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浴室是透的
天知道，時嘉有多慶幸自己沒有因為驚訝而張開嘴。
與那個被糞裹了全身的大爺相比，他們兩的受災(zāi)面積不算大，只是衣服褲子被毀了。
大糞在太陽的暴曬下蒸發(fā)水汽，整個街道都被難以言明的味道席卷。
“原來這就是當‘屎涂行者’的感覺。”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開玩笑，時嘉算是第一人了。
聽了女孩的調(diào)侃，周決想笑又覺得現(xiàn)在不是笑的時候。
眼下肯定是沒法參加考試了。
就算是回去洗澡換衣服，也沒有車子愿意載。
“誒，你身上有多少錢啊?！?p> “怎么了？”
周決：“我看到對面有個服裝店，咱們兩把身上的錢湊一下，買套新的。然后再花錢去旁邊的賓館洗個澡。即使錯過了英語考試，至少還能趕上數(shù)學(xué)?！?p> 時嘉的腦瓜子還在回味糞車爆炸事件的“余震”，周決都已經(jīng)把解決方案擺在她眼前了。
這兩人的思維方式還真是大相徑庭。
男生帶了一百，這錢原本是打算考完試之后去買教輔資料的。
時嘉摸了摸口袋，十塊、五塊的加在一起，湊了二十五，一并交到了周決手里。
她考完試只想回家睡覺，這二十五還是上次幫她爸買煙忘在兜里的錢。
“那個，我只帶了這么多，欠的下次補給你?！?p> 男生慣性的沉默讓時嘉誤以為他因為缺考而心情不好。
于是，女孩為了逗他開心，指著那些被糞便噴過的招牌說道：
“誒，周決，你看這是不是老天爺在提示我們要“發(fā)糞涂墻”?！?p> 男生瞥了一眼旁邊的女孩，忍俊不禁。
“你們兩個人買衣服，錢又不夠的話，我推薦你們買這款情侶裝。”
老板舉著撐衣桿，指向了墻上并排掛著那兩套衣服。
圖案是阿貍，一只歪著頭，一只紅著臉。
對于時嘉而言，這個建議的殺傷力不亞于剛剛的糞車爆炸。
“老板，我們不是情侶。”女孩慌忙地解釋道。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嘛?！崩习逡桓睙o所謂的樣子。
--當然有關(guān)系，關(guān)系大了，老娘的情侶裝體驗可是要留給初戀的。
“老板，就拿這套?！敝軟Q果斷做了決定。
“喂……”
時嘉還想爭辯一下，可男生低頭垂眸的瞬間實在是太驚艷，弄得她心神蕩漾。
“和我穿情侶裝有這么為難嘛？”
這要人怎么回答，為難或者不為難都顯得圖謀不軌。
這家伙真的是周決嗎？
怎么和印象里那個不茍言笑只知道做題的機器人完全不一樣了。
時嘉懷疑自己沒睡醒。這一切都太TM不可思議了。
然而，更尷尬的還在后頭。
“你們兩個高中畢業(yè)了嗎？這么小就來開房。有身份證嗎？”
好家伙，賓館老板娘也來湊熱鬧。
他們跟商量好似的，一個、二個“口出狂言”，全要玩死時嘉。
這些話要一個十多歲小姑娘的薄臉皮怎么承受？
“不是開房，只是想用淋浴設(shè)備。因為等會我們還得參加考試，麻煩您通融一下。”
周決實在是很會，關(guān)鍵時候拿出那“迷死人不償命”的淺笑，一下就把老板娘的魂給勾走了。
進了房間，周決把衣服交到了女孩手里。
“你先洗吧?！闭f完，便準備出門。
“嗯？你不洗嗎？”時嘉有些不解。
男生快走到門口了，聽到這話又轉(zhuǎn)過身來。
他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嘴唇，眼含笑意，指著賓館的浴室門說道：
“這是透的?！彼圆荒艽粼诜坷?。
這是透的
這是透的
這是透的
……
這四個字在時嘉的腦子里不停地輪播，余音繞梁、揮之不去。
原來電視劇里的魔音是真的存在。
此時，“肇事”的男生正站在走廊上，懶洋洋地靠著房門，耳根潮紅。
