不知道飛來飛去了多少個來回了,一根麥草一塊泥地精心做著自己的新窩。
也許它們是剛剛新婚燕爾的夫妻,才從南方度了新婚蜜月歸來,離開了原來的老窩,分了家單過的吧?
以后,它們也會辛苦育一窩小燕子,在風雨中來來回回,四處奔波覓食,喂養(yǎng)它們。
啊,春天果真來了。
方一梅輕嘆“幾處早鶯爭暖樹,我家新燕啄春泥”,連泥巴都是新鮮味兒的春泥呢。
幾個老人從娛樂室走過來,隔著一棵石榴樹,對著一梅友好的笑了笑。
一梅看見了昨天和婦人吵架的黑老包,正抽著她送去的一支玉溪煙,竟然有些神情落寞。
因為和他們不熟悉,方一梅不知該說些啥,便也隔著那棵石榴樹,對著他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