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撞了電線桿被他扛回來,我們有了簡單的交集。
他經常出門一走幾個星期,就把鑰匙給我托我?guī)退醇?。他的家非常簡單,甚至簡陋。除了必需的家具,只有一柜子舊書、一些文玩字畫,東西少之又少。
但我并不了解他,總感覺他像一個坐了很久牢,剛剛出來,融入不了社會的人。
他很年輕,書柜上卻都是年代久遠的書,我?guī)缀蹩床欢?,還保留著一些老物件;即使晚上,他也一直戴著黑色的墨鏡,我從沒見過他的眼睛。
我不止一次的想:“呵,這人真有意思?!?p> 大年三十的晚上,給父母打了個電話,生硬的說了幾句寒暄的話后便掛了。煮了兩盤超市買來的速凍餃子,端著一盤去送給他,想著也許他也是一個人。
他打開門,樂呵呵的接過餃子,說了句新年快樂。我聽見屋里有人說話,便道:“有人和你一起過年嗎?”
“是我小徒弟,要不你也一起吧?”
“不了不了?!蔽倚α诵?,退出他的門口。
“你吃飯了嗎?”他追問我。
“吃過了?!?p> 我回到屋里,看著桌上那一盤還冒著熱氣的餃子,拿起一個喂給丸子——我的狗。名字是他改的,理由是:聽起來好吃。
零點,鞭炮聲震耳欲聾,我捂著耳朵站在院子里,看著空中綻開的朵朵煙花,轉瞬即逝,心里五味雜陳。
突然,一個火星從離我很近的地方竄進了夜色里,嘭的一聲綻放了。我往那個方向看過去,就見他站在屋頂上,抬頭看天,墨鏡被煙火照的反著光。
他笑的很好看,朝我揮了兩下手。生活那么單調的人,居然也會放煙花。
“呵,這人真有意思?!?p> 10月20日是我的生日,我來這個地方已經一年多,這期間沒有回過家,父母也沒有提過。我仍然沒有朋友,這個碩大城市里我認識的,只有總去買東西的超市收銀員,還有他。
一年中他幾乎有半年不在家,前幾天正好回來,似乎受了傷,我還他鑰匙的時候他手腕露出了一節(jié)繃帶。
但是我從來沒有問過任何關于他的事情。
買了兩瓶紅酒和一些吃的,我敲開他的門。
“今天是我生日,咱們倆一起過?”
“哈哈,好啊,快進來。”他接過我手里的東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丸子已經長到他膝蓋高度,在他旁邊跳來跳去。
“我這里沒有酒杯...”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著。
“沒事啊,不用酒杯,直接喝就好了。”
“看來你酒量不錯啊?!?p> 我笑笑,舉起酒瓶。
“祝你生日快樂,長命百歲!”他和我碰了一下,仰頭一口就喝掉了三分之一。
“我這是買少了?”我歪著頭問他。
“不少不少,我就這些量?!?p> 他點起一支煙,突然問我:“你不怕我嗎?”
我一愣:“為什么要怕?”
“獨居,一直戴著墨鏡,一出門就是很久,還經常受傷?!彼娢覜]回答,接著說:“你看到我受傷了不是嗎?”
我低頭想了想,答道:“這些都是你的私事,你如果想說,自然會告訴我,我又何必問呢?”
說著,我拿起他的煙,也點了一支抽起來。
他看著我呵呵的笑了:“你這人真有意思?!?p> 我也笑:“巧了,我也覺得你這人真有意思。”
“你不問我,那我也就不問你了?!彼枳拥念^。
“你想問就問,我這個人很無聊,沒什么秘密?!蔽页橥曛搁g剩下的煙,掐滅了。
他兩肘撐在桌上,笑的有點不懷好意:“不如咱們玩兒個游戲,你看啊,咱倆當鄰居都一年多了,我只知道你叫高一,你只知道我叫黑瞎子,咱們倆一人一句自我介紹,如何?”
“好,那你先來。”
他一本正經的清了清嗓子,坐直身體。
“我漢姓姓齊,原名四個字,蒙古族?!?p> “我只有這一個姓,原名三個字,漢族。”
“我是個盜墓賊?!?p> “我是個作家?!?p> 說完我一愣,以為聽錯了,“你說什么?”
他笑了笑,回答我:“我說,我是個盜墓賊?!?p> 我不認為他在開玩笑,但也并不害怕,只是覺得盜墓這件事情已經不會在這個年代發(fā)生了。
我點點頭,說道:“繼續(xù)吧?!?p> 他似乎對于我的淡定有點驚訝,又接著說:“我殺過人?!?p> 我忽然覺得他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嚇我。于是說:“如果你只是為了嚇跑我,可別白費力氣了,撒謊鼻子會變長的?!?p> 他哈哈大笑,說道:“我從來不騙女孩兒?!?p> “那我也不怕你?!蔽叶⒅哪R,淡淡的說。
他愣了愣,依然笑:“你這人真的很有意思?!?p> 酒過三巡,已是深夜。
“我走了,謝謝你陪我過生日?!?p> “你等等?!彼哌M屋里,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長方形木盒,遞給我。
我打開,里面躺著一支景泰藍簪子。
“這是...掐絲琺瑯?”
“哈哈哈,你懂的不少?。∏宕?,給你做禮物,喜歡嗎?”
我抬頭看他,忽然想笑:“這是你從墓里盜來的?”
“這可不是,”他笑著擺擺手,“這是我從朋友的古董鋪子里順來的?!?p> 我聽了終于笑出來:“我很喜歡,謝了。”
“喜歡就好,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