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師傅讓我來學(xué)一學(xué)鍛靈?!奔{蘭嫣然拉過一張椅子,手中翻出兩枚拳頭大的青色魔核,放在身前的木桌上。
她聽師傅夸贊云嵐煉器坊出品非凡,便想來偷師一二,可她看這陳伯一把年紀(jì)不過斗者實力,著實有些失望,但心底好歹還抱了一點希冀。
“納蘭小姐啊。”陳武友善地笑了笑,拿起抹布擦擦頭上的汗,順手搭在脖子上。這云嵐煉器坊引得乃是地脈之火,甚是炎熱。
翻開壁柜,找出兩個瓷杯,輕輕哈了口氣,伸手進(jìn)去抹了抹,陳武拎著杯子到一旁的清泉水池中涮了涮,甩了甩,緊接著恭恭敬敬將瓷杯盛滿,放在納蘭嫣然身前。
“勞煩陳伯了。”納蘭嫣然不作推辭,將兩枚青色魔核推了過去,接下這一杯清水。
陳武嘿嘿一笑,玉白色斗氣纏繞五指,不顧魔核內(nèi)透出的強(qiáng)大能壓,單手穩(wěn)穩(wěn)包住兩枚魔核,無視魔核表面隱隱凝聚成的魔獸圖樣,仰頭灌下一杯水,將瓷杯拍在桌上,斗氣悄然氤氳聚集于眼,瞳中白光閃爍,定睛一看,訝然道:“呦,兩枚六階風(fēng)系魔獸的魔核,宗主可真是下的血本?!?p> 六階魔獸,相當(dāng)于斗皇境界了,還是速度極快的風(fēng)系魔獸,即使是斗宗強(qiáng)者,要收拾一頭都要費(fèi)點手腳,更不用說兩頭了。
他拿起這兩枚魔核,貼近鼻邊,輕輕一嗅,“應(yīng)該是那青紋白皮豹的魔核,一公一母。”
這青紋白皮豹一生只有一個伴侶,若母豹死去,雄豹常悲鳴數(shù)日不肯進(jìn)食,常絕食而死。
他日里接觸各種魔核,雖品階不高,但對這些魔獸習(xí)性了如指掌。兩頭結(jié)為伴侶的六階風(fēng)系魔獸,就是遇到斗宗強(qiáng)者,雖說打不過,可要走,斗宗強(qiáng)者也是留不下來的。
想到這里,陳武心中不禁泛起了疑惑,這云嵐宗雖說是伽馬一霸,可宗主云韻也只有斗皇境界,哪來的為了徒弟的一柄練習(xí)劍而去圍獵兩頭同等級魔獸的底氣?更不用說還是風(fēng)系魔獸,即便打不過,走也是沒問題的。
“嗯?!奔{蘭嫣然見這陳伯竟有奇功,可以觀察這魔核階級種類,連性別都說的一清二楚。雖然她無法判斷他說的真或假,但看他如此嚴(yán)肅的模樣,頗令人信服,不由得對師傅口中的鍛靈升起了不小的興趣。
見納蘭嫣然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好似在期待所謂的鍛靈,陳武念頭一轉(zhuǎn),想那么多干嘛,云韻她愛咋搞咋搞,畢竟人家是宗主嘛。
心思翻轉(zhuǎn),他便揪起脖上的抹布扒拉了一下頭角上溢出的汗,道:“你隨我來,我?guī)愫煤每纯次覀儫捚鞣坏腻戩`術(shù)?!?p> 沿著狹窄的過道和蜿蜒向地心的階梯,煉器坊的真容漸漸顯露在她二人眼前。一段簡陋的護(hù)欄立在過道邊上,護(hù)欄外便是千丈懸崖,懸崖底部黏稠的巖漿緩緩流淌,蒸騰出無盡的熱意,將這地底映得如同白晝。
扶著凹凸不平的石巖,不知下了多遠(yuǎn),納蘭嫣然身為一名斗師,肺中竟隱隱感覺有些悶重,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煉器坊極靜,靜的她能細(xì)細(xì)聽見自己胸中越發(fā)劇烈的起搏聲,呼吸忍不住漸漸急促。她看著身側(cè)裹著一層黑灰色濃稠碎巖流動著的巖漿,碎巖間透出金白色的熱漿,蒸騰起的熱氣噎人心肺,如同窒息,莫名讓人膽寒。
