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安亦昉坐在倆個在鸞鶴樓執(zhí)事的雜役旁邊吃飯,一名雜役對同伴說:“趕緊吃,讓廚房準備好點心、水果,一會兒我去開門,貴人們要游園?!?p> 另一人有些驚訝:“今天游園?”
“廢什么話,失火的角房修得差不多了,貴人們吩咐新房間的布置之后,直接去花園?!?p> 安亦昉豎著耳朵聽完,趕忙扒拉干凈碗里的飯,跑回房中。打開包著羽箭的油布,精挑細選出兩只,用絹布包好藏在長衫下,給明延交代幾句,拿著空托盤去了花園。
好不容易在花園玫瑰叢里騰出一片地方,安亦昉將自己插在繁花中間,不時地撥開扎進衣服里的尖刺。這里是花園中地勢最高的一處坡地,視野也是最好。
看著草坪上那幾只可以無拘無束張開尾翎、傲慢鳴叫的大鳥,再看看忐忑不安蜷成一團的自己,安亦昉心中暗自生氣。自從進入河中府以來,除了在五老山上養(yǎng)傷的那幾個月,就一直處于四處躲藏的狀況,不分晝夜,不論何處,竟不如這幾只鳥自在,“唉,在濯妄的洞府里,又怎么不是躲藏?”
安亦昉把托盤頂在頭上,遮擋越來越大的太陽。
西邊的游廊在一陣笑語中活潑了起來,七八個衣著華彩的婦人在丫鬟的簇擁下,聘聘婷婷,蓮步輕移,邊欣賞池中水鳥,邊向庭榭走去。廊下一時間髻鬟影綽,釵朵生輝。
庭榭窗戶推開,粉色紗幔從窗口飄出,映在碧波微起的池水中,水面上幾片原本安靜的海棠花瓣被攪得晃個不停。
一名少女探出身舉目遠眺,影來池里,花落衫中。少女面無粉黛,螓首蛾眉,靨輔承權,膚若白玉,手撫紗幔倚窗而笑。
玫瑰叢中的安亦昉長大了嘴,瞪直了眼,窗里正是自己苦苦尋找的符姈霫,一瞬間,所有的陰霾、悵然一掃而空,關于這個少女的記憶填滿胸膛。
天福九年,高行周、符彥卿領兵與契丹鏖戰(zhàn),情勢危急,晉國出帝石重貴親自領兵救援,安亦昉的父親安箖就在出帝軍中。安箖騎術精湛,一把大刀在馬上呼呼生風,箭法更是絕妙,單憑一騎將符彥卿從重圍中解救出來,深得符彥卿器重。安箖本在景延廣麾下,符彥卿硬是將他要到自己帳前,作為親隨陪伴左右。
安亦昉就是在那一年跟著父親,進入當時還是忠武軍節(jié)度使、剛封了祁國公的符彥卿的府邸,陪著府中的幾個子女一同生活。也就在那時,安亦昉第一次見到了十二歲的符姈霫,在心里埋下一顆種子。如夢一樣,五年已逝。
去年年初,在王府冬狩之后,符姈霫問安亦昉:“秉昱哥,你射箭那么厲害,每次都贏大哥、二哥,一定是仗著箭好,因為你的箭羽最漂亮?!卑惨鄷P告訴他最好的箭羽在草原雄鷹的身上,這也是他聽父親說的。
符姈霫秀目如月,笑著說:“好想看看那樣的箭是什么樣子?!本瓦@樣,安亦昉為了一汪秀目一個笑,只身一人去勝州最北邊的草原打獵。誰曾想到,這一別就是一年多,再見竟在這危城之中。
安亦昉用力眨了下微潮的眼睛,收回心神,如果沒有幾日前在梁上聽到符姈筱幾人的談話,或是沒有這一年來種種險惡的歷練,肯定早就不顧一切跑過去相認,但現(xiàn)在一切都不同了。符彥卿既然一直在想方設法救出二位小姐,在弄清楚所以然之前,安亦昉不敢肆意妄為,壞了符彥卿的大計,只能找機會單獨與兩位小姐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