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轎簾掀開,人還沒露面,先傳出來一聲驚呼。
陳平聽到后臉色當(dāng)場就是一黑,心里嘀咕道:你這女子,我可是剛剛救了你一命,你不說感謝,怎么上來先罵人呢?
罷了,看在你聲音如此好啦,定然是美麗女子的份上,且饒了你這一回罷。
轎中女子下得轎來,款款走出兩步,撲倒在轎前一名白發(fā)老嫗身上,哀哀泣道:“奶奶,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喜兒可怎么辦吶!”
陳平這下尷尬了,原來人家是真在喊奶奶,而不是在罵人。
看那名為喜兒的轎中女子,衣飾華貴得體、身段秾纖合度,雖然一直只能看到背影,卻也不難想象出這定然是一位美麗女子。
再看那白發(fā)老嫗,衣著精良、形容富態(tài),他心里有數(shù),這老嫗不似一般人家出身,那轎中女子定然身份還要在老嫗之上,不然兩人應(yīng)該一同在轎中才是。
然而,后續(xù)發(fā)展證明他猜錯了。
白發(fā)老嫗倚坐轎前,右手撫著喜兒后背,左手掩在嘴邊不住咳嗽。
咳嗽聲極是劇烈,才止片刻,便有片片暗紅色的黏稠血塊從她掌緣滴落。
陳平臉上仍然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冷酷形象,但是心里卻是結(jié)舌瞠目、目瞪口呆、呆若木雞……
這,這……老太太這是要死了?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是被我剛才那陣驚天陣勢活活給嚇?biāo)赖模?p> 那可就造了大孽嘍。
女俠趙敏快步走到轎前,右手食、中二指搭在白發(fā)老嫗右臂寸關(guān)仔細(xì)把脈。
片刻后,她站起身,搖搖頭,略帶遺憾地對老嫗二人道:“經(jīng)年舊疾,藥石無醫(yī)。二位,準(zhǔn)備后事吧?!?p> 陳平這下松了口氣,原來是老毛病犯了,而不是被他嚇?biāo)赖摹?p> 許是回光返照,白發(fā)老嫗止住了劇烈的咳嗽,灰白的面孔回復(fù)了血色,拍著喜兒的后背溫言撫慰:“喜兒莫哭,奶奶今年七十有三,又有惡疾纏身,此一去乃是解脫,勿需傷心。”
陳平心說,這老太太倒是個明白人,而且聽起來蠻有文化的,知道自己早晚是死,不想拖累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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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p> 聽身邊又有人見禮,陳平回頭看去,認(rèn)出這人叫金滿堂,剛剛說回啟陽城要捐500兩銀子的富商,之前還曾呵斥過趙敏替他出氣。
他輕輕點頭,從鼻孔里冒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哼聲權(quán)作回應(yīng)。
至于別的,還是算了。
他弄不清楚這些土著們的底細(xì),也不想跟這些人有什么牽連,就打定主意要把世外高人裝扮到底。
金滿堂爽朗一笑,抱拳告別:“前輩,金某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
日后若是前輩鶴駕啟陽,萬望能讓金某知悉,也好備薄禮相謝前輩今日救命大恩?!?p> 陳平心中郁郁,連頭也懶得點,擺手讓金滿堂趕緊滾蛋。
妹的,一個個長得人模狗樣,就是不舍得拿點實惠出來。
100兩銀子,也就2萬多塊而已,拿出來就那么難么?
