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訣別

　　【1992年8月3日，月曜日，晴】

　　流川不會知道，櫻木當時所站的地方，是他一周兩萬球的特訓里，命中率最高的位置。

　　櫻木也不會料到，他會以這樣平平無奇的庶民射籃，終結比賽。

　　櫻木從河田、澤北兩人中間穿過，走向流川。

　　這對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的“宿敵”，有史以來第一次擊掌。

　　是慶祝，是認同，是全場最佳拍擋。

　　雖然兩個人很快就別扭地各自轉過身去，假裝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但擊掌的瞬間，是他們彼此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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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再三確認，電子屏上的比分不會變動，裁判席也不會再有異議一樣，全場靜止了幾秒。

　　“……贏了………………”

　　“終于贏了！”

　　這勝利來得太突然，湘北的隊員們先是一愣，然后才是全員沖上場歡呼，為他們的英雄喝彩。

　　.

　　看著琉璃淚水漣漣，向三井奔跑過去的樣子，智花想起，自己也曾這樣激動過。

　　那場“改寫了結果”的比賽，她也是這樣，不管不顧地，向著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撲了過去。

　　當時，智花哭成了淚人，一直在重復著“我們贏了……我們終于贏了……”

　　是不敢相信自己改變了劇情，也是心疼仙道。

　　.

　　即使所有人都說仙道是不在乎輸贏的，但智花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里有難掩的一絲興奮：“通往全國大賽的路，還真的是不好走，不過，我們贏了?！?p>　　即使因為埋著頭沒有看到仙道的表情，也感覺到了他勝利的喜悅。

　　面對撲過來的智花，仙道并沒有推開，而是用他寬大的手掌揉了揉她的碎發(fā)，又輕輕地拍了拍女孩的頭。

　　因為在這樣的時刻，只有擁抱可以傳達彼此的情緒，分享發(fā)自內心的喜悅。

　　那天在平冢體育館戰(zhàn)勝海南的激動心情，智花會永遠記得。

　　.

　　“祝賀你們啊，湘北?！敝腔粗姹北娙藨c祝著屬于他們的勝利，默默轉過身去，卻發(fā)現(xiàn)魚住前輩已經(jīng)悄悄離開了場館。此時的魚住，是不是也想起了那天，陵南加時贏了海南的那場比賽呢？

　　.

　　神奈川《體育周刊》的記者，也是彥一的姐姐，相田彌生，提議為湘北拍攝「全家福」照片，并且打算用它當作下一期雜志的封面。

　　這畢竟是，打敗了山王的隊伍啊。

　　三井招呼琉璃來他身邊站，櫻木起哄“小三要公主抱才對！”

　　琉璃搖搖手拒絕，“你們去照就好了，我現(xiàn)在的樣子，哭得丑死了呢。”

　　何嘗不想站在他身邊，一起分享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刻。但琉璃知道，這張「全家?！估铮緛砭蜎]有第五個女生的存在。

　　這個世界的軌跡，終于要恢復原本的樣子，琉璃只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出變數(shù)。

　　.

　　湘北的隊員們很久沒有這么正式地拍照了，表情和動作都有些僵硬。

　　琉璃和智花站在一旁，對著這個說“笑一笑”，指著那個說“擺好姿勢”……

　　嗯，不錯，等照片洗出來，一定都很帥。

　　.

　　琉璃和智花，都還想要趁今天的時間沒有結束之前，回到神奈川，與這個世界的親人們告別，所以，要在這里跟湘北說再見了。

　　“父親，真的是最棒的教練了?！绷鹆Э粗矍邦^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安西教練，想到的全是這個人慈眉善目、平易近人的樣子，找不出更合適的話，只得說，“之后的比賽，也請一定要加油！”

　　“哦呵呵呵～”安西教練的招牌笑容依然掛在臉上。

　　“流川今天表現(xiàn)得很好嘛，”智花拍拍流川的肩，“有個王牌的樣子了，你不輸給任何人。”

　　“哦。”流川一如既往的話少。

　　“彩子，恭喜你們了?！敝腔ㄍ瑯酉虿首颖硎玖俗ＹR。

　　“你也要加油啊，智花?！?p>　　.