這巖漿仿佛聽到了她的想法,巨大的氣泡自巖漿表面爆裂,嘭的一聲,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熱液迸射,嚇得她忙凝出自己的斗氣紗衣,嚴(yán)陣以待。
這煉器坊位于如此驚險之處,應(yīng)該也有它的特別之處吧,納蘭嫣然暗暗想著,不禁有了些期望,忙跟上陳武向前行了半刻鐘,便入了一處小室,室中置著幾塊夜明石,通徹明亮。
“鍛靈之術(shù),首在潤靈?!奔{蘭嫣然抬眼看去,陳武不知從哪里搬來一大盆清澈如水的液體,隨即將那兩枚魔核扔入其中。
“這魔核乃是魔獸全身精華匯集而成,其上道道紋路印刻,宛如人腦,卻小于人腦,堅硬干癟?!?p> “此水名為去靈液,可去萬物靈性?!标愇渲钢@液體中的兩枚魔核,從納戒中翻出一炷紫香,插在土中,“這香燒完,我們便可動工,不過所需時辰良久,如若納蘭小姐有事,可明日再來,我當(dāng)面示范?!?p> 第二日,納蘭嫣然再來煉器坊,陳武領(lǐng)她來這盆前,見原先一掌可包住的魔核膨脹開來,竟有人腦大小,表面紋路萬千,互通互聯(lián),如有生命,一收一脹,一起一搏,如有呼吸。
陳武淡淡一笑,道:“納蘭小姐有所不知,這魔核對于魔獸,如人腦對于人,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將這魔核從魔獸體內(nèi)取出,便相當(dāng)于將人腦從人體內(nèi)挖出?!?p> 言罷,比劃了一下。
納蘭嫣然聽陳武此言,突覺有些惡心,便道:“魔核便是魔核,人腦便是人腦,二者無緣無故,不必扯上關(guān)系?!?p> “不,有關(guān)系?!标愇涔笮Γ癜咨窔饧?xì)膩地貼合在手掌上,如同套了一副手套,雙手緩緩探入液體中,小心翼翼撈起魔核。
這魔核如同豆腐一般,軟軟嫩嫩,被他握在手中,還是一收一脹,仿佛具有自動節(jié)律性,如母胎中的嬰兒。
“鍛靈之術(shù),次在磨靈。”
一塊巨大的內(nèi)凹陷型石錐桶砌在地上,下方留有一塊空洞。這石錐外沿高,內(nèi)里低,中心處有一小洞。
放置完畢,陳武不禁喘了一口氣,挽起抹布抹了抹額角上的汗珠,尷尬道:“讓小姐見笑了,我微末修為,不得不倚仗機(jī)巧方能磨靈?!?p> 從納戒中掏出一個密密網(wǎng)住的篩片,他歪著腦袋蹲在石錐桶下方,沿著中心小洞的外側(cè)凹槽固定,又不知從哪里摸過來一個石盆,放在下方對準(zhǔn)中心小洞。
站起身來,合上一內(nèi)錐形的石蓋,如轉(zhuǎn)石磨盤,推著盤上石桿,來回轉(zhuǎn)圈。一滴滴青色液體透過篩口,落在地上的石盆中,漸漸匯聚成滿滿一盆。
“方才我所介紹的,乃是濕靈法,亦有干靈法將魔核研碎成粉末,二者都可。不過干靈法危險性大,可能會引起魔核內(nèi)能量爆炸?!?p> 二人來到一處劍模前,陳武拿起一柄刷子,蘸了些刺鼻濃稠液體,細(xì)細(xì)在模具內(nèi)側(cè)涂了一圈,再將一盆青液慢慢倒在模具中,最后闔上模具,引來地心巖漿,煅燒這模具中的靈劍。
抬手抹了抹汗,陳武指著這劍模道:“拿魔核制成,稱靈器或魔器。除此之外,還有人器,不過制法過于暴虐?!?p> “傳聞上古有大能以自身為器鑄劍?!标愇溲柿讼驴谒聪蚣{蘭嫣然,眉頭一抬,頗有三分炫耀之色,娓娓道來,“我這毫末技藝不過是小打小鬧,真要看煉器巔峰當(dāng)屬那位大能,劍出天地驚?!?p> 納蘭嫣然神色一動,她自知自身天賦算不上佼佼之輩,若想登堂入室估計不得不倚仗一些奇遇機(jī)緣,因此便對這些口耳相傳的故事頗為感興趣,“那劍后來怎樣了?”
