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時的NMG草原,風景熱鬧,人也格外的熱鬧,比之都市的工業(yè)氣息,這里更為貼近人們內(nèi)心的安寧。陸麟帶著關毅哲的骨灰來到這里已經(jīng)一個禮拜。對于陸麟來說,這是他這一輩子跟“父親”這個角色最為近距離的獨處。以后不會再有機會,以前也從未有過。
“這就是你和媽媽相識的地方吧,果然像她的性格,受不得一點的束縛,難怪媽媽忘不了這里,也忘不了你?!贝敉h方,陸麟習慣似得說著這些話。
這些天陸麟一直這樣跟關毅哲的骨灰對話,這要是在都市里,大抵會被人是做精神病患者。可這里的人不會,他們每每見到這樣的陸麟,都會走到一旁,留給他自己一些空間,有時也會遞給他一些自家釀的酒。陸麟很感謝這個小村子里的人,就像當年他父母那般。
幾天下來,陸麟的思緒平靜了許多,這段時間的事情一股腦的一起發(fā)生,他甚至來不及靜下心來多想。突如其來的生父,命運的禮物白悅的到來,公司最難的爬坡路,直到生父的死,陸麟似乎都沒有時間讓自己逃避一些事情,一切仿佛都被安排好了。
不過,在NMG待著這幾天,陸麟又把關毅哲留下的那本日記和相冊看了一遍。每每,他都感覺關毅哲還在,在陪著他一起看著這些過往,漸漸的,陸麟不會再傷心了,他告訴自己,死亡并沒有把他的愛帶走,反而以另外一種方式讓自己感受到了。
正出神中,一陣當?shù)赝{聲音傳進陸麟的耳朵中,其中還夾雜著一陣歡快的笑聲,這聲音引起了陸麟的注意,因為好熟悉又好陌生。
陸麟循聲而去,只見不遠處的小湖邊,幾個當?shù)卮遄永锏男⊥瘒蝗Γ瑲g快的唱著童謠,而被他們包圍的那個女孩,扎著利落的馬尾,簡單的白色T恤,笑的十分開懷。陸麟怎會不知道那人是誰,這段時間除了看日記,他滿腦子都在想著眼前這個女孩。
而女孩現(xiàn)在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坐著,一切突然的有些不真實。
忽然,童謠聲停了,白悅也注意到不遠處的身影,微微怔住之后,白悅收起了上一刻還肆意著的笑容。靜靜的無聲的打了一個招呼。
在孩子們被父母叫回家之后,白悅陸麟也坐下來,趁著夕陽的余暉,適應重逢之后的心理變化。
“你”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不像是默契,倒有一絲刻意。短暫的沉默之后,還是陸麟先開口了。“小悅,這些天你還好么?”白悅淺笑,這些天她帶著對姐姐的承諾,走完了她們說的那些地方。原本以為這條路自己走開會格外的難,可現(xiàn)實卻是無比的輕松。
“很好,你呢?怎么會來這邊?”白悅的反問讓陸麟不知道從何開口,陸麟曾在最痛苦的那段時間無比思念白悅,想著哪怕只是陪陪他也好,什么都不做也好??烧娴漠斠磺袀斜粫簳r平復之后,他又最不想白悅見到這么脆弱的自己,因為他想給她的只是最好的依賴。
“我,也很好。因為,我來這里告別了心里的那些陰霾呀?!倍潭痰囊痪湓?,把二十幾年來對父親的刻意忽視和責怪全都歸結為心里的陰霾,這一切消失之后的喜悅他想第一時間跟白悅分享。
“陰霾嗎?你怎么會有陰霾?”陸麟下意識的把骨灰盒子向自己身邊靠了靠,白悅卻捕捉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并不算大的眼睛瞬間睜到最大。
“是你的親人么?”白悅小聲尋問,帶著一絲的心疼和猶豫。
陸麟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引起了白悅的注意。他淡笑,“我還不知道要怎么跟你介紹他。一個最愛我卻從來沒被我知道的男人?!边@形容最為清楚不過了,白悅大概知道陸麟的身世,這是一次喝酒之后,偶然聽到的,所以她猜測應該是陸麟那位傳聞中的生父。
