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時候,隨著大理寺押解林家罪犯抵達(dá)京城,林家因走私寒冰散伏法的事,很快就在京城傳開,并引起較大的動蕩。
因?yàn)榱旨业淖锩秩菀鬃尨蠹衣?lián)想到太子的死因,大家都在猜測其中是否有必然關(guān)聯(lián)。
而齊家在得知林家出事的消息后,齊芝蘭立刻進(jìn)京當(dāng)面向顧歡意道謝。
“幸而當(dāng)初你出言勸我三思,不然我們家與林家聯(lián)姻,當(dāng)真就要受這無妄之災(zāi)了?!?p> 顧歡意道:“我只是覺得林宥海為人品性不太好,也不知他們家竟膽大妄為,敢做這樣的事!”
齊芝蘭小心說道:“林家與北夷人勾結(jié),單是走私寒冰散,已足夠他們抄家流放,若是……若是在國防軍機(jī)一上也與北夷人有勾結(jié),那便是滅九族的重罪。”
她雖未直說,但顯然是在懷疑顧家軍出事,會不會是林家泄露了軍機(jī),跟北夷人勾結(jié)所致。
她一個閨閣女子會如此懷疑,朝中的人會怎么想,說法就更多了。
顧歡意想到李從心跟她說的,便道:“若林家冒著滅九族的大罪叛國,總要有個理由,背后應(yīng)當(dāng)還有未明的真相?!?p> 齊芝蘭握住顧歡意的手,說:“你不要太難過,必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顧歡意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家出事已有一年多,能接受不能接受的,我現(xiàn)在已全部都接受了,再沒有什么能擊倒我?!?p> 齊芝蘭感嘆道:“不愧是你,若是我,無論如何都扛不住?!?p> 齊芝蘭從丹城而來,當(dāng)天趕回有些匆忙,顧歡意便留她小住。
她帶來的謝禮正是時令下的鮮品秋蟹,顧歡意便讓苗嬤嬤去了趟宋府,請宋香君一道過來小聚。
宋香君與齊芝蘭都是喜歡琴棋書畫的人,相處起來熟絡(luò)的比顧歡意還快,不過半天時間,就聯(lián)起手來“擠兌”顧歡意,調(diào)侃她練字的事。
“表姐練字的事我是知道的,可她臨的卻是顏體,我是萬萬沒想到的?!?p> 帝京的女子,時下流行寫瘦金體或曹貞秀的簪花小楷,都是以清麗柔美著稱。
但顧歡意啟蒙是隨了她兄長的老師,臨摹的顏真卿的字帖,最是端莊雄偉。
齊芝蘭笑道:“雖不隨大流,倒也符合她將門虎女的身份,也沒人會說什么?!?p> 即聊到了這里,顧歡意便趁機(jī)問道:“帝京男子時興臨誰的字?”
宋香君說:“自然是顏體和柳體了?!?p> 顧歡意想到自己手中的那封預(yù)言信,問:“沒人習(xí)趙體嗎?”
趙體是指楷書四大家趙孟頫的字,趙體以遒媚、秀逸著稱,又主張“書畫本來同”,講究書中有畫,畫中有書。
齊芝蘭說:“自然也有人寫趙體的,但因陛下曾說趙體太過浮夸,不喜見趙書,所以官員們一般都不用?!?p> 宋香君聽聞顧歡意問及男子的事,自然就想到了曾去琴社接她的明王世子李從心,于是道:“不過明王世子寫的好像就是趙體?!?p> 顧歡意猛的被這句話擒住,神情嚴(yán)肅問道:“當(dāng)真?你手上可有他的筆墨?”
宋香君隱隱覺得她十分緊張,但不知何故,于是謹(jǐn)慎的說:“我沒見過明王世子的作品,但有一次方玉容寫文章時,字體有變,說是在臨趙體。大家問她,陛下不喜趙體,她為何還要學(xué)?她說是因?yàn)橛X得明王世子的趙體格外好看,她心生仰慕。”
因這個小插曲,顧歡意便有些心不在焉。
待小宴散去,她去書房取出預(yù)言信后,又仔仔細(xì)細(xì)的將每個字都看了一遍。
這一年半的時間里,這封信已經(jīng)被她看的起了毛邊,早已背熟,筆跡也刻在了腦海中。
但她始終沒有在身邊的人中找到字跡相似的人。
會是李從心嗎?李從心近來只要有空,晚上便會到顧宅與顧從心一起吃晚飯。
今日他知道顧歡意要與姐妹小聚,原沒打算去,但收到劉培報信,說顧歡意給他留了上好的螃蟹,等他一起吃。
他早早從京軍中下衙回來,見滿桌的盛宴,問道:“不是說家中有客嗎?”
顧歡意溫著桌上的黃酒,道:“齊小姐昨日在我這兒歇了一夜,一早家里就派人來問了,我不便久留她。香君妹妹課業(yè)也重,便早早散了。”
李從心笑著入座:“倒便宜我了。”
兩人吃著飯,因螃蟹寒涼,李從心今日準(zhǔn)顧歡意喝兩杯黃酒暖胃,他也跟著多喝了幾杯。
晚膳快吃完了,顧歡意與李從心抱怨道:“今日妹妹問我,你為何來琴社接我,咱們二人是何關(guān)系?我都不知如何作答。”
李從心望著她說:“直說便是。”
顧歡意搖頭道:“你從三月說要娶我,到如今都大半年了,除了王府送了一次節(jié)禮,到現(xiàn)在沒有任何表示,我無名無分的,怎么直說呀?!?p> 李從心對這個事比較認(rèn)真,同她解釋道:“是我的錯,沒有與你說清楚。我父王已應(yīng)允我們的婚事,但因他無詔不得入京,所以打算請汾侯爺替我上門提親。但汾侯爺之前在準(zhǔn)備長子大婚之事,加之我家還在置辦納彩禮,便耽擱了。但父親既與侯爺商量好年前要到宋家說媒提親,必不會有差錯的?!?p> 顧歡意得知他一直都在操辦二人的婚事,心里是歡喜的,但她沒忘記今日這頓晚宴的目的,便說:“空口無憑,你敢留下字據(jù)么?”
李從心便露出猶豫的神色。
顧歡意道:“看吧,你就是拿言語搪塞我?!?p> 李從心嘆了口氣,說:“寫給你就是?!?p> 二人起身來到書房,顧歡意想到心中的猜測,手指就有些發(fā)抖。
她下意識按住桌案的邊緣,手指一下一下的摳著堅(jiān)硬的實(shí)木。
李從心在研墨,瞥見她的小動作,也明白了她為何會突然要自己立字據(jù)了。
兩人都未說話,李從心安安靜靜的寫下“婚約”,將筆墨吹干交到顧歡意手中。
“愿與卿,赤繩早系,締結(jié)良緣,指鴛侶而先盟,謹(jǐn)訂此約?!?p> 端端正正的歐氏正楷,四面停勻,八邊俱備,與預(yù)言信中空靈飛動趙體完全不一樣!
顧歡意捧著這份婚約,眉頭緊皺,聽到李從心問道:“可是用詞不對?哪里要改?”
顧歡意連忙回神,搖頭道:“沒、沒有,寫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