金滿堂得到陳平的回應(yīng),讓下人綁了三名被嚇傻的山賊,匆匆離去。
之后,說要捐300兩的劉家,捐200兩的米氏兄弟,以及其他說過捐錢的頭面人物排著隊跟陳平道謝,然后紛紛離去。
陳平心情越來越差,盯著罪魁禍?zhǔn)宗w敏的眼光也越來越是不善。
可惜有特效存在,趙敏根本理解不了陳平心中的憤怒,反而對陳平的高風(fēng)亮節(jié)越來越敬佩。
再之后,那些被陳平從山賊屠刀下救出來的平民,他們也紛紛向陳平道謝。
平民們不像富商大族那么會玩嘴皮子,不少人拿自己最珍貴的物事出來作為謝禮。
一把生銹的破刀,幾本沒了封面的舊書,一件珍而重之的二手衣服,甚至還有人準(zhǔn)備把辛辛苦苦從幾十里外抱回來的小豬仔送給陳平。
經(jīng)過3000兩銀子得而復(fù)失的洗禮,陳平哪里能看得上這些物事,不住搖頭拒絕。
實在拒絕不了,也只是從一名書生手中接過兩本舊書,權(quán)作領(lǐng)了心意。
接受贈書這種事情,不論何時何地都是雅事,比接受銀兩要顯得志向高潔。
雖然陳平心里喜歡的是銀兩這種腌臜物事。
等那書生歡天喜地的離開之后,山道上就只剩下耿直女俠趙敏,喜兒祖孫,還有她們雇的兩名山民轎夫。
陳平其實也想跟著金滿堂那些人一起離開這鬼地方。
但他弄不清那些人的底細(xì),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不如跟著身邊這位趙敏女俠放心。
雖然這位耿直得讓人喜歡不起來,但也因為耿直而不會使出什么鬼域伎倆。
這一點,對其實手無縛雞之力的陳平來說是最大的仰仗。
不過趙敏不肯走,一直在勸慰傷心不已的喜兒。
讓陳平自己走的話,他又擔(dān)心再次迷路,只能等著趙敏這邊完事然后帶他離開這里。
之前被困在秦嶺深山一天一夜的經(jīng)歷嚇壞他了,他怎么也不愿意再落到那種“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窘境。
有特效金手指又怎么樣,深山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牛叉給誰看?
到最后,還不是得落個活活餓死的凄慘下場。
還是穩(wěn)妥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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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又是一連串的劇烈咳嗽,白發(fā)老嫗說話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
“喜兒,奶奶這是要走了。
奶奶走了以后,你莫要傷心,也莫要擔(dān)心,奶奶會把你托付給這位前輩高人。
你在他身邊做個侍女,為他洗煮灑掃……”
陳平剛開始還能耐得住性子聽幾耳朵,后來他就覺得不對味兒了。
等等,什么要托付給前輩高人呢?
老太太,你不是想把你孫女托付給我當(dāng)丫環(huán)吧?
“這如何能行?!”
陳平道貌岸然地嚴(yán)辭峻拒。
“老人家你家孫女正值青春妙齡……”
他話說到一半,那白發(fā)老嫗突然頭一歪,手一垂,再也不會動彈了。
“?。 ?p> 陳平嘴里發(fā)出短暫的驚叫,心說這怎么還訛上了呢?
早不死晚不死,非趕在這交待后事的節(jié)骨眼兒死,也忒巧了點兒吧?
倒不是他沒同情心,問題是這老太太從頭到腳都給他一種非??梢傻母杏X。
經(jīng)年舊疾,藥石無醫(yī),這倒不是沒有可能。
但為毛會趕在山賊們被打跑之后才犯,之前干什么去了?
行,就算這能解釋。
那剛才祖孫倆嘀嘀咕咕半天為毛不交待后事,一直等所有人離開后才如此作態(tài)?
也行,就算這也能解釋。
那為毛又不等我把話說完再死,非這么趕巧地在這個時候死么?
分明是想強買強賣然后堵人口舌嘛。
這老太太,從頭到腳都是疑點啊。
趙敏湊到白發(fā)老嫗的尸體前,摸摸頸側(cè),再探探鼻息,片刻后沉痛地宣布:“喜兒,老人家已經(jīng)去了,你就安心跟這位前輩走吧。”
“不行,絕對不行!”
陳平毫不猶豫地再次拒絕。
開什么玩笑,他現(xiàn)在自顧且不暇,哪里還能再帶個拖油瓶在身邊。
而且是長得這么漂亮的拖油瓶,簡直是隨時隨地拉滿仇恨的節(jié)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