那這一切確實有些難以讓人接受了,二十幾年的缺席,重逢竟是訣別,任誰也會難過。不曉得該怎么安慰陸麟的白悅有一絲緊張,她沒有多去思考些什么,只問了一句她最為關切的問題,“那,你對他還有什么遺憾么,趁他還在你身邊,完成也好。”
這倒是點醒了陸麟,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有叫出那一聲爸,他刻意的忽視這個問題,以為關毅哲不會因此而有遺憾,心里卻明白那是自欺欺人的,怎么會沒有遺憾。
“或許還真有一個,我。。。從來沒有稱呼過他一聲‘爸爸’”這句話讓白悅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我有一個方法,你可以試一試?!卑讗倎磉@個小村子的時候,就聽聞了一個傳說,在這個地方,他們相信人是有靈魂的,人死后如果還有遺憾,那他們的靈魂是不會離開自己的至親的,這個時候,也是親人彌補遺憾的唯一機會。
因著這個傳說,白悅教陸麟把想說的話對著口袋說出來,然后封存住,定格住,再灑下骨灰的地方埋葬這個口袋,而后,親人會收到你想說的那句話的。
陸麟決定一試。他按照白悅教給他的辦法,將最想說的話封存在了口袋之中,在正對著湖邊的地方埋葬,然后拿出了骨灰盒,順著風的方向,讓關毅哲徹底隨風而逝。那一刻,白悅看到了陸麟眼角的淚水,莫名的,白悅有些心痛。
白悅向來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這一刻,她為陸麟而心痛,想安慰他,所以便沒有顧忌的拉著陸麟的手,“別怕孤單,你還有我?!眻远ǘ鴪?zhí)著的眼神,不像是只在安慰,陸麟忽然體會到了些什么,會心一笑,淡淡的點頭。“好?!?p> 雖說夏日的時間會被拉長,可總會有太陽落山的時候,白悅和陸麟要回到各自借宿的人家,分別在即,兩人各有心思。白悅在想著是不是明天邀請陸麟一起出去走走,這樣也可以稍稍寬慰他的心情。
而陸麟似乎更加在意跟白悅那一個月的約定?!靶?,我們之前那個約定已經(jīng)到期了,你,是怎么想的?”白悅被陸麟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住了,她的思維還停留在陸麟剛剛傷心的氣氛里,一時間語塞。
許久,“忘掉吧,陸麟,抱歉我那么幼稚的提了這個要求。既然時間已經(jīng)過了,就忘掉吧?!卑讗傉f的倒是灑脫,陸麟心下閃過一絲的失落,只得輕聲應了一下,“嗯,我想也是?!?p> 兩人無聲的走過了兩段小路,終于來到了白悅寄宿的人家。即將分別之時,白悅還是有些擔心陸麟的情緒,畢竟,那種失去至親的滋味,她也曾親身感受,若要真的走出來,可能還需要時間。
所以,白悅不問陸麟的意愿,輕拍著他的肩膀?!坝行┤耍蛟S在人生中的出鏡率很低,甚至再也沒有機會登場,可因為我們的記憶,他們會留存很久很久,所以別用遺忘讓自己走出傷痛,那樣并不會幸福太多?!?p> 陸麟沉默,他知道白悅的意思,可心下難免還有一些失落。
告別之后,陸麟獨自回到寄居的民宿,久久不能睡下。他想起今天口袋里跟關毅哲說的那些話,“爸。。。爸。。。這么多年,從來沒盡孝,還霸占您全部的愛,對不起,對不起~~~您如果遺憾今生沒見到我最幸福的那一天,那么您放心,這個姑娘,她此刻也在這里,我們會幸福的~~~”
一個承諾,跟父親,也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