作為一個從小就被著重培養(yǎng)競爭意識的小孩，他第一次缺席了考試，還心情這么好。
沒法保持自己萬年第一的神話，居然也變得無所謂了。
然而這一切，僅僅因為女孩的手足無措和她那個“屎涂行者”、“發(fā)糞涂墻”的比喻格外可愛嗎？
甚至還萌生出想和她穿情侶裝的想法？
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瞧瞧，大夏天爆炸的何止是糞車。
一波三折，終于是在數(shù)學(xué)考試開場前趕到了學(xué)校。
門衛(wèi)大叔都被嚇到了，居然還有學(xué)生敢公然在學(xué)風(fēng)嚴謹?shù)摹安枰恢小贝┣閭H裝。
“時嘉，考試順利?！?p> 說完，男生消失在了二樓的拐角。
不說這話還好，其實說了問題也不大。
但周決你實在不該笑得這么寵溺。
以至于，你眼睛里的星星全都砸到了時嘉的腦袋上，直接讓她坐在考場發(fā)呆愣神了一個小時有余。
智商全程掉線，只能靠小腦做題。
兩天后。
分班考的大榜張貼在了大門口。
同學(xué)們圍了一圈又一圈，看了自己的還不夠，還要看熟人的。
這是時嘉第一次從大榜的尾巴開始找自己的名字。
畢竟，分班考只考語數(shù)外三門，而她直接缺考了第一門英語。
后來，又因為無法平復(fù)心情而空了大半張數(shù)學(xué)，成績能好看才有鬼咧。
“什么！你居然分到十班啦！！”
賀伊手里的豆?jié){紙杯已經(jīng)完全被捏變形了。
不是女孩大驚小怪，十班是整個年級最差的班。
幾乎全是沒達到“昌凌”錄取分數(shù)線，爸媽交了大把鈔票硬塞進來的學(xué)生。
時嘉就算用腳寫，也不會考成這樣?。?p> “周大神這次是怎么了，居然排在尖刀班的誒?！?p> “聽說，他缺考了英語?！?p> “什么？缺一門還能進尖刀，暗箱操作了吧，我聽說他家庭背景不一般。”
“哪有，這次考得特難，尤其是數(shù)學(xué)，全校均分才18，尖刀的均分也才52，周大神拿了滿分?！?p> “恐怖如斯……”
聽了隔壁桌的討論，時嘉出了一身冷汗。
她暗自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媽媽認識周決。
不然，自己遇上糞車爆炸沒進尖刀班這個事實又會淪為找借口。
“嘉嘉，那你之后怎么辦？真的要去十班嗎？”賀伊關(guān)切地問道。
“老實說，我覺得是天助我也。去十班又不是不能讀書，相反，真去了尖刀我還不一定能適應(yīng)?！?p> “也是，你反正懶散慣了。我就是心疼陶阿姨，她估計要被你氣瘋了?！?p> “這應(yīng)該算個契機，讓她提前適應(yīng)一下自己的女兒是個沒什么用的人，降低點期待，不然她累我也累?！?p> 賀伊畢竟和時嘉做了那么久的鄰居，對于時姑娘尼姑般與世無爭的人生態(tài)度算是了解。
見她對現(xiàn)狀滿意，也不再多說什么。
第二天就是正式開學(xué)了。
甬道的盡頭赫然寫著“高一十班”，光線到這都變得暗淡了。
時嘉扶正了自己左肩滑落的書包帶，輕手輕腳地進了教室。
在吵雜的喧鬧中，找了個靠窗又靠相對后的位置落座。
她還是第一次見教室這么鬧騰，不僅有男生在教室拍籃球，還有女生第一天上課就把偶像的海報貼在桌子上。這些大膽的事情在時嘉以前呆過的班里從來沒發(fā)生過。
“誒，我認得你，你是叫時嘉吧。”
女生聞聲抬頭，看見了坐在她前座的男生。
他懶洋洋地側(cè)身靠著墻，領(lǐng)口敞著，頭頂有一撮黃毛。
“你是？”
