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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凌云

第八章 簾卷西風

心若凌云 小樂即安 4026 2022-02-02 00:12:24

  我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他那雙漆黑的眼睛。原來此人的一輩子就只有二十四年?我真是不好咒他的。別讓我說出什么好話來。

  他奶奶接著笑,“哎,說到取名兒,這回奶奶希望,小遠能懷個女娃娃了。”

  楊一鳴慢條斯理地將筷子比齊,伸手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他奶奶的碟子里。

  “那好像不大好吧?”

  老人家罵他,“怎么不好?你呀,就是個不出力的,再來一個我曾孫子那樣磨人的,你以為小遠受得了?還不都是為了你!快四十歲的人了,上刀山下火海的,擔多大的風險你懂么。哎,女人吶,就是這么苦。你少在這兒得了便宜還賣乖!”

  說得對!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流氓。只不過,被他占了便宜的人,這一回并不是我罷了。切,他以為他是個香餑餑,本人迫不及待地想他占便宜?

  我看了楊一鳴一眼,此人正是一臉春意。真叫人不好說的。我也是心善,不想當著他奶奶的面發(fā)作,由著他這么胡說來糟踐我。

  奶奶絮絮地接著說,“生個女娃娃,像小遠這么樣的,知書達理,模樣兒也長得好。有什么不好的?這都是你前世修來的。”

  楊一鳴又比劃起了筷子,“得了吧!生個她這樣的,和養(yǎng)個兒子有啥區(qū)別?”

  我心中激蕩,咬牙站了起來。

  奶奶有些愕然的問,“小遠,菜不合胃口吧?”她沖身邊那人埋怨道,“一鳴,你嘴里說些啥呢?快給小遠道歉。”

  我正想著跟老人家說明原委,我沒懷什么孩子,我不想任著楊一鳴這么無中生有了。玩笑歸玩笑,只可惜,我并不想拿這種事開玩笑。

  楊一鳴笑著說,“奶奶,陸致遠是要去撒尿。這個時段就是尿多!”

  他朝我努嘴示意,“喂,你不是告訴我,你也感謝我么,怎么這會兒懷上了,倒又不樂意啦?”

  我想了想,努力咧開嘴,朝他奶奶扯出笑容。然后轉身往洗手間走去。

  我對著鏡子,定定地看著鏡子里的女人。十幾年了,她都留著類似于板寸的發(fā)型。發(fā)色微黃,神情嚴厲。是誰讓那個扎著高高馬尾辮的女孩,變成了現在這副生人勿近的尊容?

  真不是一般的流氓,罵人都不帶臟字的。我洗著手,憤憤地想。是啊,當年天馬街東巷,自我退位之后,不就成了某人的天下么。

  我拉開門,被人堵住了去路。楊一鳴一手撐在門框上,低頭看我。

  “我以為陸爺掉進去了,正準備來英雄救英雄,惺惺相惜呢。”他挑著那雙濃眉,嘲弄地說。

  “你到底幾個意思???扯這樣的謊,不怕天打雷劈的?”

  他一笑作答,“我為什么要撒謊?我是很想給楊帆添個弟弟,怎么了?”

  我心中一突,面不改色的從他身邊掠過。

  他在我身后喊道,“喂,添個妹妹也行,大不了當個小子養(yǎng)。咱順其自然,啊?”

  這人也就是嘴巴上占占便宜罷了。我與他今時今日,還能有這種旖旎風光?商量著再要個孩子?

  我心中隱隱一痛。楊帆下面那個不知道性別的孩子。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此人,也不會出現那樣的意外。說不定,真的會是一個可人的女兒。等我將來老了,也能有個依靠。

  哎,也不用說不定了。我如今這樣,又是我老媽的依靠么?可憐她養(yǎng)了我和陸陸一場,臨到老了,用完她的勞力了,還不是任由她一個人在家鄉(xiāng),自生自滅?

  我望著楊一鳴的奶奶,正在起身將桌上的菜,一樣一樣的夾到我和楊一鳴的碗里,不由心中感概。楊一鳴父親和我爸爸是工友,倆人遭遇了同樣的命運。他母親改嫁去了外鄉(xiāng)。眼前這位堅強的老人,在風燭殘年,獨自將孫兒養(yǎng)大成人。她與我母親吃過的苦受過的累,豈是我這種人可以想象。

  我這樣的,不正是懦弱的代名詞么?