　　離開場館前，琉璃還是忍不住回頭去找三井，再多說幾句話。

　　“三井哥哥，再見了，我……有事……要先回去了，明天的比賽，就不能在場邊替你加油了?！?p>　　琉璃握著三井的手，十指交錯，男生的手因為練球而長出繭子，琉璃的手心可以感受到它們的存在。

　　又情不自禁地，再次吻住三井。

　　即使閉上雙眼，眼淚還是會順著眼角傾瀉而下。

　　當著隊友的面，三井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尤其是一二年級的學弟，一臉八卦群眾的樣子看著他們。

　　“我身上很多汗誒……”但三井依然舍不得推開懷里的琉璃，只是輕拍著女孩的背，就像小時候哄她開心一樣，“嗯……等我們拿到全國冠軍的獎杯，帶你去多摩川。”

　　“好……”琉璃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那么顫抖。

　　在揮手告別的時候，盡量擠出一個笑容。

　　.

　　琉璃真的是愛哭鬼，激動的時候會哭，難過的時候也會哭。

　　今天她的眼淚一直沒有停。

　　看著琉璃離去的背影，三井注意到她的異樣，微微皺了皺眉。

　　一旁宮城推了推他：“有什么想說的，等下次見面，要說出口咯。”

　　明天還要迎戰(zhàn)愛和，湘北隊員們回到千鳥莊旅舍養(yǎng)精蓄銳，剛躺下，就被倦意所俘虜，紛紛進入了夢鄉(xiāng)。而櫻木雖然對于不能參加之后的比賽表示有意見，但也還是乖乖地去醫(yī)院做檢查。畢竟，他才高中一年級，他的籃球生涯才剛剛開始。

　　.

　　在湘北慶祝勝利的時候，山王隊員安靜地走出了場館，離開之前，堂本教練最后回頭看了一眼球場。

　　“今年的全國大賽，沒想到這么早就結束了呢?！?p>　　……

　　.

　　車廂里傳來廣播，讓飄向遠方的思緒被迫打斷。

　　電車繼續(xù)向南駛去，這個時間車廂里的人不多，除了不帶感情的報站女聲，就是車輪與軌道撞擊的聲音清晰可辨。

　　琉璃覺得，就像是出發(fā)去神奈川的那天一樣，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

　　“琉璃，你為什么不多留一會兒呢？”

　　“看到他贏了這個夏天最重要的一場比賽，我就，心滿意足了。”

　　琉璃嘴上這么說著，但是，真的好想好想，陪在他身邊，還想看三井在秋季體育大會和冬季選拔賽的表現(xiàn)。

　　“你知道嗎，智花，這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了。今天湘北贏了山王，雖然他們下一場就被淘汰，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稱霸全國」了?！?p>　　“陵南，明年一定會進軍全國的，我相信他們。”智花咬著自己的嘴唇，把頭扭了過去，試圖不讓琉璃看到她在哭。

　　就算明年，在仙道的帶領下，陵南能夠打入全國，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

　　琉璃看著手里的東西出神。

　　是花火大會那天，三井別在她頭上的琉璃草。

　　當天晚上回家之后，就被琉璃壓成了標本，一直放在隨身攜帶的小包里。

　　被精心保存的琉璃草，藍盈盈依然鮮艷得像是不會褪色一樣。

　　盛夏8月，是琉璃花期正旺的時候，但是屬于這個世界的時間，屬于琉璃和三井壽的故事，就像當初動畫版的結局，舍不得告別，卻要說再見。

　　飽含著這個世界所有珍貴回憶的四個月時間，已經(jīng)走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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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剛出站臺，午后3點的神奈川，也下起了滂沱大雨。