“嗬。”陳武見納蘭嫣然感興趣,知道自己講對了話,便來了興致,仿若說書一般,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那時這混沌初開,上面的大神欲要超脫生命,無盡歲月苦苦求而不得,最終走火入魔,引來天地源火,投身熔爐化作一柄劍。”
聽罷,納蘭嫣然不由得心中嘀咕,這陳武區(qū)區(qū)斗者實力,怎么對她都不了解的上古傳聞這么清楚,莫不是捏造的?
陳武好似看透了她心中疑惑,朗聲笑道:“煉器一術(shù)和煉丹一術(shù)同出一源,最初便是這位大能所創(chuàng),不過煉器術(shù)被那些邪修拿來作屠城滅魂之術(shù)。當(dāng)初以天地為靈位,血肉為靈筆,拘束魂魄作墨,畫血靈陣,只可惜這些邪宗傳著傳著就被天下群起滅族了。”
“我家先輩師承中州器宗,為改邪歸正一脈,只煉靈器,不煉人器。后來一日內(nèi)被上百斗圣群討,認(rèn)定我們是邪宗余孽。煉器一術(shù)就此沒落,從此天下只有煉丹,不再煉制高階靈器。我家先輩拿宗門典籍逃出,一路往西北荒原遁走,隱姓埋名,改換門庭。”
不說這陳武話有幾分可信,就他這種突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態(tài)度就讓納蘭嫣然心中生疑,卻也不好發(fā)問,便默默聽著,只當(dāng)是志怪野史。
他皺了皺眉頭,旋即仿佛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排破敗參差的黑牙,沖納蘭嫣然笑道:“納蘭小姐,我教的不錯吧?!?p> “嗯。”納蘭嫣然點點頭,不管他說了多少假話,至少這制器復(fù)雜著實讓她有大開眼界之感,“有勞陳伯了?!?p> 陳武撓了撓頭,笑容有些局促和靦腆,“納蘭小姐,我其實有一事相求?!?p> “但說無妨?!奔{蘭嫣然心中一咯噔,出于情面沒有拒絕。
“便是和我兒子有關(guān)?!标愇漕D了一下,瞥眼瞧了納蘭嫣然一下,見她面無表情,忙收回眼神,急道:“我兒陳明去年考入迦南學(xué)院,可他天資愚鈍,若日后小姐見到,還望提攜一二。”
“嗯。”納蘭嫣然淡淡應(yīng)了一聲,定定看著這巖漿中的劍模,沒有在意,或許過幾天便忘了。
不曾想陳武如同是聽到了什么金口玉言,眼中淚光晶瑩,感激涕零,從納戒中翻出一本厚厚的書來,道:“納蘭小姐,這便是我家祖?zhèn)鞯臒捚鞯?,里面除了這鍛靈之術(shù),還有補(bǔ)靈之技,融靈之法,符靈之箓。我那不孝子對這煉器也不敢興趣,可我早晚要死,不想這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埋沒在世上,便交予小姐了?!?p> 納蘭嫣然看著這本古老破舊的書典,紙面上斗氣盈盈,隱隱是件不凡的靈器,心中卻是刮起一陣驚濤駭浪,這陳武所言難道是真的?若是真的,這么重要的典籍,就這么交給她,她有些不敢接手。
陳武見她猶猶豫豫,不禁笑道:“我相信納蘭小姐的人品,希望小姐日后見到我兒陳明能好好照顧他?!?p> 見狀,納蘭嫣然也不好意思推脫,加上著實眼饞,忙接過書典,一抿嘴,道:“多謝陳伯,您兒子我會好好替您照顧的?!?p> 陳武笑了,臉上層疊的皺紋舒展開來,好似寒冬臘月里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雪梅綻開了花苞。沾染灰黑泥塵的臉上,一雙昏花的老眼射出兩道精芒,好似瞬間年輕了十歲??伤χχ涂蘖?,三兩滴晶瑩的淚水溢出眼眶來,隨后寬慰似的咧嘴笑了笑,搖了搖頭,輕輕擦抹干凈臉頰上細(xì)弱的水跡,好似自嘲。
取出靈劍,劍身宛如碧玉,甚是美麗。納蘭嫣然舞了舞,自是比先前那柄鐵劍強(qiáng)多了。
陳武撓了撓后腦,眼中盈光,柔和道:“這鍛靈之術(shù)做完,便是用符箓刻印靈器。此術(shù)方才那本器典中均有涉及,小姐可自行試試?!?p> “姐姐,師傅喊你過去。”
納蘭玦抱著樸劍悠悠晃了進(jìn)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周圍擺著的各色器具,眼中顯現(xiàn)出幾分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