  我走回老人家身邊,握住她蒼老的手,誠懇地說,

  “奶奶,以前我不懂事,楊帆又不好帶,沒能對您盡到孝心。往后我一定好好的孝順您,做您的好孫女兒?!蹦棠膛牧伺奈业氖直?,含笑點頭。

  某人像狗皮膏藥一樣跟過來,繼續(xù)用嘲諷的語氣補了一句,

  “幸虧咱這還沒吃上幾口,胃內容物不夠分量。好孫女兒?說得比唱得還好聽。還是先想想怎么當好人家的媽媽吧。”

  我橫了他一眼。他毫不畏懼地瞪回我,

  “怎么,不服氣?。课颐刻旄銉鹤右曨l。你這個做人家媽媽的,一個星期記得打幾次電話?周末的時候又打發(fā)你兒子去哪?滿世界只有你最忙?!?p>  惡人總會先告狀,一點不假。

  我平和地說,

  “那也要看他是誰的種呀。繼承了那么優(yōu)良的基因,跟我對不上盤,我也沒法子呀。那個臭小子,每次三秒鐘不到就掐我的電話,難不成要我順著電話線爬過去?我還沒進化出那個功能?!?p>  他奶奶拍了拍我的手,打斷了我。

  “小遠啊,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那個寶貝曾孫子啊,就是吃了像他爸的虧。那小模樣啊,跟一鳴小時候真是一個模子脫出來的。有些日子沒見楊帆了,奶奶心里想他呢。”

  我靜靜地閉上了嘴。楊一鳴也消停了,他柔和的說,

  “奶奶,我周末就去接楊帆來看您。他最近快要期末考試了,有點忙?!?p>  我安靜地坐在車里,目視前方。楊一鳴開著車,滿臉通紅。

  我淡然說到,“讓我打個車回去得了唄。待會兒被交警抓了,你有時間上課啊?”

  他微笑道,“那怎么行?你么我是無所謂,你肚子里裝著的,那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兒,不得有任何差池?!?p>  我知道,他是指在他奶奶面前,要把戲做足。我嘆了一聲,

  “你就把我送出門叫輛車,自己在外面轉悠一圈再回去,不就結了么?!?p>  “那怎么行。不怕人劫財,也怕人劫色啊?!?p>  這人估計今晚是貓尿灌多了。說話顛三倒四的不正經,頗有當年之風。不知道為什么,聽到他嘴里吐出的那兩個字,我竟然還略覺一絲愉快。就象今天聽到陸陸轉述,說他同事們講我長得漂亮一樣。這就是所謂的中年危機么?

  身旁響起楊一鳴的笑聲,“陸爺就別面如春花,一臉不好意思了。我是說我自己。我怕本人自己在外面轉悠久了,被人劫財劫色?!?p>  媽的,我又想抽某些人了。

  也不知道將來,我會不會懷念這樣的時刻?對,就是想要舉手抽此人的時刻。這樣的時刻,在過往的這些年里也不算太多,一天有個十來回吧。

  “怎么不說話啦?你說過今晚要謝我的,只給奶奶買了個蛋糕,我的那份感謝呢?”

  我嘆了一口氣,“楊一鳴,你還差一年就要跑步進入不惑大關了,能不能別老把自己裝成是二十年前了?”

  某人應聲而答,“是啊,好漢不提當年勇啊?!彼沉宋乙谎郏澳顷憼斈艽饝业臈l件么?”

  “什么條件?”我敏感起來。

  他復又陷入沉默。

  “你是說,分開的條件?”我靜靜問道。

  在他的靜默中,我勉強笑了笑,

  “我說過了,不管什么條件我都答應。反正我們家的財產,主要也是楊大院長掙來的。至于楊帆么,也是楊大院長貢獻的好種子。估計將來也是能給你們楊家光宗耀祖,當孝子賢孫的。你也一并拿去吧。”

  “這么說,我們爺兒倆都要被陸爺掃地出門了?”他轉頭盯著我,黑眸如墨。

  惡人永遠都會先告狀。

  “楊大院長的意思,不會是指我在桃園的那套小公寓,你也要一并沒收吧?”

  車子咚地一聲,撞上了路面上的一個井蓋。我的后背猛震了一下。

  “喂,楊一鳴,你貓尿灌多了吧,還能不能開車???不行你說啊?!?p>  他狠狠地盯著我。我瞪回他。想比誰的眼神更兇?我就從來沒怕過!

  雖然我這句話,在許小妹已經沒事了的情況下再說,有點忘恩負義的味道。但是,我還是忍不住不瞪回去。老娘不是被嚇大的。他說的不錯,陸爺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稱號。這個我已經差不多忘記,今晚此人舊事重提,又覺得還頗為懷念的稱號!