　　琉璃和智花跑到商店里來躲雨。

　　“最近的天氣，經(jīng)常會下雨吶，過一會兒就會停的?！毙昀习蹇粗饷骐鼥V的雨幕，總結似的說。

　　好像就是這家店啊……

　　雖然店面不大，但是這個留著八字胡的店長，收藏了好多AJ系列的籃球鞋。

　　為了確認一下，琉璃還是客氣地詢問老板，“請問，前幾天，是不是有一個湘北的紅頭發(fā)男生來買了AJ6?。俊?p>　　“是的啊，就是那個紅發(fā)櫻木！你們認識他嗎？”

　　琉璃點點頭，說：“櫻木穿著那雙鞋，在全國大賽上的表現(xiàn)，也是很出色呢。”

　　“之前，縣預選賽的時候，我有去看湘北和海南的那場啊，湘北，可是17年間，第一次令海南陷入苦戰(zhàn)的隊伍啊。”店長不無感慨。

　　.

　　琉璃記得，漫畫里，這個店長，也曾經(jīng)是籃球隊員，當時他所在的箕輪高中，在最后時刻惜敗于海南，也就是從那年開始，海南大附中書寫了連續(xù)稱霸神奈川17年的神話。

　　“然后第二次就是我們陵南，并且最終戰(zhàn)勝了海南～”智花特意加重了“我們陵南”幾個字。

　　“哦，你是陵南的啊……今年的比賽，真的比往年都要精彩很多呢。”

　　小胡子店長的眼里，分明夾雜著羨慕，和一股說不清的，遺憾。

　　.

　　“說起陵南……”店長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對智花說：“方便的話，幫我把這雨傘還回去吧。上次有一個學生放在這里的。很久也沒見過來拿，可能是忘了吧?！?p>　　“他穿的，就是你們陵南的校服；”

　　“上次，也是忽然間就下雨了；”

　　“那個男生朝那邊的方向看了一會兒，之后看我沒帶傘，就好心把他的雨傘留下來了?！?p>　　智花順著店長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不就是……去往學校的路啊……

　　店長說的那個男生，從一開始就在猜測，會不會是仙道，

　　不過想來，生活不是小說，沒那么多巧合。

　　直到聽見店長的描述：“他那個頭發(fā)像是掃把一樣高高地豎起來，個頭也很高，喏，大概跟櫻木差不多高。”

　　.

　　那個忽然下起雨的下午……

　　那個忽然出現(xiàn)的人……

　　智花只覺得眼角一酸，拿起雨傘，沖進雨中。

　　“哎？智花？”只是因為店長說的那個人是仙道嗎？

　　不明所以的琉璃也跟著跑了出去。只留下店長發(fā)出了“最近見到的學生，怎么都好奇怪”的疑問。

　　.

　　“仙道，你明明有傘，卻陪我一起淋濕……”

　　“你真是個大傻瓜……”

　　“在離開前，如果，可以把自己的心意說出來的話……”

　　“我也可以像琉璃一樣，心滿意足……”

　　“還好，還有時間，你要等我……”

　　“仙道……”

　　雨中的智花邊哭邊跑，去找那個她心心念念的人，不在乎路人詫異的目光。

　　.

　　“智花你去哪里啊，慢一點……”琉璃在后面喊她。

　　“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我要去見他……”

　　細密的的雨簾給城市披上了薄如蟬翼的白紗，模糊了人的視線。

　　雨一直下，在朦朧的濾鏡感之中，智花就像漫畫里的女主角，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后，鼓起勇氣，要去找她心愛的男孩子，消除誤解，奔向她的幸福結局。

　　有一種“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踏實感。

　　在這個時刻，琉璃是這么認為的。

　　.

　　遠處的飛車黨加大馬力，吹著口哨駕駛著機車。似乎天氣越惡劣，他們的興奮就越高漲。

　　一列車隊在公路上飛馳，發(fā)動機的聲音由遠及近。

　　“？！”

　　領頭的鐵男認出了琉璃，但是車速已經(jīng)停不下來……

　　“砰”的一聲，無可避免的撞擊。

　　只覺得，天旋地轉。

　　女孩倒在馬路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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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8月3日，神奈川晚間新聞報道，今日下午3時40分左右，有目擊者在湘南地區(qū)看到飛車黨非法飆車，撞倒一名高中女學生，重傷，已送往附近的野口綜合病院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