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芄沒有絲毫懈怠,今晚依舊去后山練劍。
此時,她正握著劍,躺在后山一片開闊的草地上,回想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不可置信。自己真的走到這一步了,以前想都不敢想。
一旦再勝一場,便能身披內(nèi)門弟子雪白的劍袍,拜個師夫,接受大能的指導(dǎo),服用靈丹妙藥,修煉高階仙法,養(yǎng)個靈寵,配把仙劍,修為突飛猛進(jìn),自此所向披靡。一甩手就是山崩地裂,一睜眼就是翻江倒海……飛升成仙,指日可待……
眼看白日夢要往不可遏制的方向一去不復(fù)返了,棄楓及時趕到,把她驚了一跳。
棄楓:“你躺這里不練劍,笑什么呢?”
明芄瞬間掛下了拉扯得快抽搐的唇角,道:“我笑了嗎?我明明在苦惱?!?p> 棄楓以為她是為明天的比賽擔(dān)憂:“別擔(dān)心,一定能贏的?!?p> 明芄:“誰擔(dān)心這個啊,我是在糾結(jié),到底要拜哪個師夫,那些長老,一個個的看著都不好相處,臉板得跟冰塊一樣,唉,難選啊!”
棄楓無語片刻,默了默,試探著問道:“你……得到名額之后,想選擇哪個門派?”
“這還用問?當(dāng)然是咱們蒼穹派咯。等等,你不會想去別的門派吧?!?p> “……不是?!?p> 明芄細(xì)品他的語氣,醍醐灌頂,沖著棄楓一驚一乍道:“你也想去霧隨島是不是?!”
棄楓差點背過氣去,這蠢貨,腦袋里一天到晚都是群魔亂舞。他語氣陡然上升,急著辯解:“不是!我認(rèn)真的,除了蒼穹派之外呢,你想去哪?”
明芄狐疑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就……閑聊一下不行嗎?”
“行倒是行,只不過,感覺你不是那種會找人閑聊的性子啊?!泵鬈拱櫭?,轉(zhuǎn)頭打量他。
棄楓有些不耐煩,仿佛這個問題真的很關(guān)鍵。急道:“所以呢,快回答啊!”
“你兇什么兇,我想想啊,”明芄沉吟片刻道:“蒼穹派以外,那當(dāng)然是習(xí)道宗了,蔣夢裁在她掌門師尊面前很受寵的樣子,我去了那里就跟著她混好了,最起碼一日三餐不愁。除此之外,習(xí)道宗女弟子也少,應(yīng)該能受師兄們很多照顧?!?p> “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你什么意思啊,不是,你今天怎么盡問些怪問題???”
棄楓掰扯不下去了,直入主題:“你覺得御靈殿,怎么樣?”
“御靈殿?不知道,我只知道御靈殿有個竹縷,很厲害的樣子,還有還有,御靈殿弟子好像和咱們蒼穹派不對付,我才不喜歡御靈殿。”
棄楓訕訕低頭,喃喃道:“是嗎?”
明芄瞇著狡黠的一雙眼,湊近了反問道:“所以你呢?蒼穹派還是霧隨島?。俊?p> 棄楓嘴角抽搐一下,“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明芄連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狗腿子似的又把他摁到了一塊光滑石頭上坐下。棄楓了然,她這幅樣子,是又有什么事兒需要幫忙了。
明芄眼珠子里閃耀著詭異的光芒,故意壓低了聲音道:“哎哎哎,你知不知道,我明天的對手有什么弱點?。俊?p> 最后幾場比試,只有上了擂臺,才知道誰是對手。所以在決賽的前夜,明芄依舊不清楚,明天要對付的,是什么樣的牛鬼蛇神。
據(jù)棄楓說,他先前之所以掌握了那個少年的弱點,是因為偶然瞥到執(zhí)事弟子安排的對戰(zhàn)表,記下了明芄的對手。在校場附近的路上,又正好偶遇那個少年,繼而探聽出了他的軟肋。
正常人聽了,都會來一句:有這么巧的事兒嗎?可在明芄這里,不疑有他,覺得合情合理,順理成章。
所以這次,明芄又向他討教金手指了。
棄楓吸了一口氣,道:“你當(dāng)我是神仙啊,未卜先知?”