  楊一鳴冷冷地在我前面,一陣風的往我們公寓樓走。

  我在他身后追他,

  “喂,你好回去了。你上去干什么?我不歡迎你?!?p>  他冷冷的聲音傳來,“老子都要被掃地出門了,不能拿點自己的東西走???”

  他說的沒錯。家里有很多此人的東西,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我好象也不能做得太絕。畢竟我們還要共同面對楊帆。在他奶奶面前,也不能讓老人家看出破綻。至少暫時不能。

  我進了家門,見他乒乒乓乓地掃蕩各處。我想了想,以不變應萬變,走到廳里的沙發(fā)上坐下。

  他往我們的主臥走去。我忍不住喊道,“喂,楊一鳴,你進我房間做什么?”

  他停下來一笑,“陸爺這話好意思???左右鄰居都還沒睡,你打算廣而告知,你要上演一段少兒不宜的精彩節(jié)目?”

  我咬著牙,咚咚上了閣樓。我仰面躺在客臥的床上,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我與他,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不可避免的難看。不可避免的悲傷。

  我,和楊一鳴嗎?

  那個在晨光中,一腳踏在自行車輪子上,抬頭沖我喊,

  “陸致遠,今天有你愛吃的豆?jié){油條!”

  那個滿臉笑意的俊朗少年,他到哪里去了?

  雖然被他笑著問候的那個女生,一臉冰霜地回答,

  “你愛吃自己吃!我告訴你楊一鳴,下回再被我逮到你拐著陸陸去游戲廳,我就剁了你那雙狗爪子!”

  是啊,從一開始,我們就是這么吵吵鬧鬧。是他奶奶嘴里的歡喜冤家,還是我們生來就性格不合?

  他狂放不羈,認準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而我呢,一直恨自己不是個男孩子,不夠強,不能一夜長大,幫我媽承擔肩上的重擔。陸陸還那么小,媽媽一個人做幾份工,總是忙到深夜。我們還要面對周圍鄰居的異樣眼神。寡婦門前是非多。陸陸是在我爸爸去世之后才出生的。他是親愛的爸爸的遺腹子。因為這個,媽媽這一生,遭受了多少白眼!

  我的性格,也是和媽媽一樣,像烈火一般。凡事不甘人后,甚至要力求超過別人。

  我與楊一鳴的婚姻,始于楊帆這個突然的意外。如今,它過剛易折,終于還是支撐不下去了。

  我在床上靜靜地躺著。樓下傳來的聲音,漸漸的停歇了。我聽到大門一響。楊一鳴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公寓。

  周圍很靜。我的心里,好像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在這一刻,它是這么失落。它在空中輕飄飄的蕩著,不知道該去向何方。

  有什么好難過的?我問自己。兩條腿的青蛙沒有,兩條腿的男人遍地走。大家不都這么說么。

  可是,真的是這樣的嗎?我心里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問自己。那些青蛙再好,他們都不再會是楊一鳴了。曾經屬于那個馬尾辮女孩的楊一鳴。

  我的眼睛酸澀起來。只是,我的淚腺太久沒有被鍛煉過,已經失去了它的正常功能。

  公寓里寂靜無聲。

  我撐起自己,到洗手間洗了一把臉,使勁搓了搓面頰骨。我可不是許小妹,不是眼淚珠兒做的,肚子里也沒有什么似水柔情。我就是那糊墻的油漆,看起來也是水,需要強悍的時候,我能糊它一墻。

  明早還要早起交接班,沒工夫在這兒填詞作賦。

  我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果然,楊一鳴已經離開了。公寓里人去樓空。

  我到廚房下了碗面條,站在那兒,稀里呼嚕倒進胃里。洗好碗筷,收拾好灶臺,我熄了客廳的燈,往主臥走去。

  我扭開房門,抬手開燈。

  一霎那之間,我撞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那人出力地抱住我,頭架在我的頸間,氣喘咻咻,用力撕咬。然后,他將我一下抱起扔到床上,欺身上來。

  我的耳邊傳來他的呢喃,

  “我跟奶奶說了,預產期是明年四月。再不抓緊點就來不及了。”

  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巨浪向我涌來,瞬間將我心里的失落填滿。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某人輕笑,“陸爺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哪里可憐了?”

  這樣的片刻溫存,它真的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得不坦誠相認,它對于我那一刻的心傷,有著藥到病除的療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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