“我叫陳喆，我媽和你爸都是人民醫(yī)院的。我媽從小就用你來教育我，說什么要是我能像你一樣爭氣，她就不會每次只能看你爸在炫娃的時候出風(fēng)頭了?！?p> “是嘛？想不到我老爸還有這一面。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怪我太優(yōu)秀了?！?p> “哈哈哈——”男生爽朗的笑聲完全不加收斂，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cè)目。
“好啦，好啦，同學(xué)們安靜?！?p> 現(xiàn)在站在講臺上的是十班的班主任，楊英。
她是個很年輕的數(shù)學(xué)老師，估計是第一次當墊底班級班主任，說話的時候明顯底氣不足。
“咱們班其實臥虎藏龍，光是這次中考全市前十就占了兩個?！?p> 嗯？兩個？
時嘉知道自己算一個，這教室里難道還有另一個嗎？
“老師，不好意思，我來晚了?！?p> 男生站在門口，頭都快頂?shù)介T框了。
門后的陽光為他消瘦挺拔的身體勾勒出金邊。
牛仔色的眼鏡盒在他的手上劃出流暢的弧度。
整個班的同學(xué)全都沸騰了，這可是周大神啊。
全市第一，競賽拿獎到手軟的數(shù)學(xué)天才。
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
男生收到老師進門的邀請之后，直徑走向了時嘉旁邊的座位。
沒有一點遲疑就坐了下去。
“你走錯班了吧？”女生難以置信，輕聲問了一句。
周決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
“好了，我們班的兩位學(xué)霸都到齊了，大家要多向周決和時嘉兩位同學(xué)學(xué)習(xí)?；A(chǔ)差不要緊，高中是場馬拉松，比得就是誰能堅持到最后，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全班居然只有時嘉說一個人回應(yīng)了，而且她還只是慣性捧場。
楊老師尷尬了一會，又接著往下打雞血。
越挫越勇嘛。
“周決，你不是考進尖刀了嗎？”
“我找老師把我調(diào)過來了。”
從古至今只聽說過，從差班往好班調(diào)的，還沒聽說過，從好班往差班調(diào)的。
“為什么？”
女孩在心里蒙了一個答案，但聽上去實在是太過離譜、羞恥。
她不敢讓自己再這么想，所以一定要求一個官方的。
“因為想和你一起發(fā)憤圖強?！?p> 一般這種被當事人刻意處理過的話，想要取其精華，就應(yīng)該掐頭去尾來理解。
因為想和你一起發(fā)憤圖強。
想和你一起發(fā)憤圖強。
想和你一起。
……
如果時間真的能定格該有多好。
永遠不會長大，永遠可以不計后果、隨心所欲。
只是，年少的沖動總有一天會被瓦解。
那一刻的到來，讓所有浪漫的往昔，全成了利刃。
直到現(xiàn)在，22歲的周決和時嘉也沒能緩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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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金紫色。時嘉看了看表，已經(jīng)快要6點了。
半晌，路邊賣早餐的阿姨推著攤車走了出來，旁邊賣灌湯小籠包的店鋪推開了一半的卷砸門，白花花的蒸汽直往外冒。
整個淮樓都在蘇醒。
時嘉一直沒能睡著，她偏頭看了看閉著眼睛的周決，輕聲說了句：“現(xiàn)在你該出了戲了吧。”
話畢，她將自己無聊時用廢紙疊得幸運星放在臺子上，輕手輕腳地下了車。
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了后面車子啟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