明芄其實也沒抱太大希望:“切,小氣。”
棄楓語重心長:“還是老老實實提升修為,這樣在真正危險的時候,才能保命?!?p> 明芄哂笑道:“用得著你說……”
“等你近了內(nèi)門,我……和師姐,便不能時常同你見面了,你自己萬事小心?!?p> 聞言,明芄心頭忽然涌現(xiàn)一股傷感,她從來沒有想過,告別來得這么突然。一旦進(jìn)入內(nèi)門,安修門的種種,皆為過往,再也回不去了。
她甚至沒有品味出棄楓話里的突兀之處……
“我和師姐”不能同“你”見面。字里行間,預(yù)示著棄楓依舊會同陳素銀呆在安修門,只有明芄一人,背上行囊,像一個離家的游子,去翱翔,去闖蕩,天高海闊,漸行漸遠(yuǎn)……
明芄:“懂懂懂,怎么你最近越來越嘮叨了?!闭f完,她起身,撿起地上的劍,并沒有放棄臨時抱佛腳:“不知道對方的弱點,就只能靠自己了?!?p> 月光灑在寂靜的山崗上,素白月輝映著那一點小小的身影。明芄揮舞著黑召,一遍遍溫習(xí)劍譜招式,默誦仙術(shù)口訣。
她練了多久,棄楓就看了多久。本以為她會錯漏百出,沒想到,一板一眼,一招一式都規(guī)規(guī)矩矩,劍氣罡風(fēng)一絲不拉。她平日里一副不著四六的模樣,卻能腳踏實地按照劍譜循序漸進(jìn)。為人還很會審時度勢,別人的中肯的建議會聽取,修煉不怕吃苦,從未喊過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小聰明雖派不上什么用場,有些時候卻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的確,她已經(jīng)有能力,獨自闖出一片天地了,而自己,從現(xiàn)在開始,只能目送她漸行漸遠(yuǎn),直至完全脫離自己的視線。再次聚首之時,恐怕便物是人非,兵戎相見,反目成仇了。
夏夜幽靜,蟬聲鳴鳴,草叢里,星星點點的螢火蟲散發(fā)出幽微的光芒。棄楓的視線牢牢牽絆在舞劍的少女身上,許久,終于扯回了暗淡的眸子。僅這個動作,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與心神。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無聲無息地起身,扭頭往安修門的方向隱遁。
今夜過后,他決心變得鐵石心腸。
今夜過后,他的眼中將只有使命。
今夜過后,他只能為她帶去椎心泣血的苦痛。
而在夜闌人靜中,他何其有幸才能默念一句:“阿芄,我的弱點,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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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十場比試同時進(jìn)行。地點位于琳瑯殿廣場。
因為這是七星試劍最后一步了,完成了這個擂臺,便能直接進(jìn)行閉幕式。所以,時隱時現(xiàn)的長輩們都出來露露臉,順便百無聊賴地旁觀一下候選人們最后的比試。
七位掌門依舊落座于原先的位置,最上首處,簾帳被吹得飄舞不息。夏風(fēng)從霧綃賬上拂過,便帶上了清潤的縷縷氣息,那是璧珩君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和百年修為凝聚成的威壓。
上百畝的廣場上,支起的只剩下了最后十個擂臺。剩下的十個名額,將歸屬于最后站在擂臺上的十個人。
廣場的其他位置,零零散散站著的,是三千弟子,他們大多帶著比試后留下的傷痕,開幕式時的那種新鮮感早就被消磨殆盡,人群中,略顯疲憊的氣息在蔓延。要不是琳瑯殿前還坐著七八位重量級大能,他們才沒有閑工夫來給未入門的凡人捧場。
修士窮極無聊,無可奈何只能仰頭圍觀這些不入流的比試。
圍繞著明芄這一處擂臺的修士們?nèi)滩蛔≈钢更c點。
“誒,兩個候選人,怎么穿著你們蒼穹派外門弟子的服飾?”
一蒼穹派內(nèi)門弟子道:“你不知道,他們兩個就是我們安修門的外門弟子?!?p> “不是吧!這種人在我們御靈殿只能算是打雜的,還能來參加七星試劍?你們蒼穹派也太疏忽了吧,比賽之前都不篩查的嗎?讓這種人出來獻(xiàn)寶?!?p> “你怎么說話的?”另一位脾氣火爆的蒼穹派弟子出聲,對說話的御靈殿弟子大為不滿。但他并非是因為安修門弟子被侮辱而發(fā)言,而是為了爭蒼穹派的面子。
幾個御靈殿和蒼穹派的人因為這一件小事爭辯不休,大有直接上臺打一架的氣勢。兩派明爭暗斗實在嚴(yán)重,連下面的弟子都有意無意將對方視為仇敵,一開腔就劍拔弩張的。
還有幾個吆喝慫恿的,要他們?nèi)ダ夼_上打,大家都去看他倆誰勝誰負(fù),誰還看兩個廢物打架啊。
或許是鬧得動靜太大,一道威壓憑空降臨,方才還在撲騰的兩派修士霎時噤若寒蟬。肅廉真君御劍緩緩落地,威儀縱貫八方,周圍唰一下子空出了一個以肅廉真君為中心的圓形區(qū)域。眾弟子蔫頭耷腦地,瑟縮著往后退。
肅廉真君加重了威壓,怒喝道:“賽場下爭執(zhí)不休,吵吵嚷嚷,沒有半分玄門修士的樣子,都給我去戒律司領(lǐng)罰!”
肅廉真君在蒼穹派掌管戒律和刑罰,地位僅在掌門岳夷和璧珩君之下,剛正不阿的威名在七大門派中遠(yuǎn)播。一張本就拉長的驢臉,陰沉下來后就更滲人了,上面的皺紋都長得板正規(guī)矩,再配上他一副天下人都欠他錢的表情,簡直能往下掉冰渣子。
弟子們哪里敢說半個不字,稀里糊涂應(yīng)一聲,逃也似的往戒律司奔去。邊上沒有參與爭執(zhí)的,也都自覺過了頭,往遠(yuǎn)離肅廉真君的方向偷偷摸摸退去,要離他如山的威壓遠(yuǎn)一點。
東方無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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